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同人]惊鸿》辞辞荐荐_

1、[01].儿时面

　　“黛小姐，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最悲哀的是什么吗。”
　　最悲哀的，是我们的寿命太长了。长到时间都变慢了，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只有我们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时间的洪流里，面面相觑。
　　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一个普通的人，有普通的寿命，普通的人生，普通的结局。

　　这是亚瑟对我说的话，而我现在依然还记得。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记得，他表情与语气里透露出来的深深悲哀感，是我无论如何也忘却不了的。
　　我觉得是我亏欠了他。

　　我是黛安琪·苏，大西洋船王的御用生活秘书，已在他身边工作了整整五十年。
　　可是这五十年以来，我和他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原因很简单，我们都不是“人”。

　　说出来，也许你很难相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亚瑟是亚特兰蒂斯的人鱼族，我是上古禄州的苏狐族，我们俩都是非人，对彼此的老底心知肚明，能够愉快合作也是顺理成章的。
　　个屁。

　　我第一次见到亚瑟的时候，他已经由老船王收养，成为蒙哥马利家族的唯一继承人。那个时候的亚瑟穿着白衬衫黑西装，系着紧得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深蓝色领结，站在老船王身边，就如同古塔旁边的一棵小白杨，挺拔俊俏得很。
　　那是某次“上流社会”半年一度的交流宴会，许多人早就在来之前就盯上了老船王的养子，削尖了头也想争取到联姻。老船王是何等的老奸巨猾，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明表暗示通通挡了回去，他也知道养子的底细，并不希望给他带来一个大麻烦。
　　从这个角度来看，老船王同时还是一位十分慈爱的长辈。

　　我当时是以“来自神秘东方黄金之地的舶港商家大掌柜候选人”的身份参加宴会。
　　别嫌这个称号拗口，天知道我把请帖递给警卫的时候，警卫那个眼神。在这个英国佬看来，最让他迷惑的是那在请帖上如同蚯蚓般蜿蜒爬行的字体是如何阐明这个用英文都难以理解的身份的。
　　而在他拼命将那些零散的形容词和副词拼凑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句子的空档里，我和我的管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管事那时候还是个散发着落拓气质的中年人，一身大方长衫，带着他那顶黑风檐帽，随便往哪一站都像是哪家的管账人。
　　他对我可谓毕恭毕敬，狗腿无比，点头哈腰只差跪在地上叫千岁。我对他无感，纯粹当他是个拎包撑场面的，大部分时间把他当做空气。不能呼吸的那种。
　　——至于后来我是怎么变成亚瑟的生活秘书的，这其中还有管事的功劳。大部分。

　　我当然没有什么“神秘东方黄金之地的舶港商家”的神奇背景，但是这个身份甩出来也足够震撼人了。可是我是怎么被卖的，过程却很简单了。

　　老船王一见着我，眼睛一亮，随即露出他那很招牌的老奸巨猾的微笑：“这位便是苏妲苏小姐了吧？”
　　别说，这老家伙笑起来就算贼兮兮的也挺好看，自带背景板和灯光师，随时随地都可以上杂志封面的水平。
　　我没有出声——按照剧本，在外面一起行动的时候只要管事说话就好，我是那个高贵冷艳不屑一顾的，负责被人捧着供着，没毛病。

　　管事点了点头：“正是。”
　　“我跟你们家长说的话你也知道吧，管事？”老船王看起来就像是在打哈哈，“我说我养子尚小，需要一个照料他的生活秘书，你家长可真是一代豪杰，立刻许诺让你家大小姐过来做秘书……也真是舍得割爱啊！”

　　老船王这一席话说下来，我听傻了。啥，你说啥，这个意思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苏璐景那个混蛋给卖了？还是不要钱白送的？我操。
　　可是我又不能说话啊，大小姐的架子还是要端稳的嘛。

　　管事看了我一眼，从他眼里我看不出任何怜悯之情，甚至我看出来了一丝幸灾乐祸。
　　得，敢情他和苏璐景一块儿卖我呢。

　　照顾一个小屁孩儿？——我眼风扫过亚瑟，他正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眨巴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呃，会不会他长得乖巧，但是本质是个熊孩子？我开始认真思考教育他的可行性了。

　　最后管事和老船王很愉快的谈妥，他老人家含泪别我上飞机但其实我知道他肯定在飞机上笑得像个傻逼我诅咒他飞机坠毁在大西洋上；老船王含泪送走自己的合作伙伴的管事之后转过来对我笑容满面的说您请，然后我就发现他连房间衣服什么的都早早地给我备好了，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人口拐卖案件。

　　不过。我躺在沙发上长吁一口气，旁边的壁炉火烧得旺旺的，一只猫伏在我的膝头，而女佣刚刚给我倒了红茶上了茶点。
　　拜托，这个生活也太滋润了点吧。
　　我承认我被腐化了，升天了。

　　我在蒙哥马利庄园度过了短暂的几十年。期间老船王去世，亚瑟上位，于谋权篡位的腥风血雨中一步步走来，清洗有二心的余孽，替换新鲜血液，雷厉风行并斜风细雨，刚柔并济，最终稳定局势，带领船王集团蒸蒸日上。
　　而我，一直陪伴在他左右。

　　在我来到亚瑟身边时，他就已经是一个颇有心机的人了，只是缺乏实战经验。他满腹经纶，学识渊博，城府颇深，可他所学的全是纸上谈兵而已，真实情况往往防不胜防，仅靠书上所讲又怎能长袖善舞，抵御一切可能的伤害与冲击。
　　我名义上是他的生活秘书，其实也兼任他的老师。我教他使用、拆卸、组装手|枪，提升准度与速度，在袖口内部夹藏小刀，钢笔笔头笔尾做出改装，就连他那把大黑伞我也给改造成了《王牌特工》里的盾牌枪的组合伞。哇我现在回忆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是酷毙了好吗，原来我的创造力真的是无限的啊。

　　作为一名比他年长许多的老妖怪，我也教给他许多真实案例。

　　比如我当年经商，雇佣镖队护送商车，未承想镖队里有内奸把我的车全劫了；又比如我当年开办青楼（……），因着家有西域舞娘与东欧美人儿，硬是艳压花街，左邻右舍都看我不顺眼，最后请了几个绝世高人一把火烧了我家青楼……
　　（说到这里我还感慨了一句：“说实话你要是从西厢我的房间开始烧的话那绝对没人救火啊，我一睡就醒不来的那种，别人没我喊都不敢进我房间的，为什么不烧我房间呢。”）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亚瑟听完之后，起先还会正儿八经的做点儿笔记，后来完全是当笑话：他知道我的故事全是关于人心险恶的。

　　有时候我们俩啥也不干，面对面坐在玻璃温室里，被奇花异草团团围住，互相干瞪眼发神呆。
　　“黛小姐，”亚瑟说，“你其实是一个很天真的人。”
　　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给一个人下定义，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人最大的智慧就是知人不评人，亚瑟在这一点上还是太嫩了。

　　时光流转，转眼黑色星期五铺天盖地而来，经济危机爆发，在美国闪动翅膀的蝴蝶也影响到了欧洲大陆。
　　亚瑟力挽狂澜，以超乎人意料的镇定与铁腕保留住了船王集团大部分的资产和股权。风暴过去以后，亚瑟依然是船王集团的最大股东，没有人成功趁机篡夺他的权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这个少年潜力无限。

　　他漂亮精致，像个瓷娃娃，可他并不脆弱。他的年龄已是垂垂老者，但他同时雄姿英发、踌躇满志。因为他是亚特兰蒂斯人鱼，他的寿命远超平常人。
　　上帝足够宠爱这个种族，给予他们无懈可击犹如琉璃一般光华耀眼的容貌与伶俐聪明如同机器一样精密快速的脑袋。他们是天生的创造者与领袖。

　　也许老船王不仅仅是要我做一个生活秘书，他还要我做一个在亚瑟人生路上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于我而言，这生命太长，也就没了意义。

　　经济危机过后，世界稳步发展。进入二十世纪下叶，经济社会一片欣欣向荣之势，看不出有哪不对劲。

　　我一向睡得安稳，一头扎进黑甜乡不回头是我最爱做的事情。所以对于今天天不亮就被拽起来的这件事，我表示我很难过也很生气，毕竟还没吃到那只烤鸭就被叫醒了真的是一件很让人难过又生气的事情啊。
　　我推门进去，只见外头天光正亮，看不出什么时候，整个办公室全是苍白又明亮的日光，照得桌上沙漏里的沙子一粒一粒的发出闪耀的碎光来。管家正摆好了茶杯，见我到了，连忙将茶壶往我手里一呈，便告辞出去了。

　　我瞧见房里除我和亚瑟以外还有两位陌生面孔，知道是客，先将茶倒了，再放下茶壶。亚瑟端起自己的茶杯，加糖后拿着小茶匙搅拌着，露出点儿惬意的微笑来：“小雪，这位是我的生活秘书，黛安琪小姐。”
　　她们中国人，假西洋，得管我叫“Dear黛”！我不动声色，只对那年长一些的妇人笑上一笑。这中国方面来的人，我是很久以前才见过了，那时那肥头大耳的眼镜男一个劲儿的叫我“Dear黛”，我真想掀起他那大袍子给他劈头盖脸全罩住了！

　　妇人着的是锦衣华裳，面容已有衰色，但看得出年轻时是个漂亮姑娘。她身边还坐着个小男孩，生得是粉雕玉琢，很是好看。那男孩身量不足，瞧着却是十分乖巧沉默，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黛小姐，您好，”妇人站起来，她体态很是娇小，娉婷的站在那里，向我友好的伸出手，“我姓唐，单名一个雪字，这是我的孙子唐晓翼。”

　　他人给予我的好意，我当然不可能不接受，于是我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您好，您好。”
　　唐雪同我握了手，客气也差不多完了，便拖着她孙子也客套一下：“晓翼，叫姐姐。”

　　男孩那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只轻轻的叫了一声：“姐姐。”
　　我哪敢作声，我总不能坦白的告诉这两人我其实可以做他家的老祖宗了吧。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我的命运线走到了一个节点。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