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大漠的情歌》夏荼

4、chapter.4

　　（七）

　　沙色的骆驼，荒凉的戈壁，金色的沙漠，在月光下像是一幅画。

　　漠少君带着佑淼混进了吟游诗人的队伍，大摇大摆地出了王城，一路向着遥远的东方，去寻找未知的宝藏。因为两人身无分文，所以他们需要去跟着队伍一起卖艺。幸运的是，佑淼会跳好看的舞，而漠少君会弹奏巴特琴，并且少年有一副好嗓音。

　　佑淼从不唱歌，哪怕是队伍停下来，围着篝火休息的时候。

　　每当篝火燃起橘黄色的火光时，大家就会载歌载舞地庆贺一天丰厚的收入，当然如果收入不好，领头人也会带领唱歌来鼓舞团队的士气。

　　而少女拿着一个酒袋坐在沙丘上，手撑着下巴，醉眼迷离地看着和大伙儿一起载歌载舞的少年，嘴角带着自己都不自知的微笑。

　　漠少君的性格，让他很快地适应了吟游诗人队伍里风餐露宿的生活，更让他在这里收获了比王宫中更纯真的人心。

　　“淼淼，大家伙都想听你唱歌呢！”

　　不再是一身贵气打扮的漠少君唱完了歌，席地坐下来背靠着佑淼，明朗地笑道，顺手便拿过佑淼手里的一囊酒袋。酒水微微晃了出来，带着馥郁却浓烈的香。

　　少年微微皱眉：“这酒太烈，不许再喝了。”然而下一刻，他便大喇喇地仰头直接就着酒壶的壶口喝下一大口，美酒顺着他的侧脸好看的轮廓一路向下，打湿了纯白的衣襟。

　　少女长这么大，还没有人管她管得这么宽呢！

　　佑淼朝漠少君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可心里却泛起了比酒香还要甜蜜的味道。

　　漠少君伸手轻刮了下佑淼皱起的鼻子，笑起来：“淼淼，为什么你从不唱歌？”

　　他唤佑淼小名的时候，带着些许卷舌，听得佑淼心脏砰砰地跳动，“我想听你唱歌。”

　　因为烈酒而微醺的佑淼靠在漠少君的肩膀上，仰着头看着沙漠之上无垠的夜色长空，微微一笑：“可我不太会唱歌。”

　　然而，少年难得执着，“我才不信，我要听你唱歌！”

　　队伍中的人大多爽朗热情，听到漠少君这样说，都拍着手起哄一定要佑淼唱一曲。

　　“好吧，只是你们别后悔，只是你们最好堵住耳朵。”

　　佑淼抱着好心提醒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唱道：

　　“白马银枪的少年，少年路过我的身旁。我因你离开故乡，故乡已迷失在远方。”

　　“沙色骆驼在寻找，寻找被遗弃的姑娘。古老的长诗吟唱，吟唱这片金色天堂。”

　　风沙呜呜地吹着，寂寥得有些吓人了。

　　漠少君脸上散漫的笑容微微一僵，不敢置信地挑起眉。

　　本来闹哄哄的周围变成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面色各异，但都保持着沉默。大家都很难想象，拥有那样一副好嗓音的小姑娘竟然五音不全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后面的歌词，我忘记了！”

　　篝火映得少女的笑容有些天真，甚至带着些许得意。

　　没想到小姑娘舞跳得不错，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唱首歌还挺折磨人，众人有些感慨地摇头但很快又转移了注意力。坐在沙地上的漠少君扶着额头：“本来你说你不太会唱歌，我以为你是谦虚，没想到你是真谦虚。”

　　要不是他听过这首歌，不然真的以为少女唱的会是来自地狱的勾魂曲。

　　虽然鲛人一族，生来就是会唱歌的，但五音不全到这个地步的，遍寻整个沙漠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人出来。

　　想到这儿，漠少君不由得摇头失笑，顺手又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枯枝：“看来，你轻易不开口，是有道理的。”默了默，他又补充道，“以后也别唱了，省得把小孩子吓哭。”

　　佑淼不服气地嘟了嘟嘴，可又随即丧气地抱着膝盖：“我想，我大概已经忘记了故乡的曲调。”忘记了鲛人一族与生俱来的天赋，一如忘记了归乡的路途。

　　少女的话音很轻，轻易地被大漠的鸣沙声给掩盖了下去。

　　下一刻，身旁的白袍少年便站了起来，笑得如同天神一般的俊朗：“啧，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感激当初宫廷里硬逼着我学习礼乐的乐师。”

　　佑淼有些不解地看着漠少君，只见他重新拿起一旁的巴特琴，调试着弦音，还清了清自己的嗓子。见漠少君要唱歌，热情好客的人们再次以漠少君为圆心，自发地坐成了一个圆，但也对刚才佑淼的歌声心有余悸着。

　　大漠中，星月下，白袍金发的少年抱着巴特琴，一双好看的眼睛仿佛是广袤无际的星辰与大海。卡丽莎算是他们的老板娘，她坐在佑淼身旁，有些得意地在佑淼耳旁说道：“淼淼，那个小子他喜欢你，不过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喜欢骗美貌的小姑娘。”

　　佑淼脸颊发烫，但是幸好有篝火的掩饰，佑淼低声说道：“不，他……不可以喜欢我。”

　　不是不喜欢，不是不会喜欢，而是不可以喜欢。

　　卡丽莎没有听见佑淼的话，就如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漠少君的歌声所吸引。谁也无法否认，当漠少君拿着巴特琴单膝跪地唱着情歌时，是整片金色沙漠也再也寻不出来的耀眼。

　　“戈壁上长着荆棘，荆棘胜过刀尖锋芒。谁点燃人心业火，业火让蜃楼也消亡。”

　　“大漠沙丘有星月，星月照亮路途方向。我曾向天神祈愿，祈愿再见金色天堂。”

　　他只听过这首歌一遍，却能分毫不错地将它弹奏两次。

　　第一次为濒死的鲛人；

　　而这一次，是为了那个坐在人群中朝他笑得眉眼弯弯、虎牙尖尖的姑娘。

　　一旁美丽的老板娘意味深长地说道：“在大漠，每一个人都是沙漠里的一粒土，但如果拥有了一颗真心，黄沙就会变成耀眼的金砂。”

　　不知道是酒意上头，还是孤独了太久，金色纱裙的姑娘笑了笑，将细碎的耳发抿到耳后：“丽莎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卡丽莎一愣，随即巧笑嫣然：“好啊。”

　　佑淼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伴随着回忆，嗓音缓缓流淌在这片沙漠中：“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同她的族人被抓到了一个可怕的炼狱。”

　　“每一个人都在挣扎着，在生与死之间彷徨着。可那个女孩是例外的，她很轻易地便能在炼狱之中活下去，但是没有人能解释原因。”

　　“于是，那个女孩依靠着自己的天赋，会偷偷溜出去给她的族人找食物与水源。但没有多久，女孩就被人发现了。她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顿扔进暴室之中，几乎丢掉了半条命。”

　　“就在那个时候，她遇见了一个被众人众星捧月的男孩子。”

　　“女孩很聪明，她用自己的歌声吸引了男孩的靠近。善良的男孩给了女孩一碗水并且带她离开了暴室，但当女孩再去找自己族人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抛下自己离开了。”

　　“女孩明白，她成为了被遗弃的那个人。”

　　夜色下，弹奏着巴特琴的少年如同天神一般俊朗，他有着碧蓝色的眼眸，有着金色头发，有着这个人世最干净的赤子之心，望着佑淼的眼神温柔得像是阿里木湖的湖水。

　　“她哭得很伤心，那个男孩被女孩的眼泪吓住了。他问那个小姑娘，到底应该怎样才不会哭。女孩说她想回家，但她找不到回去的那条路。”

　　“哭声把一个老人吸引过来，老者告诉那个男孩，把小姑娘送回家，不然她就会死去。”

　　“男孩答应了送女孩回家，但是他们找错了方向。虽然失去了故乡的方向，可至少女孩能够活下去，在那陌生的地方继续流浪下去。”

　　“分别的时候，女孩送了男孩一件礼物，是她唯一能够送出的礼物。”

　　佑淼沉默了下去，可此刻，少女的面容却是带着极尽温柔的暖意。

　　“然后呢？”

　　卡丽莎好奇地追问道。

　　佑淼偏着头，古灵精怪地一笑：“没有然后了。”

　　卡丽莎意犹未尽地啧了一声，刚想催促着佑淼把结局告诉她，白袍金发的少年便走了过来，一把拉起佑淼朝卡丽莎笑得明朗：“老板娘，我有话要跟淼淼说，我们先走了！”说罢，不顾卡丽莎的呼喊，拉着佑淼的手朝沙丘上跑去。

　　佑淼跑得有些吃力，喘气问道：“你要问什么？”

　　漠少君站在沙丘上，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笑意：“我刚才唱得好不好？”

　　佑淼怔愣地看着俯下身凑近的少年，睁大眼：“啊？”

　　“这不是首情歌吗？”漠少君唇畔的笑意一圈圈地放大，“你忘了这首歌的调子，但你总不会连这个意思也忘记了吧？”

　　是鲛人一族的情歌，鲛人善歌，更喜欢以最纯净的歌声表达最炙热的感情。

　　“你不是不会唱吗？以后，我来唱给你听便是。”

　　月光下，少年俊美得如同神话里的传说，而他眼底的碧蓝泛着大海的眷恋。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如很多年前，金发小王子把那个鲛人女孩放进了整个大漠唯一的水湖阿里木湖之中。最后的临别之际，女孩探身亲吻了一下小王子的眼睛，那是她唯一能够送给王子的礼物——

　　她眼睛的颜色。

　　她把深海的碧蓝送给了小王子，带着自己对故乡的记忆与思念。

　　而如今，鸣沙声呜呜地响着，金色的大漠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显得静谧极了。

　　而那个白袍金发的少年闭上了他的眼睛，双手捧着少女的脸庞，虔诚地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带着酒香的吻，庄重而神圣，伴着星辰大漠不语的情歌。他们离得那么近，甚至佑淼能听见他胸膛中砰砰的心跳，像极了归家的鼓点。

　　我喜欢你，在我看见你的那一刻——

　　从别离到相遇，我喜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