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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自由之城 ...

  •   舟车劳顿之苦并不算什么,最苦的是在飞机遇上气流,心都吓得要抖出来,那么无依无靠的独伶伶在天上飞,一炸开了必死无疑,双脚不踏实地始终不安稳。
      在连续遇到几次气流后,我决定回去的时候就是坐船也好,也不要再坐飞机,虽然我对海水的恐惧还未完全消除,但最少我能游,但我不能飞。
      终于来到了美国,一步出机舱冷风已经扑面,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囚禁,我不禁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呼吸新鲜空气。
      海关一如想像中的不苟言笑,本来还打算细细盘问我,万幸在我递上学校录取信后就省去很多步骤,就是看我的眼光也不同了。
      忽然觉得身在异乡,代表的就是整个民族,他们眼里大概认不出谁跟谁,最清楚明白的只是你的国籍。
      谨言慎行是至理名言。

      ※      ※      ※      ※      ※

      步出机场立刻看到自己的名字大剌剌地出现,待得安安稳稳地坐上了车,才有时间打量周遭的一切。
      柏油路异常宽阔,沿路都栽有树木,旁边的房子自然是西式平房设计,以白色的围栅划地为王,偶尔一两头毛茸茸的大狗在绿油油的花园中或打着瞌睡,或和金发碧眼的孩子们追逐嬉戏,活脱脱是幅家庭乐的油画。
      乍暖还寒的春天没有打扰孩子们远足的兴致,一个捧着水桶,另外两个拿着鱼网,口中喃喃地喊着口号,排成一线在红砖地上列队前进。
      感觉自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什么都只闻说过没看见过,一切都新鲜得不得了,还能把眼前事物跟书里戏里的描述对照,五个小时的车程飞快掠过。
      我打开了车门,微微低头穿过门框一昂首,红砖建成的古朴建筑轰立眼前,朴实而大气,就像一个名儒温煦地站在那儿,气度非凡却又和蔼可亲。
      只那一刻,我就感到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不管是深夜渡海还是之后的波折,在我踏足这片土地,见到这红砖绿树的一刻,我就解脱出来了。
      就像是把一直紧紧勒住自己的束缚撕开,看到无边际的蓝天就在眼前。
      一切,都值得。
      谢过司机,我拿着行李站在校门前没多久,就有人迎上来问:
      “需要帮忙吗?”
      “是,谢谢。”我点点头,首次在美国跟人说英文,十分的不习惯。
      “你是新生?”她看了看我放在地上的行李箱。“你要去哪里呢?”
      应该是到学校注册,还是该先到宿舍?
      “我在找……宿舍。”还好之前练习过日常用语,不然真不知道宿舍怎么说。
      “那简单。”金褐夹杂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她灿烂一笑,对远处的男子大声说。“麦克,过来帮我。”
      男子走近来,“什么事了?”
      “她要到宿舍去,但行李我们搬不动。”
      麦克二话不说,抓起行李箱就带路,我和女孩跟在后头走。
      她一路上吱吱喳喳地说话,我勉强听懂了六成,知道了她叫薇安,和我一样念室内设计,而前方的壮士麦克则是艺术历史的高材生。
      当我断断续续地告诉她我们同系的时候,她雀跃地直嚷:
      “哇,我要告诉爸妈,还有森美丝娜苏菲……”她念了一堆名字,最后是抓着我的手臂大叫。“我竟然认识了一个中国娃娃!”
      我笑,想不到平平无奇的样子,竟然会被称为中国娃娃。
      走到了宿舍,薇安拉着了个宿舍职员,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英文,突然打住,拍拍自己的额头:
      “我不相信我竟然忘了。”她转过头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梅龄。”我见她听不清楚,便重覆了几遍,见她还是疑惑,便抓过笔来在纸上写下拼音。
      “媚令,哈,我知道了。”见她沾沾自喜,我微笑,决定不再纠正她。
      职员把我们领上了房间,窗明几净的房间阳光充足,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张床和一张书桌,还有一个简单的盥洗台,我跟苦力麦克道谢,他挥挥手说:
      “只是小蛋糕一碟。”
      我想,大概是易如反掌的意思吧。
      薇安虽然大而化之,但也没忽略我的疲累,跟我多说了几项要注意的,就拉着麦克出去了。
      耳边突然静了下来,我幽幽叹口气,坐在床上环顾房间,脑中又想起修民送机时的样子,也知道他不想我来,但难道要我一辈子困死在那小小的屋子里,天天干着一样的粗活?
      香城的人都说:“妻子要入得厨房,出得厅堂”,有着一个和自己差距太大的妻子,只会丢修民的脸,我被嫌弃得多了,最后大概会自动自发躲起来做幕后女佣,变成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曲膝弯腰刷地板,看着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流逝。
      我不要做包袱,不要做唯唯诺诺的女佣,我和他是肩并肩互相扶持,不是他领路我跟随,否则对他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拳头慢慢收紧,我看着窗外美国的蓝天白云和不远处的红砖建筑,暗自发誓,绝不让自己空手回去。

      ※      ※      ※      ※      ※

      在我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薇安扣门而进,我这才发觉夕阳已然西下。
      “梅龄,饿了没?”她的发音仍然不准,但我已经自动转为自己的名字。
      我点点头,她扬起一个“我就知道”的自信笑容。
      “走吧。”
      随着她的步伐在校园中穿插,这才发现校园大得惊人,听薇安说,整个学校一共有五个饭堂,还有一堆的小卖部。
      我推门走进饭堂,看到所有人的头发都是不同颜色,耳边还有整个饭堂的英语,才确切感受到自己已经身在异邦。
      薇安领着我去买了餐,然后捧着盘子在角落坐下,还没开始吃,我就感受到旁人的打量目光。
      薇安也感觉到了我的不自在,“你别管他们,难得有个中国娃娃来了,少不免会好奇,若他们敢近来,你试试摆出一个中国功夫的姿势,他们铁定动都不敢动。”
      我被她逗笑了,心情放松下来,准备开动。
      “你会用刀叉吗?还是要替你找筷子?”她好奇地看着我,仿佛看中国人用刀叉是件很奇怪的事。
      “我会。”我拿着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柳,放到口中。“对吧?”
      “你是天才!”她笑。“怎么你用刀叉那么轻易,我用筷子都夹不到半块甜酸肉。”
      “筷子的确比较难,我以前也学了好久才懂。”此时倒记起父母的碎碎念,食指要怎么放,姆指要怎么放,这才发现他们还是有耐心和气的时候。
      可惜已经离我太远。
      眼前的薇安还在说个不停,我微笑地听着她介绍学校历史,说着哪个教授最严厉,忽然自她口中流出的英文都滑过耳边,我却恍恍惚惚,一个个音节跃进耳内不留痕迹退回去。
      “梅龄,梅龄?”听到似是而非的名字,我终于清醒过来。
      揉揉额角,我抱歉地对薇安笑笑,“我想我太累了,不能集中精神。”
      “对不起,我竟然还把你拖出来吃饭。”她满脸歉疚。
      我摇头,“没关系,我也想四处看看,不然坐了几十小时,连怎么走路都要忘了。”
      她这才笑了,吃完了晚餐没再多逛,伴着我回寝室就离开了。
      月色影入窗户,照出了一片濛濛的白,我翻出了纸笔,就在这迷濛月色下把旅程的点点滴滴,把薇安的热情,把校园的儒雅……通通化成文字,寄到世界的另一边,寄到他的手中。
      还未寄出,我已经期待他的回信。
      仿佛回到了站在屋门前等待邮差的时光,那种殷切的盼望简单纯粹,只有地域的阻隔而没有其他丑恶的人性,忽然感到原来隔了千山万水,感情反而最能维系,回忆都是甜密的,梦中的他都是美好的,信中每字每句都经过推敲,没带有半点弦外之音的可能。
      而且心烦气躁写不了字,必都是静静地提起笔来写上一段,理智冷静,不会吵架不会讽刺,而那万里距离,更会令对方变得更包容。
      这么想,来到美国反而更好了,怪不得分别后感情会变好,想是更懂珍惜对方之故。
      只是希望这四年内,不会有变故吧……

      ※      ※      ※      ※      ※

      刚梳洗完就听到扣门声,打开门就看到薇安笑容可掬地在门外候着,我心情立刻好了起来,没法,一个天使般的美女早上扣你门,心情不可能会糟。
      因为学校早已开课,我算是插班生,薇安便告诉我要带什么东西,然后并肩出课去。
      坐到了偌大的教室,等没多久教授就来了,站在讲台上开始授课,也没怎么管我这个新生,我发现可能是授课的关系,教授的英语会说得比较慢,比起薇安他们的易懂多了,令我原本担心课堂聆听会有困难的忧虑一扫而空。
      直到教授停下来收拾东西,我才发现课堂竟已过了,学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时间果然过得特别快。
      下午的是平面设计课,看不出薇安这么活泼,画起图来竟能静得一声不响,三维透视的掌握更是高明,若不是地上铺着地砖,我早就挖个洞钻下去了。
      看着同学们的画作,我不禁恨自己以前的日子都被浪费掉,听薇安说他们只要决定了志向,就可以专心在一门课上,绝不用兼修其他不相关的课,不像我以往都要读一堆永世不用的数学公式。
      我环顾全班,画得最糟糕的大概要算我了,起草图比别人多用一倍时间,而且画出来的东西实用性不及他们,奋斗的火焰在心中燃起,既然我入得了大学的门,就证明我有这个潜力,我偏不信自己永远是班中最差的!
      有了这个决心,我除了白天上课的时间外,差不多都耗在起草图和看课本,后来课本都明白了,就跑到大得惊人的图书馆里搬回一堆书慢慢啃,每次把书还回去时,职员的惊讶眼光都能小小满足我的虚荣心,而教授由最初对着我的作业直皱眉到最近的不绝赞赏,更是大大提高了我的自我评价,我的作品甚至放到了大学的巡回展览中,如此这般,现在室内设计系甚至整个艺术院,提起香城来的中国娃娃,没有人会说不知道。
      有得必有失,我来了半年,除了薇安这个好友,就只有麦克和我比较熟稔,平常吃饭也是我们这三人帮一起吃,偶尔我下厨做点中国菜,席上的也是薇安和麦克,至于学院中宿舍里的活动我一概不参加,负责宿生事务的职员好几次召见我,就怕我患上了什么自闭症,只会念书其他啥都不会。
      我本来也不甚在意,心想书念得好就行,管他什么课余活动,直到后来薇安跟我说课外活动很被雇主看重,能代表一个人的素质,美国的雇主都不想聘用只会读书其他啥都不会的人,再者课外活动最能与人混熟,若能建立完善的人脉关系网,对以后的前途会有极大帮助。
      经过薇安晓以大义,我觉悟了,急忙拉着她说以后有什么活动都把我叫上,她笑着点头,还念了两声哈里路亚,说我终于开窍了。
      直到这时,我的大学生活才算正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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