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易燃易爆炸》长是年年

14、如是我闻

　　余唯昭赶紧去追，慢了一步，残破的木门紧贴着鼻尖，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一股力道突然出现，将余唯昭弹开了几步。而后一阵诡异的风刮过，白色磷火遇风皱起，呼吸间便包围了整个房子。

　　余唯昭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面色惨白如纸，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是断了。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眼白布满血丝，生生就要往里冲，泡泡陡然一惊，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力道之大，余唯昭愣是被他硬生生被带着往后拖行了好几步。

　　“放开我！姥姥！妈妈！！不，不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要我怎么办...不要留下我自己——”

　　一阵风吹来，这座被青白色磷火包围的房子，居然遇风化灰，顷刻间渣都不剩。

　　余唯昭突然就没了声音。他跪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房子消失的位置，像被抽了灵魂似的，整个人都木了。

　　“余唯昭！你冷静点！”泡泡拍了拍他的脸，大声喊道。

　　没有反应。

　　泡泡看他这副样子，心一抽一抽的疼。

　　余唯昭脸色苍白的吓人，嘴唇干裂，眼神黯淡无光，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下巴好像又削瘦了一些。

　　泡泡围着余唯昭转了个圈，再次对上那双空洞的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眸子，就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余唯昭的情景，那是在开学日的学校门口，这人身板单薄，比例却很好，栗子色的短发，脸蛋红扑扑的，拖着个能把他塞进去都绰绰有余的行李箱，一脸新奇的左顾右盼，他目光从周围一一扫过，到自己这里时，亮了一下，然后就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一开口，意料之中的元气满满：“学长，打扰一下，新生宿舍怎么走？”

　　与现在的余唯昭，就像是两个人。

　　泡泡觉得，他或许应该安慰安慰一下这个年轻人。这么想着，他轻轻抬起手，似乎想去碰触他，又突然无从下手，踌躇良久，终究什么也没做。

　　他把丢在一旁，折叠整齐的裹尸布放到余唯昭手里，沾染着泥土的苍白手指将其握住，泡泡道：“昭昭，这里面好像有东西，你不看一下吗？”

　　闻言，余唯昭慢慢把视线投到裹尸布上，轻轻握了一下。

　　这块折叠整齐的布料里，果然有另外的东西。

　　他将其慢慢打开，发现是一张同样折叠整齐的A4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的字。

　　些它的人应该是有相当充足的时间，字迹清秀，有条不紊，排版工整，开头两个字：昭昭。

　　泡泡猜测，应该是余唯昭的家人就给他的。

　　余唯昭盯着这张纸，从头到尾看完，沉默着，一言不发。

　　泡泡要看，他便直接给了。

　　果不其然，落款是他妈妈。

　　“昭昭，如果没有意外，你看到这封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走了，你可以难过，但是不要沉溺进去，你要往前走。你是我的儿子，我对你最了解不过，讲真的，我曾经因为不能给你一个好的父亲而担忧过，但是你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相信这次，你也能做的很好。

　　你看到那块黄色的老粗布了没，那是块裹尸布，你姥姥昨天把它捡回来，今天早上就变成了活尸，不止这样，村里好多人都成了这种怪物，我原以为是裹尸布的原因，但是当我拿着它，准备把它烧掉的时候，我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变成了活尸——包括我，但是我还有神智，能思考，你姥姥也是，所以我猜想，大概是裹尸布的原因，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我的猜想，傍晚的时候，黑雾在村里蔓延，我的神智在退化，裹尸布也没办法，我把它当帽子的扣到头上，开始给你写写封信，我知道我也坚持不了多久，就在刚刚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你会不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他来源于你的爸爸，他是个阴阳风水师，之所以会离婚，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我们都没有联系，因为你爸爸，我深知这个鲜为人知的领域是多么危险，因此这些年，我一直没有让你接触，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的人生，我极力插手，却还是徒劳。

　　我神智已经不清醒了，上一刻还记得的要嘱咐你的事情，现在已经忘记是什么了。

　　不啰嗦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吃饭的时候不要只吃青菜！”

　　这里笔画有些重，还加了个感叹号。

　　剩下的都是一些琐碎的叮嘱，写了半张纸，大大小小罗列的巨细无遗，最后一句是，“你可以留意一下你爸爸，也许他还活着。记得给我们报仇。”

　　泡泡收起纸，叠好，还给余唯昭。

　　余唯昭接过，重新收好。

　　远处响起汽车喇叭声，余唯昭和泡泡一同看过去，是杨桃的车。

　　红色小跑在他们面前停住，带起尘土滚滚，车门开了，唐卯月走了出来。

　　他额上全是汗，气息也不稳，似乎是累的。

　　“余唯昭，”唐卯月跑过来，伸出手，说话大喘气：“还好吧？能起来吗？”

　　余唯昭看他，伸出手回握住，“嗯。”

　　唐卯月向后一带，余唯昭顺势就被拉了起来。

　　“走吧。”说罢，率先走去。

　　唐卯月一脸迷茫的挠了挠后脑勺，低头问泡泡：“他怎么了？”

　　泡泡目送余唯昭上车，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跟着这簇磷火消失殆尽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不在掌控范围内的东西，让他十分焦躁不安。

　　余唯昭就像块质量上乘的璞玉，若要成器，必经打磨，在泡泡的预想里，打磨的过程虽然艰辛，但是这都是必经过程，世间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是这样，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并不重要。

　　对，向来如此，并不重要。

　　泡泡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上了车，发现不止唐卯月，杨桃居然也有些狼狈。

　　唐卯月拉着余唯昭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他除了衣服脏了点，别的什么都没有，便对泡泡道：“哎，你们遇到了什么，那几个活尸呢？活着就好，我和杨桃都以为你们凶多吉少了，急死了。”

　　泡泡道：“遇到点事情，不过应该…”他朝余唯昭瞟了眼，继续道“已经没事儿了，你们怎么了，这么狼狈，那个老太太不是不久后就走了。”

　　“是啊，原本是这样的，可是那个老太太一消失，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大批活尸，把我们围了个结实，房子都让他们挤塌了，简直像是奉命拖住我们一样……前赴后继，简直了，就跟疯了一样，我倒是没关系，就是杨家这小子，道行实在不济，差点挂那儿。”

　　杨桃从后视镜瞥了眼唐卯月，没什么情绪的开口：“呵，也不知道是谁，开局十分钟直接跪。”

　　唐卯月愤起道：“十分钟个屁！老子一远程操盘手，又不跟你们似的皮糙肉厚的糟老头子，上千只近战活尸一拥而上，坚持个十分钟已经很给面子了，你不也只比我多五分钟！”

　　杨桃哭笑不得：“你……”

　　余唯昭突然道：“你们怎么摆脱的？”

　　唐卯月：“刚要说这事儿呢，天降磷火，把他们全送葬了，是你做的嘛，你天生通灵体已经开始觉醒技能了？”说到最后，语气中隐隐透着惊喜。

　　余唯昭道：“不是我，”他身体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像确认什么似的，重复：“不是我。”

　　唐卯月：“不是你？那会是谁，总不能是活尸头子自己烧自己吧...”

　　杨桃打断他：“我们先回村子看看，你家被活尸撑塌了，如果有需要拿走的，趁着现在，我们一起去找找。”

　　余唯昭什么也没说，只是道：“谢谢。”

　　房子坍塌的非常彻底，墙壁向外凸，即使倒了，依然能看倒地时的形状，明显是从里面撑开的，破碎的瓦砾下面还能看到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知道，这里原本应该还有尸体，但是都被磷火灼成飞灰消失了。

　　就跟他的家人一样。

　　余唯昭看了一会儿，抬脚走上废墟，左右看看，隐约在砖头下面看到一处反光，他径直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副全家福相册，掸掸上面的土灰，走了回来。

　　他看向杨桃，目光平静。

　　杨桃莫名其妙的挠挠头，迟钝了一两秒才明白他的意思：“好了？”

　　余唯昭点头。

　　“哦哦...”杨桃放下撸起的袖子，转身去开车门。

　　“唐卯月，”余唯昭道：“这个后续要怎么处理？”

　　“嗯？”唐卯月第一次被叫到名字，有点惶恐：“你是说一个村子的人一夜消失的事情吗？不用担心，政府对这种事情也有了解，交给我们去办就好。”

　　“谢谢。”

　　“不，不客气的。”一本正经的样子，惹得唐卯月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等余唯昭上了车，唐卯月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他不由得抬起头，去找那个留有一头利落黑色短发的影子。

　　不是错觉，余唯昭是真的变了，或许不明显，但比起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气场，已经足以影响到自己了。

　　难道这就是天生通灵体？

　　唐卯月咋舌。这也太快了吧。

　　快吗？泡泡变回猫，趴在余唯昭身边，尾巴一摇一摇的，半眯着眼，看起来像在打盹。他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来，静静的想，一点都不快。

　　余唯昭的将来，是由内而外，浑然天成的上位者姿态，一举一动，一看眼神都有震慑人心的本事，现在顶多算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半夜，余唯昭迷迷糊糊醒来，觉得口干舌燥，便掀开被子，下床去喝水。

　　他意识还不清醒，昏昏沉沉的，接触地面的一瞬间，腿用不上力气，整个人软软栽下去。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到床上坐好，接着，一杯水被贴心的递到自己眼前。

　　余唯昭费力的睁开眼睛，来不及多想，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喝起来，喝的太急，有些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在淌下来之前，被人用指腹抹去。

　　一杯水见了底，解了燃眉之急，嗓子不复先前那么干痛了，他才有把注意力放在跟前这个人身上。

　　困的很，睁不开眼睛，大脑也迟钝的像老旧的挂钟，看东西都隔着层雾，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他穿着一身自己从未见过的服装，白衣若雪，像是古装电视剧上的风流少侠，头发也长了好多，束在脑后，眉眼依旧是熟悉的模样。

　　余唯昭痴痴的笑：“你回来啦......你拍戏去了吗？这身衣服......这身衣服......”太漂亮了，找不到形容词，余唯昭皱着眉头，绞尽脑汁的想，奈何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心里着急，抬手去抓禹天赐，手却好像不存在了一样，半天抬不起来，余唯昭扁扁嘴，水濛濛的眸子里尽是委屈。

　　身边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胸腔微微震动。

　　余唯昭强忍着蚀骨的困意，用力睁开仿佛灌了铅似的眼皮，仅剩的意识告诉他，自己脸颊紧挨着的是这个人的胸膛，他不满的嘟囔：“笑什么笑，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胸腔又震动起来，耳边的声音他听不清楚，准确的说，思维已经没办法辨别音节的意思了，不过照以往，这人应该是在否认。

　　“哼......你就是在嘲笑我，你嘲笑我......嘲笑我没有妈妈，没有妈妈......”他声音里带了哭腔，说到最后，像被什么堵在了喉咙里，打了个哭嗝。

　　依旧听不清东西，他自己顾自的说：“以前，他们就总......嘲笑我，没，没有爸爸......你不嘲笑我，所以，你现在嘲笑我没有妈妈是不是？......唔......骗子......说什么不分手......还不是，走了......”

　　余唯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但是他确实非常难过，被巨大的悲伤掐住了心脏，难受极了，恨不得一死了之。

　　对了，还有，他已经分手了。

　　“我又做梦了啊......”余唯昭咕咕哝哝，对于睡意的抵挡，他已经到了极限，便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