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带同心结未成》颜昔

31、伤离别

　　虽稍逊于临安，却依旧繁华的明州，在那无名的山野里，种满梅树的屋舍里，夏颜昔痴痴地望着窗外淡然盛开的梅，无形的香气飘散到手边，能够感受，却无法紧握。就如同她以为已经来临的幸福。
　　在她即将忘记自己的病痛的时候，记忆中的窒息感觉奔涌而来。
　　当她连手中的杯盏都握不住，那刺耳的破碎声在耳边响起，望着林复惊诧担忧的神色，她却只能任凭自己无力地昏厥过去。
　　血液中的病，加上近些日子来的折磨，即使身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没有了痕迹，但仍是刺激了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绞痛。
　　是会死的吧，时间不会太长，她依旧记得老人的眼神，决绝的怜悯，当时那样坚定的饮下药汁的自己，在此刻竟有万般的不舍在心间。
　　曾经，她以为自己无足轻重，于是，生命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如此，在落红馆的生活，一日与一生，是同样的长度，即便再见到他，即便那夜倾诉所有，却依旧是毫不在乎。她从未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希望可以挣扎着活下去，仅仅是为了可以让一个人快乐。
　　可是，为什么当我最想生存下去的时候，你竟剥夺了我的权利呢？
　　冬日的萧瑟消耗着她的生命力。她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憔悴，每当看到他怜惜心疼的眼神，她的心，竟比病痛来袭时难受百倍。
　　君苻，是我对不起你，我本就不该出现，如今却要离你而去。或许，我从未出现才是正确的。

　　林复从集市抓药回来的时候，神色中有些小小的欢愉。他推开门，半倚半睡在床上的女子眉目间的悲伤让他想立刻上前拥住她。但是，他没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手中的药，已经是第十一位大夫开的方子了，即使他的心中也知晓这病症的严重，但他依旧希望着，或许存在着一个人，可以将他最心爱的人留在身边。
　　出神地凝视着清水在火的热量下变成了浓稠的褐色，一个个带着药味的气泡产生，然后扩张到最大，最后小小的“泼”一声结束一切，就像是曾经就在手中的幸福。
　　若我那一夜并未离开，那小颜便不会回落红馆，也不会被萧蒙囚禁虐待，她今日应是快乐安好的活着的，而不是今日的受尽苦痛。他将药倒进瓷碗，他恨不得这病是自己生，这药是自己喝，这苦是自己受。可是，他不能，在命运面前，他是那样的弱小与软弱。曾经许下的诺言，相守一生，给与她幸福，都命运的指尖被那么轻易的挑断，而依旧在用力的惯性，却让他摔得好痛。
　　“小颜，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林复端着碗来到夏颜昔面前，他微笑着，哪怕他的心哭得再凄迷，他也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的无力。他是多么的了解她，怎会不知道她心中此刻也是万般的自责，为她自己的病痛，为这病痛带来的灰暗。所以，为了她，他必须要快乐。
　　夏颜昔从窗外收回视线，望着眼前微笑的男子，“嗯，好啊。”她的双手已无力再拿住什么，只有看着林复温柔地一勺一勺地将注定不会有效果的药汁喂给自己。
　　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季节呢？她不想将他丢弃在这个孤单的冬天，在皑皑白雪中，在冷冽的寒风里，他要怎么办？
　　趁着林复转过身将空了的药碗放在桌上，她伸手悄悄地抹去不由自主流下的泪。颤抖的手，再一次提醒她自己的形容枯槁，她命不久已。
　　林复的动作很慢，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碗，他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泪，既然，她不愿让自己看到。

　　“小颜。”他在床沿坐下，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曾经他握着她的手，漫步在郊外，那时的笑意此刻想来还是那么的明显，原来，所谓的世事无常便是如此了么？
　　“嫁给我，我们成亲好不好？”他的眼神，温润如水。
　　夏颜昔听着，带着微笑，坚定地摇了摇头，“君苻，不可以。”她悠悠地转过头，望向窗外的梅，“我不能给你一个残缺的自己。”
　　林复双手慢慢地捧起她的脸，让她望着自己，那漆黑的眸子里藏着什么，他知晓，“我不在乎你是否完整。”
　　“可是我在乎。”她躲不开他的目光，唯有闭上眼才能看不到那其中的爱意与关怀。“而且，我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我才想你嫁给我。”林复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我不想你带着失望离开我。”
　　“我不失望。”她的声音低低的，却像是带着笑意，“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君苻，在最后的时光里能有你陪，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会在彼岸等着你，你不会找不到我。真的。”
　　温热的泪沿着脸颊落下，滴在消瘦的背上，渗透进衣物，为寒冷的身体带来点点的温度。夏颜昔用最后的珍惜感受着这个怀抱的气息。

　　“夏颜昔姑娘可在此居住？”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外想起，林复疑惑地和夏颜昔对视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这并不是个陌生的声音，她将它深深刻在脑海里，伴随着那一句告诫。
　　依旧是一身粗布衣服，依旧是看不清的面目躲藏在斗笠下，依旧是神秘的气息。这次他带来的是什么？
　　当林复将老人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明显感到自己的血液加快了流动的速度。
　　莫非我还可以活下去么？她的心中萌生出一些希望的星火。
　　却被冷冷的熄灭，“不，你最多只能活到开春。”老人似是看透了她的内心，冷冷的说道。
　　“但，我可以让你在这段日子里不那么痛苦，感受不到病痛。”
　　夏颜昔望向站在老人身后的林复，他应已知晓这个突然到来的人的身份，是的，这就是当日给她那剂药的人，那个对她的病了如指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