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六爻棋】水军谋士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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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颜色，渐渐被橙红的色彩所染，虽还未见到那灼目的朝阳，但逼近的红色就像这如潮水般涌上城门的将领士兵。
“天已经亮了。”六爻棋的收回了遥望远处的目光，自日出半个时辰之前，无名女子就陷入了长考。她双手环胸，侧头盯着棋盘露出困惑的眯眼思考，却是镇定自若，并未在意六爻棋告诫的模样。
“现在归顺于我的主公还来——”
“是你建议你家主公趁夜攻城的吧。”她打断了六爻棋的话语，终是将黑子贴在了白棋围成的墙上，无名军师顺着朝阳升起的方向朝城下望去，半遮面颊轻笑了一声，“只是浅滩的沼泽，看上去比不上草原行军便利。”
六爻棋微微瞠目，倒也没有反驳。他看似将注意力放在棋局之上，却隐隐听着城墙之下将领士兵攻城入境的脚步，更留心听着无名姑娘的心跳，竟是没有一丝波动的平静。六爻棋持子掂量三分，刚想将自己白子，下在刚才的黑子落子旁，无名姑娘突然伸手指向黑白纠缠的棋盘战局角落，让六爻棋的持棋右手悬在了半空。
“这一块围城的形状不错，”无名姑娘指向在右下这黑白棋子，手掌在黑子围成的大块活眼上口画了个圈，“围空又多，确是让对手很难突围在内做出活眼。”
无名姑娘的视线从棋盘上挪去，她揉了揉小腿并看向东南角的方向：“前军约五千，左右翼各三千兵马，很大的阵势，而且这种不让分毫的战鼓令也很有气势。”
“沙场之上，我必然不会退让半分。”只听六爻棋的落子声清脆明亮，若是在夜半星辰之时，一定是悦耳的空灵之音。他略有迟疑的停在了落子的姿势，都没注意到自己语气中多了些为对方的担忧之绪：“城门空无半兵一足，你就不怕……”
“不过只有东、南、北这三方包围，独独在西边兵马松散，甚至可以说是十数人都可以突围。”她轻笑了一声打断了对方的劝告，无名姑娘好似并未听见六爻棋的话，自顾自的用棋盘黑白交错，去暗语那慢慢拥进城内的敌军阵营。
“围水且涝，握沙缝漏。”六爻棋抓起一握掌的棋子，只是稍稍抓紧些许，那些白子就顺着指缝掉落回棋盘之内，“而困兽犹斗。”
无名姑娘终是对上了六爻棋的眼睛，满意的颔首称赞道：“不错不错。短短几个月你就能懂得困兽必挣，不愧是代代跟着水军上将的棋盘啊。”
六爻棋却皱眉不解，明明这次是他占了先机，明明这女子就要被城破而败，为何他感觉不到一丝的，来自于这位军师的动摇：“虚则易攻，实则难破。临时变通，宜勿执一。若是空城之计，你已经输了。”
“四之虚实之道，拿着本棋经打仗，若不是你天赋异禀，早就误入歧途了去。”无名军师嗤笑不理，她抚去了褶裙上的浮尘，在六爻棋面前勾了勾手指挑衅的反问道：“那么提问一，城池之内的地形，和这周边流域最大的区别于何处？”
城里本空无士兵，城里本应都是村民，却在那交错的市集狭窄的巷角，突然翻出了许多身穿护甲拿着不同武器的，河畔城池的士兵。
“我们这虽是小镇，但民居市集也是石瓦小屋。就是考虑到水乡的土质松软，排布稍稍有些杂乱。”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那些看似散乱无阵的河畔士兵，星星点点聚集的队伍，都有一个相当稳定的数字。
“提问二，街角的巷口，一次性最多能进军多少人？”
五人。
“像这样非方非正的街头巷尾，对于当地居民是生活，而对于他国人，又会不会是迷宫？”
圆盾为先，长矛为后，沾满铁钉的狼牙长杖为掩，犁耙，暗器飞刀为策应。六爻棋的军队还未冲进巷口，就已经被满天飞来的小刀逼的乱了阵型，更别说沾满钉子被扫到就重伤的狼筅，和哪怕凑近一定会被轻易戳穿身躯长枪威胁。
“你最初就没有打算在城郊分出胜负？”六爻棋惊怒的跑到城墙边上向下而观，城中的乱斗之景是他始料未及，更别说那位率领大军的都督，怕是连指挥用的战旗挥舞都乱了节奏。
“谁让你们声东击西，让我只有三千兵马可以调遣。”听起来无名姑娘还有些抱怨，但城下的排兵看不出她丝毫的情急之下和无可奈何，“真是麻烦，费了我一个晚上安排对策。”
“……穷则变，变则通，能审局者多胜。”六爻棋喃喃自醒，握紧了双拳。
“瞬息瞬变，便是战场之精妙。”无名姑娘自顾自的又拿出一枚黑子放在眼前，就好像这样能遮住所有入目的阳光，“而善运用先机之情报，恰是知行合一之精华。”
“围空多固然是好事，可活眼也易做。”她在白子围好的空中，下入一枚扎眼的黑子，望着六爻棋循循善诱道，“最后提问三，你知道我这阵型，优势在于何处？”
“虽只有五人，但前有防卫可挡敌军远攻，后先加以乱箭远程，长矛居中，犁耙横扫，哪怕是数十人中能有几人能冲到阵前，还有手持小刀的士兵伺机而动。”六爻棋坐回了棋盘前，言语中已是无奈叹息，“近身已实属难事，更别说巷口狭窄，对于五人的灵活属易，而对于我军却倒成了麻烦。”
“真不错啊，六爻先生。”无名姑娘却不怕六爻棋一眼看出了巷战阵法的妙处，倒是颇感欣慰的笑道，“悟性快比的上我那乖乖徒儿了。”
“你……还有徒弟？”六爻棋手指为震，也还是平稳落下了那子。自他成人形以来的数次交手对弈，他从未听闻军师提过关于她自己的事情。
“……”果然姑娘眼神黯淡变化，只观下棋不在多言。
可六爻棋不愿放过这天赐良机，他凝视着无名军师的双眸，追问道：“七八第五十六位，你可是姓方？”
“难为你还记得。”她这一声细语若不是六爻棋耳力出众，早就淹没到了交战的嘶吼嘈杂中。无名姑娘敲了敲棋盘，原本笑谈和教授之举，都化作了毫无情感的文字话语：“这与沙场胜败并无关系，怪我方才失言，你也莫要再问了。”
六爻棋本还想刨根究底些什么，却因无名军师抬手以掌示停，以指示静的手势，给强压下了他的好奇。
她到底是谁？
她从何处而来？
她还会存在多久？
有一种名曰了解的渴望，如同疾病般缠上了刚踏上尘世的年幼棋灵的内心。自她孤身一人前往军营，自她与前主人那一局对弈，自她从棋盘棋子中察觉到他的存在。
然而棋局已定。
无名军师和六爻棋将棋子填入空内数子，刚才妄图在六爻棋白子内做活眼的她，被杀的片甲不留大败而归。然无名姑娘只是淡淡叹一声“又输了。”，却也道出了城下两军相争，六爻棋军的败退情形：“若是你再待下去，小心被以为是我派去你们那的细作。”
六爻棋将黑白二色棋子整理盖好，倒是无惧这些闲言碎语。他想要和此人对弈，也想要和此人斗法。六爻棋离去之际，突然仰天开口道：“望有一日，我非谋士你非军师，娘子愿陪我饮一壶美酒，能有无拘相谈彻夜对弈。”
他想要与她，结交良缘。
随即六爻棋飞身而下城墙，他的功夫任他在树梢间踩踏落地，刹那间消失在河畔城池周遭路人的视线里。而无名姑娘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去的六爻棋方向暗自叹息。
他从未胜过战役。
她从未赢过棋局。
他的黑白落子不过是一指导棋局。
她的调兵遣将实则乃一教战沙场。
“你我从未是敌人。”
站在城墙之上的，是这座城池的唯一军师。
“然你我，怕是徒增骊山业障罢了。”
是让这城池大胜，让臣民欢腾，以三千兵力破近万敌军的无名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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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人间一趟坎坷，是为寻一主公效忠，助一大业圆满。
——直到那日才将醒悟，我不过生而为你，沾染一世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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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六爻棋】水军谋士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