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是个偏心眼》冬眠松鼠

20、想法

　　东西景宫是新进的御妻们住的地方，得宠之后将会赐予新的宫殿，当然，如果不得宠可能一辈子也出不了那里。舒无虞对于眼前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的了解。

　　可舒无虞不知来人的身份，只能点头颔首，冲她微笑。

　　“高城许氏，许姜萝。是在东景宫住着的美人。”

　　高城许氏，这个名号舒无虞有些耳熟，想来不算东梁的一等望族。可，能入宫来的，在江南也定是些名号。

　　“在这儿遇见许美人，也是缘分。今日是来锦绣苑赏花的吗？”知道了身份，便好相交。舒无虞想这个季节，院子里石榴花开得正好，遇到人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不过是，我无才无貌，既不能得陛下垂青，又无缘百花盛会。”许姜萝敛了敛裙角，在锦绣苑的石凳上坐下，笑得十分谦逊，“可不是无所事事四处闲逛。”

　　说起百花盛会，许姜萝想到了什么，“噌”地站起身，郑重其事地走到她身边，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四公主小小年纪，工笔花卉画得却颇有先国手穆如风的风骨，请务必不要灰心，好好练习。”

　　“许美人说笑了。”不提百花会的事还好，一提当日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舒无虞脸色阴沉了几分，不情愿地客套道。

　　哪知许姜萝却不愿避开这个话题，坚持说道：“四公主以为我在客套？郑昭仪评画时，我在后头偷偷瞄了一眼，我母家曾藏有穆先生真迹，似与不似我看得分明。”

　　见舒无虞还是不信，许姜萝也有些无奈，“或许四公主不信我。可家父仰慕穆先生已久，名闻东梁，他毕生所求不过就是先生真迹。姜萝自幼受家学熏陶，这事上可不不敢胡说。”

　　“你父亲是？”高城，仰慕先生而东梁闻名遐迩，舒无虞脑海中蹦出一个名字。

　　“家父许庸豫，人送诨名……”

　　“逐风痴客？”

　　因为师从穆先生的关系，对于这个“逐风客”舒无虞可不陌生。只是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城才子，传到京城可不算有什么好名声。

　　许家本是望族大家，祖上也曾封妻荫子，几代荣华。偏偏碰上这许庸豫这个败家子儿，才学没有几两，偏偏对穆先生的画爱之如狂。

　　穆先生名满东梁，舒无虞还年轻时便一画难求，等到许庸豫掌家时，更是被吹捧到了连城之价。可他不管不顾，不惜一切四处求访真迹，好好的许家竟被他这点儿爱好败光。

　　最后还是许家故交怜他，明齐帝继位时为他求了个恩典，做了个闲官，清贫度日。

　　听闻因为俸禄微薄，不足以支撑他继续追求穆先生的画作，他的结发妻子还每日刺绣贴补家用，供他挥霍。

　　“四公主也听过家父的名号？”见她认识自己的父亲，刚还娴静如水的许姜萝也雀跃起来，语气中带着欣喜，“也是，四公主潜心丹青与家父是志趣相投，听过也不足为奇。”

　　舒无虞有些惊讶，毕竟依照传闻，许庸豫让许家落魄，她以为身为女儿的许姜萝会有怨怼，却没想到她一副以父为荣的模样。

　　不过这到底是旁人的家事，她也不好多问，只能自嘲道：“许美人可别奉承我了，那日百花会上，众目睽睽，郑昭仪说得公正。”

　　“当着淑妃娘娘的面，四公主以为昭仪能说什么？”许姜萝抬手掩唇一笑，两颊露出可爱的梨涡出来，她说：“若论书画的家学和造诣，昭仪远在我之上，我都能看出的功底，她能看不出来？”

　　“你是说……”舒无虞眼里燃起一丝希望，或许她的画作没有那样差劲？“我是说，若与穆老先生想较，四公主自然是无法企及。可你年纪尚小，还有时间。假以时日，必能在东梁排上名号。”

　　那是你不知道我画了四十五年了。一听这话，舒无虞虽有些安慰，可心中还是如鲠在喉，杨兮和曾受过多少赞誉，如今那些赞誉便像一把把尖刀，为她剖开伤口。

　　“可郑昭仪处事向来公正，不爱沾染是非。”她说，“更可况，论家世郑家比周家还高上半阶，她何必如此顾忌，不说真话？”

　　“多亏了淑妃娘娘一张巧嘴嘛，哄得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喜欢她，自然就在宫里呼风唤雨了。”

　　舒无虞以前只觉得郑沄沄性子和顺，百事不问，忽然冒出个许姜萝对她似乎颇有好感，这么多天的教训让她瞬时警铃大作——这个郑沄沄不会也是表里不一的人吧？

　　“你……似乎很喜欢郑昭仪？”舒无虞试探着问，想套出些消息。若郑沄沄和周皎皎一样，她还能趁早提防。

　　许姜萝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昭仪可是蕴福宫一宫之主，哪里轮得到我这样低阶的御妻喜欢不喜欢。”

　　“只是……”她犹疑了一会儿，歪头说道：“郑昭仪心慈，我们这些未侍寝又没靠山的才人、美人往往大伙儿都看不起，不愿意搭理。”

　　“唯有昭仪，若是有谁求到了她的头上，但凡能帮的，她也愿意帮衬。”说到这儿，许姜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啊，昭仪不会曲意逢迎，不得陛下和太后的喜欢。遇上了淑妃娘娘，她也帮不上什么。”

　　忽然她想到了舒无虞云阳宫的处境，提议道：“听闻左茶修容不在了，四公主若有什么难处，也可去昭仪那里试试。”

　　郑沄沄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心，舒无虞有些懊恼当初自己听信花言巧语信错了人。可见许姜萝这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又有些疑惑不解。

　　她笑问：“云阳宫在宫里不受待见，你今日这样与我亲近、帮我，就不怕拖累到你吗？”

　　皇宫里几时成为温暖交心的地方？舒无虞自问云阳宫没有能帮她的地方，而她……舒无虞或许没有，但杨兮和还真有办法。

　　“不是有俗语道‘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在宫里无牵无挂，无争无求，谁待不待见云阳宫又和我有什么关系。”舒无虞的坦率不仅没让许姜萝觉得冒犯，她反而眨巴着眼睛回答，“再说……”

　　见舒无虞竖起耳朵好奇的模样，许姜萝还卖了个关子，故意吊足了她的胃口。

　　好半晌才说：“我一个无宠的美人，又有谁会搭理，论起境遇不过与你半斤八两。还不许我见到志趣相投的，结交一二？”

　　她可以帮她！这个念头在舒无虞的脑海中闪过，她好像终于知道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四公主”能做些什么了。

　　“你若想承宠……或许我能帮你。”

　　明齐帝虽为先帝亲自带大，可再怎么与她也是几十年的母子。对于明齐帝的喜好，舒无虞虽不是了然于胸，可总是比这些入宫没见过他几面的女人了解得多。

　　若她能帮助妃嫔得宠，云阳宫也算找了个靠山。

　　既然皇后和周淑妃那里行不通……她何不直接找自己的儿子？至少脾气秉性都是清楚的，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而眼前的这位许美人，舒无虞看起来她本性不坏，愿意相帮。

　　“不必了。”听起来十分具有诱惑力的提议却被许姜萝一口回绝，舒无虞以为她是不信自己，急于想分辩。

　　许姜萝却将手指竖到她的唇上，示意此事不要再提，“听说二十五岁时，我若还未承宠便可以出宫，如今我十九了，再等六年也不是太久。”

　　听她是打这个主意，舒无虞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不满眼前的姑娘对自己儿子没有兴趣，而是觉得她太过天真。

　　“你如今已经是美人的位份，要想像宫女出宫恐怕是不大可能。”若能一直无宠，去求了恩典也不是没有机会，可……

　　“再说，就算宫里能放出去又如何，还能如寻常女子一般生活不成？”

　　先帝宫中就有才人二十五岁仍未承宠，求到了她的跟前最后特许出宫的例子。可那位才人是做过先帝御妻的，出宫后不许婚嫁，娘家父母年事一高，百年之后便无人奉养她。

　　听说……是在破庙中孤老了。

　　“我都想好了。若放出去，我便回高城去，帮母亲绣花为父亲买画。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总比在这宫里终老好。”

　　不在这宫里终老？这样的人生是舒无虞从未想过的，从她懂事时起，她便知道自己是要入宫的，这于杨家的女儿来说就像是将军要打仗，言官要谏言一般顺理成章。

　　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舒无虞知道，她若再劝许姜萝便是交浅言深了。

　　关于“承宠”的话题，两人点到为止，倒是聊了不少关于字画的事。

　　只是经此一事，舒无虞知道自己心中又种下了一颗种子。当然让她更为开心的是，她又找到了一条回去的“道路”，如今她只需要在后宫中多加留心，找到合适的人选。

　　然后借力送她上青云，也让云阳宫不再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