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到2005年为止》飞鸟樱桃

10、心，灵魂，羁绊

　　陷入无色彩的深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四周很快便又明亮了起来，甚至比从前看到的四周更加明亮。虽然灯光并不是以白天的作风洒下。
　　在柔和的光之中，杨又站了起来，身体似乎轻盈了很多，他从另一个自己的身体中站起。
　　或许不应算是另外一个，因为那个人本来就是自己。
　　血四处都是，杨的身上却意外的没有血迹。
　　果然，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又是一个被羁绊了的灵魂呢……”有幽幽的话语传来，杨回头，没有什么。
　　声音来自虚空中，现在杨所在的地方，只有他自己，以及，他的尸体。
　　然后尤里安来了。
　　看到那个孩子的失控，杨只是自语着“对不起”。虽然他知道，并且已经肯定了，他和原来的世界已经没有了任何联系。
　　“你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啊，提督。”
　　“但是不说还是不行的。对不起，两位。”
　　“现在说什么根本都是没用的了，本以为……可惜……还是这个结局，其实我们不想看到这个结局。”
　　“实在是……”有些窘迫的杨挠了挠已经不能说是物质的头发，叹了口气，“最终的结局只是如此的话……”
　　“不，不是如此。”那幽幽的话语又传来了，“在身体有了归宿之前，灵魂是不能安睡的，现在，还不是最后。”
　　“真伤脑筋呢……那么在会战中战死的人，他们也不会有安眠的一日么？”杨皱起了眉。
　　“首先对于别人问题提问的人，现在真的很少了呢。”那个声音冰冷而平静，“当然他们最终已经得到安眠了……但是还有一些人……似乎也是被羁绊的。”
　　“是因为我么……”杨的神情有些萧瑟。
　　“不管如何，提督，回去吧，回伊谢尔伦。”那两个因为他死去的灵魂平静的说。

　　伊谢尔伦。
　　流浪者的，伊谢尔伦。
　　已经暂时失去了原先光彩的，伊谢尔伦。
　　望着哭泣的菲列特利加，杨从未感觉如此无助。
　　作为灵魂只是一个旁观者，并无法与那些人相交。这一点，或许是比死更加残酷的。
　　因为那种羁绊……

　　似乎与生前的习惯一样，杨又去了公园。
　　已经不用担心沾上灰尘了，永远也不用担心。只是……
　　杨又苦涩的笑了。如果他不在的时候那些人一直如此的悲哀，也不能不说是他做的错事之一呢。
　　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从后面传来。杨很没有必要的回过头去，看见了那个一年前战死的，有着明亮色泽的头发与眼睛的青年男子。
　　伊凡·高尼夫。
　　“真是没有想到呢，这种情形即使是我也不愿意看见。”高尼夫说道。
　　杨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又笑了。
　　“我不是预言家，预料不到这些的。”
　　“但是却被羁绊住了呢，是因为杨夫人么？”
　　“我不确定是什么。但是你……是放心不下好友么？”
　　“还说不是预言家，但元帅说的倒是很准。毕竟一起战斗了那么久，他最后请我的那次……”停住了话，高尼夫的神情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杨并没有注意到那种变化，毕竟他原本就不是喜欢注意生活细节的人。
　　“毕竟我还是先走了一步，就在这里等他也无妨。”
　　“但却要等很久呢。”
　　“时间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了。”

　　“倘若我现在公开脱离之意，心志摇摆不定的家伙们将会向我看齐，他们会说像姆莱这样的人都要走了，我还留恋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正好听见了那番话，杨只是默然的立在虚空中。虽然知道参谋长看不见他，但他仍对着那个人敬礼。
　　因为他想对着那个人敬礼，因为有了这样决心的参谋长值得敬佩。

　　出席自己的追悼会，是杨第一次的经验。看着那个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将领也来了，实在有种奇妙的感觉。杨望着他们，想要致歉的感觉成百倍的涌了上来。虽然杨知道他们不会知道，亦不可能知道，曾经有一个灵魂在这里徘徊。
　　那具躯体已经很冷了，不管是什么，而他们似乎不会让他得到归宿，至少现在不会。其实双脚从不沾地的杨无所谓被埋在哪里，不过如果如此，灵魂似乎会更久的停留。
　　“但却无法得到安眠呢。”
　　杨微微一惊。

　　那起初相伴的两个灵魂，也已经去了瓦尔哈拉。
　　只有杨与高尼夫，为着不同的羁绊停留在人间的两个精灵。
　　如此而已。

　　对于尚在人间的人来说，日子并不多也不长，一天天的就那样过下去。而对于空气中的精灵，每一分钟似乎都变得很漫长。
　　“并且没有红茶也没有酒呢。”
　　留下的幼苗仍在慢慢长大，杨有这么想。虽然知道应负的责任，但被羁绊的灵魂对于历史不过是纯粹的看客而已。
　　因为是纯粹的看客，杨似乎也在改变了。或许是因为知道担子已经不再对他构成威胁了，看着在世的人的勤勉工作居然也不再会愧疚，也许这种情绪是易耗品，一次用光了，之后也就没有了。
　　而杨看着那个孩子的成长，看着他凝望着自己。虽然，尤里安看不到空气中那双亦凝望着他的漆黑眼眸。
　　而菲列特利加……唯一真正亏欠的，只有她而已。
　　杨只是一个被羁绊的灵魂罢了。自始至终他只能是一个看客，并且不知何时才能安眠。
　　而战争继续了。
　　人类的一年将要过去了。在近一年中，杨一直看着伊谢尔伦，从容淡然的，如同每一个飘落人间的魂魄。与他作伴的，只有那个一直陪伴着友人的灵魂，那唯一的一个。

　　又看见了血，很多人的血。在虚空的贵妇人之中，杨看见了很多灵魂：蔷薇骑士，帝国军人。
　　在那些战死的战士们之间，一个不小的轰动产生了，因为杨威利。
　　“果然是大骗子呢，居然在这种时候出现。”
　　夹杂着讽刺口吻的话语，是那个人。
　　蔷薇骑士第十三代连队长。
　　轻轻皱眉，杨望向那个中年男子，“阁下的运气怎么来说都不太好，在这种时候碰到我可不是好事情。”
　　“但是不得不再见了，司令官。”华尔特·冯·先寇布对着和他同样的杨，举起了手，“这一年没有红茶与白兰地么？也真苦了阁下。”

　　“孩子们长大了。”看着下面的二人，先寇布耸耸肩。
　　“长大了应该是件好事吧。”
　　“但是我的年龄不会再增加了啊，这么年轻就会被叫祖父的话，实在不太好。对了，那时候你也应该被叫爷爷了吧。”
　　“……”
　　“而且，很快就可以回海尼森了，到那时……”
　　“羁绊可能就会消除了。”杨注视着天花板，“但是只是可能，在那之前……还要向另外一个人说声再见。”

　　“还要继续等待么？”
　　“是的。既然我不负责任的先行了一步，便应该等一下后来的人，倒是提督要先离开了么？”
　　“或许吧，也许真的要离开了。”杨望着高尼夫，“意思大概就是，应当说再见了。”
　　微笑了，高尼夫对着杨敬礼，“再见，提督。”

　　新帝国历〇〇三年，也就是宇宙历八〇一年底，杨威利元帅的遗体被安葬在海尼森。距他去世的日子也有一年多了，始终也应让他安睡在海尼森的大地之下。

　　“终于得到安眠了么……被羁绊的灵魂们？”

作者有话说

　　03年提督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