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筹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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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璃怔住，先转头去看我。
而我——我不知道我该是什么表情。我早有预料的，我早知道他们不可能完全配合我。但……但是，不管是青璃，还是唐晓翼，不管不配合的是谁，我想我都会感到失望。可是我凭什么感到失望？
我没有任何的底气，要求某个人必须听从我的指挥。
我在口腔中尝到苦涩的味道。可是……可你是唐晓翼啊，你是我的恋人啊，难道你不应该全力支持我吗？难道你不应该在我陷入困境时拉我一把吗？
眼下，我不正需要你的帮助吗？
为什么你会拒绝伸出援手呢？
不需要我发问，宋桃夭先说道：“唐先生，您为什么会拒绝帮助我们？”
“不为什么。我不知道你们对宋娴洛说了什么，但我能确定，至少关于她父母的那一部分，全都是谎话。”
唐晓翼起身，在庭下踱步，忽地走近来，伸长手似是像触碰我，我却把身子后仰，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他的手指在半空中僵硬了几秒钟，而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他盯着我，像要从我躲闪的目光中捕捉到蛛丝马迹，好让他更精准地进行打击。真奇怪，是他回绝了我，是他不愿意帮助我，为什么躲躲闪闪的反而是我？
“你的父母已经死了，宋娴洛。”唐晓翼平静而又万分笃定地宣布道，“用什么办法，也无法令他们重返人间。”
“你怎么知道？”
我高声质问他。
我也曾深信不疑，我的父母已经离开人世间，但是宋家的说辞、宋桃夭从木枷中带出的镯子，又打破了我的那些坚信，使我重拾信心与憧憬：于我而言，只需要青家与唐家施以援助，宋家的危机即可迎刃而解，而我也可以与我的父母团聚——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期待的「完美结局」？我看不到哪里不对劲。
偏偏唐晓翼不愿意帮助我，他甚至还冷酷无情地告诉我，我的父母已经死了，不论我用什么办法，也无法挽回他们。
但是挽回的办法，不正摆在我们面前、只需要你答应帮忙吗？
唐晓翼并不回答我。他只是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稍稍低头，沉默地、沉默地凝望着我。我在他如死水般沉着而寂静的眼神中渐渐地感觉到窒息。
我大声地咳嗽起来，我俯身将自己蜷缩起来，我用手臂紧紧地环抱着自己。这里是如此的阴冷，我感受到寒意刺骨，比皮肉骨血承受的冷意更恐怖的是源自心脏蔓延至大脑皮层的冰冻感。仿佛在寒冬腊月，我被沉进冰面下的湖泊，凝胶般的湖水向我涌来，将我吞没，如一尾将死的鱼，朝湖底沉落。
我看见那个窟窿，那个为我开辟、便宜我溺毙的孔洞，透露洒落下丝丝缕缕的光线，如丝缕线条，缠住我的腕。我以为它要带我上浮，却不曾料到它不断绞紧，直到我目睹我的双手被从腕部割下、与我彻底分离。……原来这些丝线的存在，是防止我上浮，用手掌扒住窟窿边缘，从死境遣返人世间。
忽然，一只手轻轻落在我的后背，轻柔的抚摸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深吸一口气，竭力调整状态，尽可能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直起身，用宽大的袖子挡了挡脸，借机整理了一下表情：至少不能太狼狈。
转过头，我撞上宋桃夭的目光，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担忧，隐含温柔：“阿娴，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没事，很抱歉刚刚有些失态。”我缓慢地呼吸着，指尖按上腕部，默数着脉搏。
计数能让我更加镇静，我得以尽量正常地与他人进行对话，“如果没有唐家的帮助……我们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我这样询问宋桃夭。我看着他，半点眼风也不愿意流落给唐晓翼。
宋桃夭作沉思状：“我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成功几率在一定程度上与青家对神明力量的掌握程度成正比相关，但我目前还不清楚青璃先生的实力，所以……”
“那就现在开始熟悉。”我说道。从椅子上起身，我走下台阶，与唐晓翼擦肩而过。我来到青璃身边，他已站起，伸出手掌对我作出迎接的姿态。
我握住青璃的手，许是察觉了我掌心冰凉，青璃翻过手掌，将我的手完全包裹进他的手中。长袖落下，遮去我们交握的双手，我低声道：“谢谢你，又要麻烦你了。”
他低笑一声，笑声钻进我耳中，我整个人为之一凛。青璃口吻轻快，恍若浑不在意，但我知道他只是想让我轻松一些，不要背负太重的负罪感。他说：“希望你的父母能回来，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我能帮上忙、为你分担一些压力，我感到很开心。”
青璃抬头去看宋桃夭，后者已站起，驻立在台上，望着我和青璃。迎着青璃的目光，宋桃夭步步踱下台阶，长长衣摆在地板上迤逦成一幅扇形画卷，丝绢布帛上一点纹样装饰也无，他是空白圣洁的神明。
当他来到我们面前，光线流转至他脸颜，倏忽照亮他的双眼，满含绮丽波纹，瞬息间闪闪发亮，明镜般忖见无数隐含心情。而宋桃夭只是说：“那么多多关照了，青璃先生。”
他友好地伸出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莲藕般莹润的手腕。
青璃也伸出手去，与宋桃夭郑重握手。
我有些心不在焉。
湖面上清风徐来，吹开水榭四面垂落的轻纱，撩拨散乱了自炉顶袅袅升起的香烟。我倚着栏杆，半条手臂垂下去，再努力点就能让指尖点到水面。在我身后，青璃与宋桃夭正在低声交谈。
宋桃夭说着“阿娴不需要为仪式操心，具体事宜我和青璃先生沟通就好”，让我在旁边待着。他与青璃靠得近，说话声音又压得低，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内容，索性掐灭了仅剩的好奇心，靠着栏杆发呆。
湖泊里养着鲤鱼，此时在水榭附近慢悠悠地聚集起来，忽而上浮，忽而下沉，如一朵在水下盛开的巨硕花朵。我望着它们，兀自出神。我并没有放空大脑，因为我的脑袋里此刻全都是唐晓翼。
我想不明白，更无法释然。
我记得他说话时的腔调、说话时的表情，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把这些片段在我脑海中反复播放，我在他异常的笃定与冷漠中察觉到有关真相的蛛丝马迹。
把手搁回栏杆上，我低下头，让额头抵着手臂，整个人蜷起，缓慢而沉重地呼吸着。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他该知道内情的，否则，唐晓翼怎么会那么坚决地一口咬定我的父母已经去世、绝无可能再度回归人间？刚刚……刚刚我不应该无视他，我应该逼问他，我要问他：“你知道什么？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但是他已经走了。
我猜想他。宋杰和宋清把唐晓翼送出宋家大门，试图同他客套，但唐晓翼不会多搭理他们，他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货色，更不会和他们浪费时间。他离开这里，他离宋家远远的，这一路上他会想什么？他会想起我吗？想到我，和他擦肩而过，和青璃并肩而立，和宋桃夭统一战线。
我们在选择的这一端达成一致，他在另一端，沉默地、漠然地越走越远。
想到这里，我的心脏钝钝地疼痛起来。我近似于自|虐般地将我们之间的记忆倒带观看。我知道我喜欢他，我知道我有多期待他能和我站在一起。但唐晓翼并非我的附属品，他有自己的思想和打算，我无法用我们之间的感情来捆绑他、禁锢他，他合该是自由的，他不应当被任何东西束缚住手脚。
我抚着胸口，不断地劝告自己，看开点，放下点，等我结束了木枷这件事情，再去考虑我和唐晓翼的问题。
他总会等我的。不论多久，不论多难，他总会等我的。这一路上花枝飘摇，彩云漫天，我们得携手慢慢地走，才算不虚此行。
有人在我身边坐下，用手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肩膀。
我确认自己现在能够见人，便抬起头来，身畔人是青璃。我往身后看了一眼，宋桃夭已经不在水榭里了，湖上只剩下我和青璃二人。
青璃坐姿随意，并不介意名贵的西装被弄出难以处理的褶皱。他理了理我的裙子，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声：“衣服很漂亮，刺绣手法精湛，图案美轮美奂，是一件品质上乘的华丽礼服。”
他顿住，而后补上一句：“当然，很适合你。”
我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不愿在青璃面前露出自己颓败的模样，我强撑着提起精神，同他交谈：“你和宋桃夭谈得怎么样了？”
“我取信于他，让他了解我的实力，制定了一些计划、确认了一部分细节。”青璃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仪式就定在三天后，这三天里我先和他配合排练，彼此磨合一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心惊肉跳。我询问青璃：“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我是说，这个仪式。”
青璃说话的动作倏地停住，他望着我，像将目光化作实质的手，轻柔细致地抚过我的眉眼。转眼间，他又温煦地笑出声来：“不会的，只是一点小事情，举手之劳罢了。”
我怀疑地看着他，无奈青璃的神情过于泰然，我反而败下阵来，只得暂时信他。我又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作为净莲天女的传承人，也需要加入仪式，只在正式举办仪式的当天。”青璃说道，“仪式的过程很简单，我贡献出无空神明的力量，你召唤出净莲天女，请求她贡献出她所拥有的空海神明的力量，与宋桃夭持有的空海神明力量合二为一，再由宋桃夭主导，利用这两股力量打开木枷。宋桃夭负责修复木枷，我和你负责寻找你的父母，将他们从木枷内部解救出来。”
“……我知道了。”我低下头，盯着湖面看。鱼群散开，一部分鲤鱼上浮至水面附近，吐出一个个透明气泡。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栏杆，我说出我的不自信：“青璃，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我对未来始终抱有乐观态度。只是娴洛，木枷内部情况，只有宋桃夭清楚，于我们而言都是未知数。如果在木枷里，遇到危险，务必确保你自己能全身而退。”
青璃握住我的手，将冰冷的指尖一枚枚地拢入自己掌间，用他的体温熨帖着我。我抬起下颌，直直看进他异常认真的绿眸当中。
青璃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最重要。”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