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暗恋了小跟班》与竹

8、朋友

　　三留巷尽头灰扑扑出租楼三楼的栏杆处，趴着一高一矮两个男生，矮个的男生微微笑着，日光从蓝天上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笑得像冬日里的暖阳。

　　“你看，心情不好的时候，和朋友聊两句多有意思，笑一笑多好，别整天整天的都一个人呆着，迟早得闷出毛病，朋友还是挺重要的。”周帆转过身去，一只胳膊搭在栏杆上，垂眼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说。

　　唐乐闻声顿时吞回了笑容，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周帆。

　　周帆笑了一下：“我教室就在你对面那栋楼，天天都能看到你一个人走。”

　　“天天……都看到我？”

　　唐乐皱了皱眉头，他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级草居然闲到每天……会在对面楼上往这边看，真搞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周帆见他表情有些不对味，急忙解释：“别误会，我这是习惯，顺便再盯一盯范星辰。”

　　唐乐咽了口唾沫：“你和他有仇啊？”

　　“也不算有仇，我俩死对头一年多了，现在日常没有他来解闷，还真怪无聊的，以前他一欺负别人，我就让人可劲的揍他，揍得他不服，后来就要和我单挑，挑又挑不过，还要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脚后跟上了。”周帆无奈的笑了笑。

　　“……很牛。”

　　唐乐实在搞不懂这个混混老大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既然能压制住这么一个爱欺凌别人的人一年多，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唐乐突然对他多了一丝敬佩。

　　周帆被他两个字夸得心里美滋滋的，不过还是故作谦虚的说到：“谢谢。对了，以后要是他再找你麻烦，可以来给我说，我帮你好好治治他，对于我周帆的朋友，他还是不敢动的。”

　　我周帆的朋友。

　　唐乐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顿了一下，他想说什么，可最终没有开口，只是礼貌性的微微俯身回了一句：“好，谢谢了。”

　　话音刚落，奶奶就在屋里大声的叫了一声“大乐”，唐乐听到后匆忙的说了一句 ：“我奶叫我了”，就准备往回走。

　　他刚转过身去，周帆就扯住了他的上衣口袋，唐乐的校服被拉得拽出去老远，周帆迅速的将什么东西塞了进去，他一愣，急忙伸手紧接着掏了出来，是一张折起来的20元。

　　“你这是干嘛？”唐乐拿着那钱就想塞还给他。

　　周帆急忙退了几步，右脚踩在走廊的台阶上，他微微笑着，打了个响指：“没事，给你的，下午捐款用，我钱也不多，二十块捐款的话也应该不会让你太没面子。”

　　唐乐闻声顿时脸烧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个大错。

　　他本就是山里来的，刚开学穿着印着化肥厂名字的短袖进教室的时候，收到旁人那种轻视的眼神的时候就应该明白，应该懂得自己在大城市里生活，必须有一个什么样的心态，他只是放不下骨子里的那股倔强的劲儿，和莫名其妙的执拗。

　　唐乐知道，自己骨子里不想比别人差，但是现实给了他一记暴击，砸得他脑袋嗡嗡直响，它狠狠的在自己耳边说：

　　是的，是这样的，有些东西你确实是比不过他们的。

　　已经呆这里一个月了，他应该习惯的，而不是在这里因为一个小小的尊严，让周帆为自己破财，尽管二十块不多，但说到底也是他的辛苦钱，不应该属于自己。

　　“不行，这个我不能要。”唐乐有些焦急的说着，急忙上前了几步。

　　可周帆同时又退后着，故意在和他拉开着距离。

　　周帆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故意摆摆手，挑了挑眉说到：“你不要想多，我这个人还是很记仇的，这钱就算是我借给你的好了，和之前的钱一起，等你有时间再还给我就行，哥是个体生意人，不差这一点。”

　　唐乐闻声才停下来，他还是犹豫着：“之前……那么多，我已经要攒很久了……”

　　“攒？你的意思是，之前的钱你打算靠攒还给我？”周帆问。

　　“是。”唐乐点头。

　　周帆顿时有点佩服，顺嘴问了一句：“你一天能攒多少？”

　　“五毛。”唐乐说。

　　每天早上奶奶只给他两块的早餐钱，他原先是买一个一块五的豆浆，攒两天然后再买一次烧饼吃，现在看来，就连两天一次的烧饼也要被剔除出计划了。

　　周帆震惊的看着面前这个认真笃定的小孩，这下是彻底服了，无奈的摇头嗤笑：“好吧，你赢了。”

　　他不知道这个小孩是真的一根筋，还是有什么奇思妙想，一千块钱，他一天五毛的攒，怕是得攒到自己的骨灰都没了的那一天才能攒够。

　　然而事实上，唐乐并不知道奶奶居然坑了他一千块钱，他没敢问，所以自己估摸着也就不超过五百的样子，他都想好了，放假了就去打工，搞不好还能多余出零花钱来呢。

　　唐乐拿着这烫手的二十块，想到中午周帆贴心的安慰，虽然心里有些小担忧，但在下午捐款的时候，还是趾高气昂的排着队，走到了主席台上，穿着正红校服的消瘦身子背对着台下的学生，一束束阳光落在他黑色略长的头发上，他抿着嘴唇，郑重其事的将那二十块钱展开塞进了捐款箱里。

　　台下高二区的周帆抬头看见了他挺直腰板的样子时，笑得像扑进晒了一天太阳后，将脸颊埋在余留下温暖与清香的被子里的那种幸福。

　　其实有时候，挽救一个人即将被磨灭掉的骄傲，也会有一种难得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下午赵钱来上课了，但是左手却绑着厚厚的石膏，白色的绷带挂在脖子上，脸上还有些淤青，他一瘸一拐的走在唐乐的身侧。

　　唐乐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放学路上一直盯着他肿起来的胳膊，有些担心的说：“这是怎么弄的，怎么还骨折了？”

　　“范星辰打的。”

　　赵钱对他没有隐瞒，只是因为说话而牵动了嘴角的伤，有些痛苦的咧了咧嘴。

　　“范星辰？他什么时候打的，为什么啊？”唐乐闻声一下就急了，他紧皱着眉头，手指攥成拳。

　　赵钱叹了口气，缓缓的说到：“我和他是一个宿舍的，今早起了点冲突，就打起来了，而且一宿舍除了我都是他的人，根本没人帮我，我又打不过他，喏，然后就成这样了。”

　　“为什么啊！他也不能以多欺少啊！”唐乐说到。

　　“因为我睡觉的时候……太吵了，打呼磨牙的，他说我就说吧，但却偏偏说的是，你们山里的人，都怎么怎么没素质，我脑子一短路，就拾起水杯砸他脸上了。”

　　赵钱的声音由小转大，铿锵有力起来：“这种地图炮最恶心了，山里人怎么了？是，我是没素质，我有毛病，但这不代表着他就可以骂我们村，骂五龙山，他还没这个本事！”

　　唐乐皱眉，怪不得今天中午范星辰拿他取乐的时候，脸上指甲盖大一块淤青。

　　想到这里，唐乐突然站定了脚，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三留巷一半路程了，前面拐弯处就是去初中部校区的路，随着脚步的接近，他看到了逐渐露在视线内晃动的影子，看样子还不止一个人！

　　他突然汗毛直立，想起来了中午范星辰在自己耳边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话：

　　唐乐，下午放学后三留巷见，让我见识见识你们五龙山的厉害。

　　这话他中午还不明所以，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下战书，这必然和早上范星辰与赵钱的冲突有关，毕竟自己也是五龙山的人，又和赵钱走得最近。唐乐突然有些慌张的抓住赵钱另一只胳膊，掉头就准备向巷子外狂奔。

　　“哎哎？干嘛跑啊？”赵钱被唐乐拉住就跑，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他又胖，身体一左一右的直颠。

　　“来不及说了，快，先跑出去再说！”唐乐一边拉着他，一边气喘吁吁的说。

　　三留巷的路曲里拐弯的，中间巷子相互交错的呈一个渔网状，而且地面不平，有石砖夹杂在土地中，时不时的会硌在脚心上，唐乐拉着他一路狂奔到了临出口的一个岔路上，实在跑不动了，一拐弯就进了一条通向另一侧大路的巷子内。

　　唐乐气喘吁吁的靠在墙上，虚弱的几乎要坐下去，他很久没这么快速的跑过了，一时间心跳加速的厉害，咚咚咚的感觉快要冲破心脏。

　　“什……什么情况啊唐乐！”赵钱也跑得直喘粗气，他一头雾水的问到。

　　“先不能过去，那个谁可能就在那堵咱俩……”唐乐大喘气的说。

　　“谁啊？”赵钱急得看着他。

　　“范……”

　　唐乐咽了一口唾沫，话还没说完，身前就突然多出来一个高大的影子来，唐乐后背一凉，身后的岔路口处已经站了好几个人，赵钱直起腰来看向他身后，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巴，范星辰的身后跟着的正是是自己宿舍的另两个混混。

　　“就是老子，范星辰。”

　　范星辰大刺刺的走上来，自己接上唐乐的话，呵呵笑着一只手故意用力的搭在了唐乐的肩膀上，唐乐一个没注意，竟被压得踉跄了一下，急忙挣脱他跑到赵钱那边去，范星辰顺势将他身上的书包拽了下来，扔到了垃圾桶旁边去。

　　“你……”赵钱喉咙噎了一下，但是又恨恨得咬了咬牙。

　　范星辰冷笑了一下，他脖子后面的青色猛虎纹身在日光下格外明显，他长得五大三粗，胡子也没有剃干净，留下短短的胡渣，他豆大的双眼瞪了瞪，带着嚣张意味的笑挂在嘴边。

　　“赵钱，怎么着，下午还来上课啦？”范星辰嘲讽着说。

　　赵钱没有说话，但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骨折的胳膊已经是最明显的败者标志了，他有些羞愧的红了脸，让本就黑的皮肤变得似被火烙了一般。

　　“哈，怂逼，你早上不是还牛逼吗，不是还砸老子吗，来啊，现在你脚底下就是砖，来，捡起来给老子脑袋上招呼！”

　　范星辰见他不说话，就更为嚣张了，和身后的两人对视了一下，乐呵呵的走了上来，一把推在赵钱的肩膀上，一下比一下用力，赵钱脚下扛不住力量，不得不退着靠在了墙上。

　　唐乐皱眉，见他扬了扬拳头，还有继续欺负赵钱的意思，突然横了心一般的推开了挡在赵钱面前的三人。

　　“范星辰，你到底想干嘛！”唐乐皱眉，伸开双臂以母鸡护雏的姿势横在赵钱身前，用自以为凶神恶煞的眼神看着他，壮胆一般咳了两声。

　　范星辰被他这一个动作搞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是不是有毛病，你说我想干嘛，校园霸凌啊！”

　　身后的两人闻声都哈哈哈的笑了，笑声在窄巷子里肆意的回荡，撞击着他的耳膜。

　　唐乐没有说话，只是皱眉盯着他。

　　范星辰被他眼神盯得烦了，朝墙上啐了一口唾沫，一挥手说到：“你这小子怎么和周帆那孙子一个鬼德行！上，揍他俩！给我揍哭，不哭不停手！”

　　话音刚落，范星辰身后的两个男生就几大步上前来，一挥拳就冲着唐乐赵钱而来，他急忙用手护着头，奋力得去躲，可无奈对方用蛮力拽着他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左闪也不是，右闪也不是，只能闷声忍受着雨点般密集的拳头，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对方松开了手，唐乐被用力一推，猛然摔到在墙角下，他侧蜷在土地上，急忙用一只胳膊将叠在胸前的两腿环住，另一只胳膊则紧紧的护着头。

　　范星辰他们显然是打架经验丰富的混混，熟知被打的人哪里会护不到，男生的脚尖不停的用力踹在唐乐的脊梁骨上，不知轻重的拳头砸在他的后颈上，唐乐眉头猛然紧皱，他闷哼一声，条件反射的用手去护，可就在胳膊离开脸的这一瞬间，另一拳则狠狠的冲向了他的鼻子!

　　“唔——”

　　唐乐的鼻腔里一股酸痛登时直窜脑门，生理眼泪差点直接涌出来，他用牙齿咬住了下嘴唇，可下一秒，嘴巴就感觉到了一阵血腥味。

　　他抬手一抹脸，果然，流鼻血了。

　　“哈？这么不抗揍啊，这就流鼻血了？”范星辰见状拉住了正准备继续打下去的男生，他拍了拍手，吊儿郎当的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唐乐，和同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赵钱。

　　范星辰嗤笑，用手指了指他们俩：“现在知道了不，别跟老子杠，你俩还真杠不起，赵钱，给老子的脸道歉。”

　　“不可能，你先向我们道歉！”赵钱坐在地上，摸了一把脸，眼神愤怒的看向三人，斩钉截铁的说。

　　“好，你牛逼。” 范星辰闻声更来了兴趣，他抬起手来，大掌一挥：“还没哭是吧？来，接着给老子……”

　　“打”字还未从喉咙中出来，范星辰猛然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他一个趔趄，将最后的一个字吞进了肚子里去，面色惊恐的直直跪在了地上。

　　方向正巧正对着被吓了一跳的唐乐和赵钱。

　　就像是过年给长辈叩头一样，跪得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他咬着牙，突然跪在地上的膝盖受到重击，简直疼到了骨髓里，但在听到身边的声音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重击，他甚至一瞬间跪直了腰板。

　　“周……周帆？！”其中一个男生闻声回头，顿时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