《凤凰花开》风中的回音

1、第 1 章

　　（一）
　　小楼，鲜花，清风，骄阳。

　　屋子里酒香四溢，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面对面坐在一起。都是白衣，细致的眉眼，秀气的青年。只是一个人在毫不优雅地往嘴里倒酒，而另一个，细细地品着茶。

　　“哈哈。虽然和陆小凤打赌总是赢不了，但是百花楼我却比他熟悉。这一次你不帮他，我就不信他还能分辨出我们两个。”总是和陆小凤打赌，总是认为自己会赢，喝酒的自然是司空摘星。

　　“如果你继续喝酒，我觉得他不用眼睛，直接用鼻子就可以猜出谁是真正的花满楼。”总是从容的做着一切，不骄不躁，不急不恼，喝茶的自然是真正的花满楼。

　　司空摘星和陆小凤打赌挖泥鳅却输了二十坛的美酒，自然不会甘心，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赌局——“猜猜谁是花满楼”。

　　鲜花满楼，江湖上的人说花满楼的百花楼里应该只有鲜花和音乐。司空摘星却摇着头笑得很诡异：“还有酒啊最好的酒。”恋恋不舍的放下酒杯，他看看窗外，还是幽静的鸟语花香：“四条眉毛不会不来了吧？”

　　花满楼嘴角弯出一个弧度，道：“找陆小凤不去有酒有女人的地方，却来我这里作甚？”司空摘星道：“这里也有美人美酒，你怎知他不来？”

　　幸好房顶上的人轻功独步武林，不然肯定要狠狠地栽下去。

　　司空摘星惬意地又往嘴里倒了一杯酒之后，满足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他不来也没关系，反正这里有美酒又有美人，总之今天是我赚到了。”言罢，把坛中剩下的酒都倒进嘴里，然后飞快地从窗户中飘了出去，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陆小鸡，既然你没来，我们这局就算和了。”

　　“喝酒的人既然走了，这酒便只能倒掉，可惜可惜！”花满楼摇摇头流云飞袖轻扫，剩下一半酒的酒坛飞到了窗外。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有酒喝怎么可以不留给陆小凤？”没有坛子破碎的声音，进来的人单手托着那半坛酒，四条眉毛像是飞起来一样。陆小凤当然来了，刚刚他就在屋顶。司空摘星自然也不是真的要他猜谁才是真的花满楼，他就算认错自己，也不会认错花满楼，司空摘星其实是来喝酒的。花家七童的特酿，唯有这百花楼才可以喝到，所以陆小凤虽然是个混蛋，但是个可爱的混蛋，自然懂得要成人之美的道理，等到司空摘星喝够了酒，方才是他出现的时候。

　　“听说又有麻烦追的陆小凤无处藏身？”花满楼点了灯复又坐下，动作流畅得像是普通人。花满楼不是普通人，他是江南花家的最受宠的老七，除了良好的家世，他还有着不错的武功又恰好长得不错，这些本已经不是普通，偏偏这个近乎完美的花满楼是个瞎子，这个事实让他更加特殊。

　　“身处百花楼却知晓天下事，七童，难道你每天摆弄的这些花草是些仙子变的，将天下事都告诉了你？”每次陆小凤看着满楼的鲜花，就觉得宛若仙境，离了江湖的纷争，有的是宁静和舒适。
　　“江湖上的事传得比风还快，又能瞒得了谁？”更何况那件事情里没有你陆小凤的出现。这一句花满楼自然没有说出口。

　　浅酌一口美酒，陆小凤开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花满楼讨厌尔虞我诈，讨厌江湖纷争，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头脑。花满楼是睿智、缜密的，总是能发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小疑点，而这些蛛丝马迹往往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喝完两坛酒，陆小凤站起来走了出去，简单的告别，没有什么不舍和留恋。

　　（二）
　　花满楼的百花楼很少有客人，除了陆小凤，就只司空摘星，以及有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朱停。不同的是，司空摘星有时候是来找陆小凤，而朱停，总是会挑陆小凤不来的时候过来。

　　朱停来的时候花满楼正在抚琴，音质很好的古琴奏出优美的音乐。朱停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便不再说话，半闭着眼睛听音乐。

　　“听说你和陆小凤闹翻了？”奏完一曲，花满楼将琴挂在墙上，坐在了朱停对面。

　　“是。因为我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这世上能让老板朱停动一动的事情很少，因为他懒，比任何人都懒。所以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管陆小凤和花满楼的闲事？或许只因为他们是他最好的朋友。

　　和陆小凤闹翻只是因为他问了一个问题——“对七童那么好，是因为你至今还认为他的眼睛是因为你而瞎的吗？”

　　陆小凤是江湖的神话，似乎从他出生开始，就应该无所不能。但是陆小凤也曾经是个孩子而且很调皮，经常捉弄花满楼和朱停。小时候他经常夸奖的是花满楼那双灵动的眼睛，说又大又圆像剥了皮的龙眼，澄清的眼白，黝黑的瞳孔。在对人笑的时候，像是有光从眼中流出，刹那间照亮周围的一切。于是他让花满楼盯着太阳，看看可不可以吸收更多的光。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花满楼患了眼疾，渐渐地什么都看不到了。

　　刚刚眼盲的时候，花满楼也很害怕，他是如此喜欢世间的一切如今却看不见了。有一天陆小凤把一株花放在了他手中，跟他说，等到花开满园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好。从那个时候开始，花满楼开始种花。后来他们渐渐地长大了，花满楼自然早已知道那是谎言，但是种花却成了一种习惯，他爱上了这些有着美好香气的生命。更何况绘声绘色给他讲故事的陆小凤何尝不是他的眼睛。

　　朱停了解陆小凤和花满楼之间有种牵绊和默契，但是朱停怕陆小凤将对花满楼的感情当作是赎罪，这样不仅辜负了花满楼，也辜负了他自己。所以老板娘说作为朋友，他应该推他们一把，老板娘是女人，自然比他们更懂得处理感情，他听老板娘的，只不过似乎他使用的方式不太正确。所以现在他来找花满楼，一来是看看许久未见的朋友，二来是让花满楼知道，虽然他与陆小凤不是朋友，但是老板娘和陆小凤还是，所以花满楼不必担心他。

　　（三）
　　此刻花满楼正在给花儿浇水，水已经溢了出来，但是花满楼并没有发觉。虽然看不见，但是这种事情于花满楼并不常见，发生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在想事情。

　　昨夜花家三童来过，三童和七童的感情一向最好，所以花老爷子才会派他来。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劝说花满楼成亲。

　　花老爷子的年纪已经不小，他不愿看着自己的儿子孤老。

　　三童说的很有道理，他说：“陆小凤拥有无数的好朋友，经历着无数的冒险，你却只有一个陆小凤，难道你的一生都要耗费在这无尽的等待中吗？”

　　陆小凤将自创的武功取名“灵犀一指”教给他一人；陆小凤在钱花光的时候来他的百花楼讨酒喝；陆小凤有了麻烦在他的屋顶上待一夜却不进屋，只是因为怕将他牵扯进去。这其中的缘由他又何尝不知道。

　　有一只手拦住了他正在浇花的右手，道：“你是在浇花还是打算淹花？”

　　花满楼回过神来，面朝着陆小凤的方向，目光柔和而平静，成功地掩饰了某种情绪。

　　“这百花楼真是不错。有花有酒有音乐，以后我是不是应该讨张床住？”陆小凤笑道。

　　花满楼将手中的花浇放在桌上，微笑道：“我这里可没有女人，自然没有陆小凤的床。”

　　“但是这里有一个花满楼。唯一的花满楼。”虽然明知道花满楼看不见，但是陆小凤这么说的时候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花家三童来的时候，陆小凤就在屋顶上，本来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过来讨杯酒喝，但是在却听到了三童的话。

　　有人说过：“不惹麻烦的陆小凤就不是陆小凤了。”

　　其实陆小凤并不是那么喜欢惹麻烦，特别是近几年，他已经不再青春年少，偶尔也会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可是只要他是陆小凤，即使他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会来招惹他。

　　这一点他自己了解，花满楼同样了解。

　　陆小凤是个浪子，人都说浪子是没有家的，可却不知道浪子最渴望的就是家。花满楼就是陆小凤的家。陆小凤生平最重视的东西，一个是朋友，一个，就是花满楼。他原本应该守在花满楼的身边，可是他不仅很少陪在花满楼身边，甚至还常常害他离开安逸的小楼，在风波诡谲的江湖上行走。

　　陆小凤在屋顶躺了一夜，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下去见见花满楼。所以他下来了，但是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对花满楼说什么。因为花满楼不像他遇到的那些女子，需要什么承诺。花满楼总是愉快而满足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破他的平静。

　　（四）

　　当江湖上传来陆小凤遇害的消息的时候，花满楼几乎被自己的凳子绊倒，他的心乱成了一团。

　　他第一次品尝到了仇恨的滋味。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将他深深的埋葬。他从没有像那个时候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

　　以前不管陆小凤在外面惹了什么样的麻烦，最后总能回到百花楼。渐渐地花满楼和江湖上的所有人一样，以为陆小凤是死不了的陆小凤。他已经习惯陆小凤毫无预兆地出现。所以在自己小楼上总备着最好的美酒，总留着一盏随时点起的灯。

　　花满楼以为这就是一辈子。可是现在陆小凤却死了，甚至没有人告诉他是谁杀了陆小凤。因为他说要报仇。热爱生命总是微笑着的花满楼却冷冷地宣布他要报仇，这岂不是和陆小凤被杀一样的可怖？因此没有人告诉他仇人是谁，只因为他们是他的朋友，不能让花满楼变得不像花满楼。

　　陆小凤当然没有死，他活生生地站在那个破败的沙漠小镇，身体和离开时一样温热。

　　可是花满楼却高兴不起来。他发现自己其实不是那么喜欢陆小凤的冒险生活，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假装无谓的等待，以一个挚友的身份待在陆小凤的身边。

　　花满楼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可是他不知道陆小凤会怎么看待没有冒险，没有美女的生活。

　　大概是不能忍受的吧。

　　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花满楼站在小舟上，边感受着江上迎面而来的风，边回想着过去的种种。陆小凤一边撑船，一边偷偷的看花满楼的神情。

　　花满楼的神情还很平静，可是陆小凤知道他的心并不平静。因为花满楼居然没有发现撑蒿的船家是他。

　　“我不知道陆小凤已经穷困潦倒到撑船度日了。”

　　“敢问客官要去哪里？”

　　“回家。江南花家。”

　　“哦？那百花楼不是客官的家吗？”

　　“不是，花满楼的家在江南。”

　　“可是陆小凤的家在百花楼，有花满楼的百花楼。”

　　“陆小凤是浪子，理应四海为家。”

　　“浪子也要有个可以遮风避雨，安心睡觉的地方。”

　　“江南的花开了。”

　　“如果你回百花楼，江南有的花我都种在百花楼。”

　　“那你种好了我就回去，不过现在你要陪我去趟花家。”

　　“那是自然，毕竟我把花家最宝贝的七童骗到了手。”

　　“七童没有被你骗到手，他是心甘情愿的。”

　　“对了，你说花开了，是那些火红火红的花吗？原来我就一直问你，那是什么花？看你那么喜欢。”

　　没有理会陆小凤的问题，花满楼只是笑了，陆小凤说的那种花是小时候陆小凤亲手放在他手上的那种，花开时满树结花，火红一片，与绿叶相映成趣。那种花在他们家乡叫凤凰花，寓意别离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