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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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奥被亚摩分配到一个部落边缘的小木屋里，在靠近森林的地方，远离聚居的人群，这样他那不同常人的外形就不会那么惹人注目，而且也不会让里奥感到不自在。亚德弥拉每隔几年固定消失一段时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去哪儿，更少人知道她为什么去。
有很多人会去看望凯罗兰·赤狐，女王救回来这个面貌奇异的兽人，女王看着他死，女王将他埋在树下，让他的灵魂可以同时望着特弥拉与塞隆斯。战士们如果感到哪一天合适，他们会呼朋唤友，带上家小和食物，来到那棵树荫下铺上草席，唱歌跳舞，点起篝火，喝酒纵夜欢乐。
特弥拉人都听说过他。多年来他们相信这个来自传说的灵魂也在看着他们。埋在地下的只有一个，他带来的会更多。当人们举酒祝英灵们胃口好，它们会随着风飘荡在他们上空，哈哈大笑，摩挲孩子们的头颅，并赐他们勇气。
但这也不代表他们都见过狐人，何况狮人的长相比狐人真是不友善多了。里奥还没平息情绪，红着眼睛跟着亚德弥拉从部落中穿行而过的时候，他脚步沉重，从胸腔里挤压出喘息，看起来像头择人而噬的猛兽。男人们盯着他不放，而女人们拉着孩子向后缩，里奥只好努力把头低到胸膛上走路，就像他当初在宽溪城营地做的那样。亚德弥拉说：“给他找块空地盖房子。”亚摩在观察他的手半天后找来人问问，最后把他带到这间小木屋里，告诉他：“你可以在这里住。”
里奥晃着尾巴看着这间和他的身量比起来十分窘迫的房子，它还带着些年久失修的腐败气味，里面空空荡荡，除了屋顶、四壁、地板和中间的火灶以外什么都没有。这只是个能遮风挡雨的洞穴。但老狮人觉得不会再有比这个更好的了。颠沛流离十二年后，他又有了一个安全温暖的家。里奥眯起眼咧开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面容看起来狰狞吓人。他那样快乐地说：“非常感谢，亚摩。”
他的幸运当然比他想象的更好。亚德弥拉给了他刀和一些金银，瑟朵儿直接把乔伊斯的驴子和车和上面装载的货物都塞给了他。这里唯一有争议的就是乔伊斯。里奥眼睁睁看着瑟朵儿骑着亚龙把驴车赶到他的屋子旁边，言简意赅地让他自己盖一个兽栏。他问：“请问……乔伊斯·罗罗呢？”
乔伊斯·罗罗是谁？瑟朵儿想了想才想到那个灰头土脸的小猴子。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在亚德弥拉那儿。”
这个回答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说亚德弥拉拿他还有用，那里奥也不会有什么异议。部落女王处置一个俘虏不关他这个外来客的事。但里奥已经有些了解瑟朵儿了，说到乔伊斯时她的笑容轻蔑而不怀好意，虽然她面对里奥时的态度也没有温暖多少。里奥有些紧张，尽管他也不知道紧张什么。
“瑟……瑟朵儿？”他叫住要离去的美艳护卫。瑟朵儿毫不客气地回头问：“有事？”里奥是亚德弥拉的贵客，至少就身份上来是。亚摩和瑟朵儿准许他称呼名字而不加尊称。不过就瑟朵儿看来，这个又蠢又笨、软弱无能的烂好兽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值得她钦佩。瑟朵儿对他能那么友善一些，那完全是由于亚德弥拉需要这个狮人。
他嗫嚅了一下：“我能知道亚德弥拉需要乔伊斯做什么吗？”他告诉自己不管亚德弥拉要做什么他都能帮上忙。而不管怎样，就算乔伊斯被亚德弥拉丢到奴隶群里，里奥至少能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瑟朵儿冷冷地看了里奥上下两眼。他真是无论到哪里都不忘发扬自己的善心。那也无所谓，乔伊斯没有什么能值得瑟朵儿为他保密的。她抬高了下巴：“你想知道？那跟我来。”
他们重新走到部落中心。其实与其说是部落，这里不如称之是座内城。从特弥拉的边缘向内，道路和房屋呈放射状向内集中，从布帐、土屋、木屋、石房一路有序地过渡，土屋与木屋间还有第二道矮墙。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看守着这里，而石屋与神殿间是第三道。巨大的石头砌成的神殿伫立在空地的最中间，奇异的是这神殿看上去十分残破，它的顶端和墙壁都有不少地方损毁了，它似乎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神殿面前的广场上是一个雕像的底座。
底座也已经残破很久，铁灰的石块边缘许多磕裂和碎散的痕迹，地上还能看出那雕像当初声势惊人地倒下时，它撞在地上，力道冲击在石板路里，好多年不曾消失。里奥看了几眼，突然想到那雕像上应该是谁。他问瑟朵儿：“那是……那是特弥拉吗？”他不明白为何亚德弥拉放任这底座这样呆在这儿。瑟朵儿说：“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曾经给予我们力量的特弥拉，她早死了。”
她的语气中毫无尊敬，里奥又惊又诧。亚德弥拉收到通报从神殿里走出来，亚摩跟在她身后。她毫无温度的眼看了里奥一眼。瑟朵儿尊敬地说：“亚德弥拉，他说想来看看乔伊斯·罗罗。”
里奥没这么说过，不过他知机地闭上嘴。瑟朵儿说：“我想有些往事你想和他说明一下。”
亚德弥拉说：“确实如此。”她对亚摩和瑟朵儿挥了挥手：“去做你们自己的事。”
女王换下自己的护卫，带着里奥向神殿内走。他们路过长长的走廊，虽然殿内幽深却不需点火把，因为顶上的天花板裂开了，阳光温柔地洒下来，映照这冰冷的石厅。神殿内空无一人，没有卫士和奴隶，女王长长的皮靴踩在石头上，她黑色的头发垂在雍容的皮毛披风上，这冷硬的背影似乎已在神殿内行走了无数年。
事情对亚德弥拉来说不难开口。坎普平原上原本有很多部落：毛拉和俄米是其中最大的两支。当特弥拉带领着自己的信徒来到这里，争夺地盘的战争随之爆发。一开始他们立足不稳，损失惨重，高傲的女神厌恶失败，给了特弥拉人惩罚，无论人们奉上多少祭品，她很多年没有在他们面前现身。直到亚德弥拉之前的两位女王，她们励精图治，联合毛拉和俄米吞食了这平原上所有的小部族，坎普平原从此三足鼎立。
女神满意她们的功绩，重新收取祭品并降下神力，要求她们统一坎普平原。特弥拉人遵命。但二十四年前事情天翻地覆。有一天整个部落突然失去力量，前女王，亚德弥拉的母亲尼雅战死。亚德弥拉说：“战场上我母亲正持盾冲锋，她的盾突然破裂了，俄米人的刀斧将她砍成肉泥。”
里奥沉默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亚德弥拉为何突然向他说起往事，他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二十五年前……我们的神被带去了东方。”事情远比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要痛苦和绝望。精灵灭国的消息传来，整片大陆陷入战争的阴云。人类在精灵之后有可能放过同样有信仰神的兽人吗？在烧尽了三分之一个大陆的魔导枪炮面前，投降还是战斗？大长老与大祭司从未有过那样可怕的争吵，然后大长老背叛了他们的信仰。
“他把塞留斯囚禁，连神剑一起献给了雷乌斯。”里奥试图口吻轻松地说起。亚德弥拉将这一块拼图拼上。“雷乌斯得到了你们的神，然后诱捕了我们的。”
后来呢？特弥拉人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原本他们快要完成统一的壮业，女神却在此时失去踪迹。军队溃败了。有那么多本不该死的战士在战场上被践踏和杀死，那一年亚德弥拉记忆犹新。她还是孩童，被母亲的护卫抱在怀里逃亡。特弥拉为战败损失惨重：急剧缩减到只占坎普平原一个角落的地盘，无数献出的金银、牛羊、女人、奴隶和鲜血，还有只能咬牙吞下的屈辱。有一度人们以为是女神再次对他们失望——那也没关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要紧，只要亚德弥拉还活着，就能在虚无缥缈的希望里等待女神重新降临。
目标可能有些偏差，但特弥拉人没有做错选择。十二年后亚德弥拉长大，她美丽、聪明、矫健、野性、英勇善战。十七岁的年轻女王带领她的士兵们与毛拉人和俄米人战斗，已经凶狠得像一头草原上驰骋的母狼。亚德弥拉洗雪曾经的耻辱，领导他们将部落的领地向外扩张。当大家已经像祖先们的故事一样习惯女神的不闻不问，觉得生活开始变好，特弥拉却携带那些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影落在神殿里。
亚德弥拉说：“神说要祭品。”她的目光平静。然而只是一句话，两个字。特弥拉重新陷入十二年前的噩梦。为战败而献上的奴隶与毫无怜悯的神的祭品，亚德弥拉看不出有什么分别。脱去那一层神性光环，跪在祭坛上的那些本该为战斗而死的特弥拉人仍像牲口一样被屈辱地屠宰，信徒是什么呢？女神想到的永远只有她自己。敌人死完了是奴隶，奴隶死完了是勇士。祭坛上血流成河，特弥拉还在要求更多的性命。她要向雷乌斯复仇，于是将她信徒们的仇恨和尊严弃如敝屣。
他们走到最深的内室门前，这里是最亮的区域。几乎整个的天花板和地面都残缺了，杂草和小树摇摇摆摆地在阳光和石缝里生长。亚德弥拉停住了脚。里奥还在为这惊心动魄的往事而叹息。女王突然问：“你知道后来怎样？”她撇过头看了一眼里奥。亚德弥拉如此冷漠，突然有这样奇怪而亲人的问题，简直屈尊降贵。但老狮人的心一沉再沉，仿佛沉到深渊的最底部去。仍拥有神力的祭司女王，仿佛经历过战斗的神殿，广场前缺失的雕像和瑟朵儿毫无敬意的回答，这一切都指向唯一一个答案。他低声说：“您把她……把特……”他嘴唇发抖，几乎说不出特弥拉的名字。“您把神……囚禁了吗？”
亚德弥拉突然一笑。那笑如此冷艳而夺人心魄，她的目光中是嗜血的锋芒。她推开内室的门，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团缥缈悬浮的金芒。仿佛整个威严的世界向里奥施压，他突然跪在地上，撑不住地伏地喘息。乔伊斯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团金芒底下，手腕被割开了，血流了一地，金芒照得他那有几点雀斑的脸颊惨白。
女王说：“我把神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