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心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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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托大，死了个左茶妲，云阳宫的倒更加肆无忌惮了。”周皎皎那张嘴本就牙尖嘴利，此时更是丝毫不顾忌舒无虞的情绪，继续说个不停：“蛮夷野种便是蛮夷野种，我看。什么四公主，六皇子放在宫里，早晚要败了我们东梁皇室的名声。”
“淑妃娘娘还请谨言慎行。”舒无虞木然地望着她，冷冷道：“谁的孩子都是皇……父皇的孩子，母妃是入了册的修容，说话别闪了舌头。”
“你！”从太后到美人，后宫里人人瞧不上左茶妲的出身，说她蛮夷大家都心照不宣，无人会阻止，周皎皎没有想到这个四公主舒无虞有这样的胆子敢当面顶撞她。
毕竟记忆中的舒无虞是懦弱怕事的，自小就爱躲在小她几岁的六皇子身后，根本不敢大声说话。
“淑妃，说得过了。”冷眼看着她们交锋的皇后又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两人对话，“好了，四公主回座吧。”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百花会还要继续。”
“无虞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舒无虞的背脊撑得直直的，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来，“请皇后娘娘成全。”
“百花会是我们姐妹同庆同乐的日子，技艺的好与坏并不重要，四姐姐无须放在心上，莫败了大伙儿兴致。”周淑妃的女儿五公主忽然起身打起圆场来，笑意盈盈，“皇后娘娘您说是这样吗？”
机敏而识大体的五公主和不知天高地厚还没有眼力见的四公主，孰优孰劣在场的人心下当即有了判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她要走就让她走吧，不勉强。”皇后倒是仿佛不受影响一般，挥了挥手，对于舒无虞的去留不甚在意。
这个场景好像有些相似，舒无虞咬紧牙关扯出一个笑容，“谢皇后娘娘。”
行礼，离开。
她拎着画，埋头赶路，视周围的目光于不顾。
刚出了黎祥宫的门口，如蛛便紧张地围了过来，“怎么这样快？”她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如蟾或者其他人的身影，“如蟾呢？”
“你先回云阳宫。”舒无虞克制着脸上的神色，极力平静地吩咐。
这儿是黎祥宫的门口，所有公主、妃嫔的下人都在这儿等自己的主子出来，她是杨家的女儿，这具身体是东梁的公主，无论哪个身份都不能大庭广众下竭嘶底里。
“又出了什么岔子？四公主怎么一个人出来这样早……”如蛛也察觉出事情不对，这么长时间里黎祥宫里就她家公主一人出来，显然是提前离席。“那如蟾怎么……”
“我让你先回去！”舒无虞觉得自己快克制不住情绪，低吼了一声，让还要絮叨的如蛛吓了一跳。
她好好打量了一下舒无虞，才十分不甘心地回答了一个“是”。
舒无虞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如蛛的情绪，她甩手拂袖，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五月即景》快步离开众人的视线，脑子里空白一片。
五岁习画，师从国手，绝冠天下。
不过是换了一副驱壳，曾经的如今都演变成笑话……
“咚”，连走带跑舒无虞根本没有看清脚下的路，在一个转角再次撞上了人。
“四公主这样慌张匆忙，也未免太没体统了些……”
熟悉的声音让舒无虞愕然抬头，撞上了一双神色陌生的眼睛。
这双苍老的眼睛里没了往日的温情脉脉，换上了严厉而挑剔的神色。
“忍……忍冬……”方才收住的所有情绪再见到忍冬的那一刻像开了闸的洪水，舒无虞死死地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当即哭出声来。
听到四公主直呼自己的名字，忍冬有些不悦。她毕竟是太后的陪嫁丫头，伺候了太后娘娘几十年。别说是皇子、公主，就是明齐帝也要给她三分薄面，这四公主怎么直呼名字，连声“姑姑”也不叫？
可舒无虞的眼神太过委屈而热烈，像是一个受尽了欺负终于见到亲人的孩子，让她苛责的话都不忍心说出口来。
“咳。”忍冬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维持着严厉的样子，“罢了，你母妃的事娘娘也不愿看到。但是斯人已去，四公主应该更争气些。无论曾经左茶修容是个什么样子，你总归是陛下的孩子，注意自己的身份。”
忍冬的话如当头棒喝，敲醒了舒无虞。
是啊，她……如今是四公主啊。
“多谢忍冬……姑姑教导。”说到“姑姑”两字时，舒无虞的眼泪终于不自觉地滴落下来，曾经轻而易举的事变得如此困难，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变得如此难求，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形同陌路。
“回去”好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事。
舒无虞的眼泪来得太过突然，让忍冬措手不及。她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舒无虞，动作自然，没有太过热络，也没有冷眼相待。
“老奴还要替娘娘去趟黎祥宫，四公主请自便。”或许是怕舒无虞尴尬，忍冬识趣地给了她空间，准备离开。
“太后娘娘……醒了？”自己还在这里……康慈太后怎么会醒。正悲伤着的舒无虞吓了一跳。
忍冬也愣了下，“没有，但百花会还是要备着。娘娘万一醒来了，正好可以看。”
说这话时，忍冬脸上的神情柔和起来，带着憧憬和希望，忽然她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舒无虞：“佛经老奴供在佛堂里了，四公主有心了。”
衔公子真的帮她送到了。舒无虞心里一时五味陈杂，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知如何接话。
忍冬朝她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却发现了她的珍珠发簪，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怀念。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四公主的簪发的花样真是颇为别致。”然后欠身离开。
目送忍冬的背影远去，舒无虞心里千头万绪，口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攥紧拳头站在原地，久久不能移步。
“哈哈哈哈。”她看着手中的手帕，忽然笑了起来，眼里都是苦涩，脸上还有刚才的泪痕。
若是有人此时看见，一定觉得四公主的样子甚是骇人。
她一口气跑到芙蓉湖边，将还攥在手里的画撕得粉碎撒了一地，崩溃的大哭起来。遇见忍冬，仿佛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棵草，让她再也无法克制。
芙蓉湖处地幽静，她还是皇后的时候也曾来此哭过。那时有宠妃构陷她，惹得先皇不快，训斥了她，她也是撑着一口气，咬着牙走到这儿才大哭一场。
可是当年身边还有忍冬，如今却茕茕孑立，只影一人了。
纸片上，为珊瑚着色的石榴花飘落下来，落到她的脚边。
舒无虞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天真，她以为凭借一副工笔画便能翻身，能救出如蟾、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为此她还毁了左茶妲给女儿的头冠，丰儿还为她拆了御赐的宝剑。而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她无能为力了，没了“杨兮和”的身份，她掌不了云阳宫，求不到皇林寺的恩典，也……回不去。
“你这是怎么了？此时不是该在百花会吗？”衔公子的声音突然地出现，还在肆意大哭的舒无虞瞬间噤声。
“你……你……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哪里都有他！
舒无虞不想自己如此失态的样子给他撞见，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力道大得让喻卿衔皱起了眉头。
“你轻点儿，要是瞎了云阳宫可难请到太医。”他提醒道，然后俯身拾起地上的碎片，奇怪地问：“咦，这不是上回我拿来的熟宣吗？”
“六皇子说你近日在闭门作画，莫不是就是这幅？好好的怎么给撕了？”
“画技拙劣，羞于示人。”舒无虞从牙缝里挤出八个字来，她撑着眼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尽最大的努力保持着皇家该有的风范。
殊不知她的这个神态配上十五岁稚嫩的脸，给人一种倔强地楚楚可怜感。落在喻卿衔眼里，心中好像被撞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忽略了这一丝异样，听出了舒无虞话里的意思。
他挑眉笑道：“这是被欺负了在赌气？哭得和只花猫儿似的。”仿佛怕不够生动，他还“喵”了一声，以示嘲笑。
看他轻浮的样子，舒无虞侧过脸去，不想理会。
喻卿衔倒是不恼，笑着劝她：“那天倒是我疏忽了，忘了今年操持百花会的是周皎皎。以她和你母妃的宿怨，我不该提议你悉心准备的。”
周淑妃和左茶妲有宿怨？舒无虞对此一点儿也不知情。
“你怎么会来芙蓉湖？”不过相比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舒无虞更在意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按理说就算是在万寿宫侍疾，也绝不会到偏僻的芙蓉湖来，还撞破她的失态。
“秘密。”喻卿衔眼若星辰，侧头一笑，“不过我今日入宫倒还真和你有些关系。”
“和我？和我有什么干系。”舒无虞以为他在油嘴滑舌，没好气地回他。
不想喻卿衔晃了晃手里的包裹，“这是你母妃早先托我找的东西，说是给你的。请我今日送来，虽然她不在了，可银钱都付过了，我得守信。”
是左茶妲送给她女儿的，而不是给她这这位康慈太后的。舒无虞想着，没有表现出太过热切。
这显然出乎喻卿衔的预料，他将包裹放在舒无虞眼前更大力地晃了晃，“为了这个，我可是整整找了五个月，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是什么？”
“不好奇。”舒无虞冷着脸转身要走，被喻卿衔一把拉住。
“啪。”舒无虞反手一巴掌打在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上，警告道：“衔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是是是。”喻卿衔却像没事人儿一样，慢慢地放开手，指了指地上的纸片，“四公主不想让阖宫都知道你跑来这儿发泄情绪过吧？”
见舒无虞一脸忿忿，还带着不解，他解释道：“这幅画你今日是在大庭广众下展示过的，撕碎了在这儿，你说旁人怎么想？”
说完，喻卿衔将包裹递给傻站着的舒无虞，兀自蹲下身子，一片一片地将纸片拾起，起身兜好。
“你若想扔，在云阳宫里烧了便是。走吧，先回云阳宫去，六皇子他们该在等你了。”
等我做什么？舒无虞嘟囔了一句，她此时回云阳宫心中有些胆怯……毕竟如蟾没有救出来，还白白废了丰儿他们一番苦心。
但喻卿衔根本不给她踟躇的机会，连推带拉地将她带回了云阳宫。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心灰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