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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冥茫雾眇 ...

  •   宋云峥心思百转难测。且不说时隐时露的肃杀阴寒之气,单那双幽暗墨瞳,只观上一眼,便有种一瞬陷入泥潭的窒息感。冷冽深沉如斯,夏煦实难相信他只是单纯的要这位凌若然来白白地为她打下手。

      不过由此来看,他再幽深的心思,夏煦就算是不想懂,也不得不懂了。

      乐陵城内,自夏岩之后,掌管乐陵防卫的执金吾一职便落在了原中尉兆赫寅头上。那兆赫寅现下乃陛下眼前最是信赖之人,与先前的夏岩行事作风如出一辙,皆是独立于朋党势利争夺之外。

      而南军卫尉钟震昊,出自平山侯府,乃钟婕妤胞兄,晋王宋云谦舅父。他所领的整个南军,包括宫城禁军也自然就归晋王一党。

      除了南、北两军之外,这乐陵城内也就孤军算是暂时没着落了。也难怪宋云峥会将心思放在不被他人注意的孤军身上。这孤军成员多为沙场战将之后,如若有机会壮大起来,定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这其中优势,也是南北两军轻易比不得的。

      不能明面安插人手,派一外人掌管,且又是个不被人认识的女人。这其中心思,怕也只他自己清楚。

      只是,孤军眼下前景黯淡,宋云峥此举,也着实冒险……

      可夏煦无心参与到这些权势较量中去,也赌不起。今日知晓他最终的心思,既已无力反抗,也只得在往后行事中多谨慎些。

      她收起浅浅的视线,敛回心神,镇定行礼仅道了句:“是。”

      与聪明人打交道,便是如此的省力而又省心。宋云峥面上难得露显几分赞赏之色,而后漠然点了点下颚。

      集结了一众早已疲累不堪的散兵,宋云峥只简单训话便留了凌若然在校场,自己抽身离去。

      绛紫锦袍熠熠流光,如同雨后晕开的红云染上落日的金芒。他一如来时,脊背直挺如桐,步伐稳健有力。好似这高天阔地,皆掌控于他的五指之间。

      薄暮冥冥,暗云蔽阳。待夏煦回到夏府,已是酉时。

      白日有暖阳铺洒,还没觉得有多冷。可这一到晚间,凛冽冷风席卷而起,她明显感到四肢渐渐僵硬不受控制,就连握缰的双手,血液都凝结到冰冷麻木的地步。她翻身下了马,将手中缰绳递交于门令,便携一身冰寒回了芙蕖院。

      见夏煦回了府,崔掌事将宋云峥遣人送至府内的批文递交上来,夏煦只大致阅览一遍确认,就着人收了起来。

      松青已经将烧的通红的炭火放置在室内,黎娘也挑了夏煦最爱吃的摆在几上。

      蓝底银线的丝锈海棠软垫上,灰耳正扭着圆滚滚的腰身往夏煦的身旁硬挤。好吃好喝地养着,它越发胖的不像头狼。一身油滑的毛,强跻硬蹭,闹得夏煦脚踝痒痒。

      她浅浅勾唇,停箸捞起灰耳又大了一圈的身子。在手中掂了掂,小声嘟囔着:“阿玗将好吃的都给了你,这才几天的时间,提不动了。”

      “可不是嘛!”松青盛了碗冒着热气的露珍枣泥汤,轻放在夏煦眼前。“现在这灰狼跟着小公子也开始挑起食来,连先前爱吃的珠玉鱼丸子都难入它眼。”

      “还敢挑食。以后跟着我,只给你粗面窝头。”

      松青笑着说:“那它得馋死。”

      使劲捏了一把它竖起的两只毛耳朵,夏煦便揽着它继续用饭。

      吃得撑了,在婢子将几上的残羹都撤下去之后,夏煦起身在室内来回走着消食。“大小姐呢?”她突然停步问道。

      松青捯饬着炭火,回答说:“今早在府内用了饭,大小姐便与崔夫人一道回了翀阳。”

      如今已到年尾,媛儿还小,几月大的婴孩更是依赖娘亲,她不放心孩子们,是该回去的。

      夏煦微叹口气,也没再吭声。

      年关将至,最是忙碌的就是要置办年货。食物、衣物自是必不能少。可因府中还有婴孩和未出阁的女子,辟邪驱阴之物也是要早早备齐全。包括竹子、花椒、柏枝、桃木、芦苇,还有各色各样的剪纸,这些都是要有的。

      大周的年节从腊八开始一直到元日。这期间,夏煦也不用再往城西校场跑。来来回回的,不是在院中待着,就是到各院走走看看。好在崔掌事心细,无需旁人跟着操心,他就心中有数的将需要用的、能用得上的积极着人备上。

      因除夕不兴守岁,各院在宴厅饮酒作欢闹腾够了,便各自回了院中歇息。

      元日,因其是岁之元,时之元,月之元,又称为三元。鸡鸣时分,各院老少悉衣正冠,收拾妥当之后随老夫人同往祠堂祭祀先祖。

      进酒降神毕,府内大小依次列于先祖之前,依俗各上椒柏酒,称觞举寿,以此来为家中添上欣欣向荣的祥和气氛。爆竹过后,府内下人在大门口贴上鸡形的剪纸,门首插上芦苇,门鼻悬桃木,以驱邪挡鬼之用。

      正厅主位上,老夫人着一套暗红缂丝绣福寿交领宽袄,席地而坐。她红光环面,喜乐绕眉。在慈目微微弯起扫视四周后,温声道:“这又是新春起始,府内人虽少,可该热闹的还是要热闹些,这样才有元节的样子。”

      “母亲说的是!”夏疏笑着应道。

      紧接着,老夫人着一旁的朱嬷嬷端上托盘,在众位身前的矮几上,依依放一枚绣着浅淡秋香色祥云的缃绮锦囊。

      夏玗贼兮兮地扯开丝带瞄了一眼,而后起身挪步至老夫人一侧跪坐在地,又从袖中摸出一条绿松石手钏。瓷松色泽匀亮,毫无杂质。识货的只需一眼便能瞧出,此物乃松石上品。

      “祖母,前些日子在街上碰见个外商,从他手中得来一串这个,孙儿左右瞧着,也只觉得祖母合适,便买下来想着在元日这天送于祖母。”

      “怎么样?祖母可还喜欢?”他很是乖巧的拉过老夫人的手,将手钏轻轻放在老手心,一脸的央求夸赞的得意表情。

      老夫人故作嗔怒状,严声道了句:“你这是知晓自己总惹祸,想变着法的收买祖母吗?”

      “不不不。”夏玗连连摇头否认。“这怎么能是收买祖母呢?是巴结,巴结……”说着,很是狗腿地伸手捶捏着老夫人的肩头。

      刘湘云弯了弯唇角:“你是得多巴结着,平日替你操心最多的,就是你祖母了。”

      “那可不!”

      一句话逗的老夫人身心欢畅,也享受的合目任他捶着两肩。厅内众位见他这模样,纷纷不受拘泥地朗声而笑。

      夏玗面上装的无可挑剔,可他心里却是在想着:祖母根本无需收买,一直都是与他同站一边的。

      这便是夏玗的能耐,只需一两句,便能将老夫人哄开心了。

      可他也能因无心的一两句惹来老夫人的一巴掌……

      夏煦朝着夏玗撇撇嘴,收起了几上的锦囊放入袖中。而后将目光放在她以下位置。也就是夏芙的身上。

      夏芙并不是特别出挑的美人,也没有让人过目不忘的夺目姿色。可卫君如很是注重养生,连带着夏芙的脸蛋也是养的可以掐出水般娇嫩。

      今日的她上着一件藕粉色对襟锦绣双蝶钿花短襦,下穿一件海棠多折细绢丝玲珑裥裙。裙长曳地,下摆松散。腰间束着一根杏黄织锦攒珠缎带。青丝挽起,一枚桃色琉璃翠珠玉簪斜插发间。柳眉杏眼,樱唇桃腮,安静时,看上去也算是标准的俏皮清丽之女子。

      平日里,因夏煦不常在府内,夏芙也不太喜欢与她往来,若不是什么重要节气,老夫人没有特意召唤的情况下,她们二人极少碰面。

      夏煦也不知到底是为何,夏芙对府内的姐姐们都还算亲和,可独独对她没给过什么好眼色。儿时两人不见面还好,若是不巧碰在一起,总是要拌上两句嘴才肯罢休。

      好在现在年龄也都不小,二人不再因琐事争吵,可也疏离地不怎么搭话。

      夏玗从老夫人那儿走了过来,在夏煦与夏芙二人之间停下。他面朝夏芙,桀然一笑道:“四姐,我前些日子听人说,你过了年就要定亲了,是真的吗?”

      夏煦搁下手中的暖盅,也偏过头来疑惑地望着她。

      夏芙使劲白了一眼正一脸好奇的夏玗,面上染起一团淡淡的红晕,似恼非恼地嗔声道:“关你什么事儿?”

      “是不关我什么事。”夏玗扯扯嘴角,捻起一块甜点放入口中,悠然调笑着说:“作为弟弟,我是担心你。你在府内这么凶,到了婆家可得小心着。指不定哪天,惹公公婆婆一个不高兴,被打断了腿扔回来。”

      含在口中的甜羹还没下去就差点回喷出来,夏煦慌忙撩起阔袖掩面。偷笑之中,肩膀抖动个不停。

      气急眼的夏芙,也顾不得有谁在场,直接爬起身来,“平日里惯你的,竟敢出言咒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夏玗连滚带爬地躲在了夏煦的身后,露出汪汪秋瞳,糕点还没咽下,不怕死地鼓着腮帮子嚷嚷道:“你看看你这泼辣的样子,难道我说的还不对,你就不能贤淑温良一点,别让我这做弟弟地操心?”

      “你还说……”夏芙稍作停顿后再次扑了上来。

      “我这是好心提醒,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他好心?他除了那唯恐天下不乱的贼心思,何时有过好心?夏芙难咽恶气,扬手就要朝他脸上挥去。

      “有本事就别躲。”

      “你要撕烂我的嘴,我为何不躲?”

      “你敢这么说自己姐姐,还怕撕烂嘴吗?”

      夏玗边跑便吼着:“疯了疯了……”

      眼瞅着俩人上蹿下跳地绕在眼前追打,夏煦很是无奈扶额叹气:这都哪来的猴子?

      “行了,大过年的,这么追打着还像个什么样子?”见他们还在闹个不停,她憋着笑,朝着两个人低斥一声。

      夏煦这一声,更是激起了夏芙的怒火。

      若按身份来计,她并不比夏煦差。可她自小拥有的,全都比自己的好百倍。就连祖母都时时高看她,事事问她的意见。平日里,夏玗就跟夏煦关系最好,每每遇上什么事,她都是明着暗着的护着他。都是夏家的人,她凭什么总摆着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子?她又凭什么可以对她大呼小叫?

      夏芙越想越不舒畅,她伸指对着夏煦大声叫嚷,“你这当姐姐的是聋了吗,他说的那些你没听见?你看看他的样子,还打算惯他到什么地步?”

      夏煦侧目瞥了一眼身后的那只正摇晃不止的脑袋,“这……跟我没关系。”她耸肩说道。

      可不是吗,夏玗现在这性子,确实是与她没什么关系。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夏芙气得直跳脚。她张牙舞爪地胡乱挥了一把,可夏玗逃得快,提起锦袍早溜到老夫人身前继续卖乖去了。

      厅内众位见惯了几人玩闹,乐得高兴的在一旁看戏般的观望,兴致正好,哪里有心思阻止。

      对上这两个姐弟,夏芙就算有天大的怒气也没法子撒出去。无奈之下,她狠狠瞪了夏煦一眼,“你就护吧,他早晚捅破天。到时,看你怎么收拾。”

      夏煦笑了笑,也不回答。

      不得回应,又无法纾解怨气,夏芙气呼呼地坐回在自己位置上。

      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冥茫雾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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