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的法师 （《旅行》姊妹篇）》某狐

58、 《牧羊》番外 百年孤独（8）

　　（八）

　　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从未见过的用美丽的白玉雕琢而成高柱，如静默的卫兵整齐矗立。光洁无瑕的长阶通向神圣的高山之巅。
　　有谁在圣殿之外争吵着。
　　【柯尔曼骑士！您不要再被蒙蔽了。您的剑封印着不容于世的邪恶灵魂，请您把剑留下，恶魔必须遭到惩罚！】
　　【神官阁下，我连选择剑灵的自由都没有了？】
　　【不，不是这样，我年轻的骑士，你值得更好的……】
　　另一个声音也激动地加入进来。
　　【那是……是无心的夏佐啊！】
　　【正因为是夏佐，我才选择了他。】
　　骑士在空中潇洒地一挥剑，剑芒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夺目。
　　【他是我的剑。骑士最重要的职责，就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剑。有权处置他的，只能是我。何况，你们也对他束手无策。】
　　脚步声响起。
　　骑士的盔甲随着主人铿锵坚定的步伐，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被抛弃的人们惊慌起来。
　　【不可饶恕！光明骑士已经被邪恶污染了！】
　　【这件事必须禀报教廷，不能让邪恶的灰袍降临人世！】
　　【快去！一定要想办法拿到那把剑！】

　　年轻的骑士从圣殿的台阶走下，一步步沉重而坚定踏在地面上，石阶震动，盔甲与佩剑铮铮作响。
　　像只挣脱了牢笼的黑豹，自信而果决。
　　那是谁呢？
　　朦胧中，帕西法尔尝试看清楚对方，但努力了很久，关键部分的脸依然模糊不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想象骑士此刻的表情。
　　那必定如五月湖水一般平静。

　　（九）

　　“手腕用力一点。”
　　“是手腕，不要用整个手臂。”
　　“角度不对，重来。”
　　如果有人看见这幅场景，一定会惊讶地眼球脱眶。明明有两个人的声音，却只有一个小孩子在气喘吁吁地练习挥剑，并时不时和空气对话。
　　“我、我可以休息一会儿吗？”
　　“真是没用。”
　　强忍住“我还是小孩子啊”的反驳，帕西法尔小心翼翼放下剑，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他揉着发酸的手腕，满心雀跃：“谢谢您教我剑术。”
　　“不需要。我知道的也不过是皮毛，但对你来说已经足够了。如果想活着抵达德沃夏克。你最好先学会自保。”另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回应。
　　帕西法尔的脸烧起来。
　　“但是，您很强大啊。有您在的话……”
　　“我的强大并不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你最好清楚这一点。”
　　“但是……但是，我听说您曾经是一位强大的灰袍法师，而且，后来又成为了柯尔曼骑士的剑灵，帮助他打败了无数的邪恶强者……呐呐，能告诉我，您究竟有多强大吗？”
　　这一次，回答稍稍慢了几秒。
　　“剑灵力量的强弱取决于主人的愿望。”
　　孩子的眼睛亮起来：“只要许愿，您就可以变得更强吗？那我希望……”
　　他的话被飞快地打断。
　　“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们不是达成契约了吗？我也可以成为骑士！柯尔曼骑士不是……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就算……他已经不在了，但誓约不会变。”
　　孩子赌气，停了一会儿，又压不住好奇心，别扭地追问：“柯尔曼骑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怪人，让人无法理解。”空中飘浮的声音像是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明明堕落成为暗骑士，却坚持可笑的信条，做着圣殿骑士一样的事。”
　　“那你呢？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四周顿时安静了。
　　孩子紧张地等待着。
　　“……我不过是他的契约奴仆。”
　　这一次，回答的声音压得很低，帕西法尔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剑接下来的低语。
　　“或许在很久之前，我就该毁灭了。”剑中的灵魂难得有一丝犹豫，以及隐约的茫然，“但是……还不能……”
　　然后它仿佛陷入了沉睡，再也不说半句了。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开端，到了第三天，邪恶的剑灵依然在沉睡。
　　他留下的诅咒依旧有效。
　　第四天早晨，帕西法尔茫然地抱着剑坐在昂奇小城街心的花园口，烦恼未知的征途时，有人悄悄地凑了过来。
　　“嘿，你也是逃出来想参加佣兵的吗？”
　　帕西法尔猛地转头，近距离对上一双翠绿的猫一般的圆瞳。那个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更热情地贴过来，故作神秘地把帽檐压得很低。
　　“离家出走的日子不好过吧？我也是唉。”少年蹙着眉叹了口气，抱怨，“看不起年纪小么，可是英雄又不是出生就会的！你说对吧？”
　　“不，我不……”
　　帕西法尔的拒绝被打断。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被一次次拒绝，打击很大吧？可是不要放弃啊，总有人会愿意收留我们的！你看我，被人拒绝了足足三十六次耶！三十六次！我一点都不难过的！”
　　“其实我没……”
　　再次被打断。
　　“别说了，我理解的啦，没钱上路很不好受吧？离家出走最痛苦的就是这个了！”少年露出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扭过头去，重重一叹气，又扭过来，双手紧紧抓住帕西法尔的手，“勇敢一点，我的朋友！我们会成功的！走！”
　　帕西法尔被拖得趔趄。
　　“等等，去哪里？”
　　少年头也不回，豪气万千：
　　“征途的第一站——冒险者大厅！”

　　冒险者大厅中，久违的人声鼎沸。
　　告示板附近永远围满了人。任务登记处负责登记的地精困得频频点头，笔下却能飞快记录每一条任务的挑战者队名，从不出错。
　　再远一些的休息等待区，长桌上摆满了免费为勇者们提供的饮料食物。
　　狂战士三五成群地扎堆，相互干杯，笑声震耳欲聋。弓箭手们最喜欢耐心地用鹿皮慢慢擦拭自己的武器，偶尔拨动弓弦，聆听熟悉而美妙的声响。魔法师们则大多躲在不起眼的斗篷下，远离人群，或是在角落低调地喝水，或是小声与同袍议论。英伟的骑士佩着剑逡巡，如骄傲的孔雀般穿插在人群中。
　　这一切只有在中立的昂奇小城才能看见，它是硝烟笼罩夏的桑提亚斯大陆仅剩的几个自由堡垒之一。
　　帕西法尔紧紧抱住怀中的剑，紧紧抿住唇。
　　“太棒了！我渴望的就是这个！”拽着他来的少年却兴奋大叫。
　　“看那边，那可是德鲁伊耶，传说中能与自然沟通的德鲁伊！”
　　“啊，我认识那个骑士，我在诺兰斯城见过他！”
　　“啊，怎么办！我超兴奋的——好想加入！”
　　帕西法尔挣扎了一下，还是甩不开对方如八爪鱼似的缠上来的手：“那你就去加入啊，我要走了！”
　　“我说了别放弃啦！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你甘心的啦！”
　　“谁从家里……”
　　“好好我知道了，我帮你挑一个很棒很棒的佣兵团好吧？我来祝你一臂之力好吧？”
　　“我走了——”
　　“不行！我一定会帮你的！”
　　双方拉扯坚持不下，就在这里，有一组人的身影撞入少年的眼帘。
　　“啊——”
　　他大叫起来。帕西法尔被他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紧紧抓住了领口猛烈摇晃。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那群人的胸前别着白银荆棘花徽章！是白银勇士！太棒了！”
　　紧接着少年就冲了上去。
　　“您好，我是罗兰·帕索，我能加入您的佣兵团吗？我会很有用的！”
　　白银佣兵团的团长肯斯是一名粗犷的大剑使用者，面对忽然冒出来的少年，他哈哈大笑起来。
　　“回家去吧孩子，这里不是你来玩的地方。”
　　“不，您一定会需要我！”罗兰一把掀起了从开始就绝不摘下的帽子，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如阳光般清澈的金发倾泻而下，两侧冒出尖尖的长耳。精灵的美貌如梦似幻，即使尚未成年，都已有了让人心旌荡漾的诱惑力。
　　人群骚动起来。而身处焦点的罗兰却视而不见，不慌不忙地从附近桌上取了一把弓箭，拉弓满弦，刷——箭紧贴着肯斯的头顶飞过，深深地刺入墙中。
　　肯斯回头，果然看见箭上钉着一小片树叶。
　　少年放下弓，嘻嘻地笑：“头发上有树叶是不行的哦。”
　　肯斯大喜过望：“加入我们吧，我们就需要你这样强大的弓箭手！”
　　“没问题。”精灵少年快活地耸耸肩，“不过能让我的伙伴也一起加入吗？”
　　众人的目光沿着精灵少年手指的方向扫过去，撞上毫无防备的帕西法尔。
　　肯斯大步走过去，上下打量了帕西法尔数遍才摇头：“小孩子可不行啊。”他继续摇着头，再去看孩子紧抱的剑，眼前一亮，“剑倒是好剑。”
　　他控制不住伸手过去，没防备被推了一下。低头，小孩子宛如护小鸡一样紧紧护住怀里的剑，亮亮的眼珠子跟小动物似的，写满了警惕。
　　肯斯被逗笑了：“你要加入我们？”
　　孩子摇摇头。
　　精灵在背后大叫：“胆小鬼！”
　　肯斯忍着笑继续问抱着剑的孩子：“那你想去哪里？”
　　孩子明显犹豫了一下，半天才小声回答：“……德沃夏克。”
　　“哦，那以前是个好地方呢。”肯斯没有把心里的震惊表现在脸上。他很快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正好我们也是往北的方向，一起吧？”
　　孩子低下头死死盯着怀里的剑，就像它忽然会开口说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