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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N大新建的图书馆,占地极广,典雅庄重,馆名却有些奇怪——秉烛游图书馆。N大学生间,流传着一个“不解之谜”——图书馆一共九层,但电梯只到第八层。而第九层完全封闭,铁门紧锁,不对外开放。于是,不免会有人猜想这一层秘密空间是用来做什么的。有人说是收藏珍贵古董,有人认为是存放秘密文件,甚至有人猜测是医院学用来存放解剖用的尸体。
      其实,答案没有这么传奇。第九层只是一个巨大的休息室。拥有这间休息室的钥匙的,只有五个人。他们都是N大的在读学生,名字都是词牌名——唐多令、苏幕遮、章台柳、虞美人、阮郎归。当然,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带外人进去,但这种情况极少。
      唐多令与沈夜一道乘电梯来到八楼时,吴纯与苏幕遮已等在那里。白衬衣,黑色长裤,纯白运动鞋,苏幕遮一贯的风格。他慵懒地靠墙立着,对唐多令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并未表示惊讶。
      唐多令看了看吴纯。他神色自然,显然苏幕遮还未告诉他。
      “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她走到苏幕遮面前,开门见山。
      “上楼?”
      唐多令轻轻颔首,而后转身对沈夜与吴纯道:“抱歉,两位请回吧,苏同学的这次谈话取消了。”
      苏幕遮略略挑眉,但对她的无端干涉,终是没说什么。

      秉烛游图书馆九楼,N大校园传说中的密室。
      图书馆面积很大,九楼除了宽阔的走道,也分了很多个房间。其中,有的是私人用的,有的是公共休息室。苏幕遮推开一个公共休息室的门,其内一片阴暗。唐多令上前拉开窗帘,金色阳光陡然照入,有些刺目。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落地玻璃窗。从这个位置,能最好地俯瞰校园。
      苏幕遮走到自动饮水机前,从消毒柜里取出一次性纸杯,接了纯净水喝。一次性纸杯还要多次消毒,大概只有他这种有轻度洁癖的人才会如此讲究。
      唐多令从冰箱里取了一杯奶茶,坐在沙发上:“你再认真考虑一下该不该说吧。”
      他微笑反问:“说什么?”
      “兜圈子很好玩么?”唐多令看着手中的香草味奶茶,蹙眉——她不喜欢这种甜腻的味道,“你让沈夜与吴纯相识,不就是为了报复么?三年前真正的凶手,不是谢言,而是吴纯。由于其父希望儿子当警察,吴纯从小被迫看了很多案情报告,其中不乏一些血腥可怖的照片,这造成了吴纯的心理阴影,于是愈发害怕。儿子的怯懦令其父非常恼火,变本加厉地逼迫他,甚至强迫他亲手杀死家禽。
      “真是可悲。就像铁腕果决的吕后为了使仁懦的儿子变得更加像她,让他亲眼目睹可怖的“人彘”。结果,不但没有得偿所愿,还让儿子大受打击,留下终生不愈的心理阴影。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吴纯为不能继续学化学而心情低郁,借酒消愁。喝醉后,酒精的力量完全超过了理智的约束。压抑的情绪和幼时的心理阴影支配着他,令他在湖边发狂般地杀害了那名恰好路过的女生。谢言担心吴纯,出来寻找他,却第一个发现了女生的尸体。但谢言没有报警,而是将神志不清的吴纯背回宿舍,换掉他沾血的衣服。
      “然后,谢言在当晚去了吴纯的家,找到吴父,将事情向他和盘托出。最终,吴父向谢言提出的了由他顶罪的建议。当时谢言尚未成年,不会被判死刑。而作为回报,吴父会给谢言的家人提供一大笔钱,并保证谢言弟弟今后的前程。谢言认为这样既可以救朋友,又可以赡养奶奶并帮助弟弟,于是答应了。翌日,谢言自首。而吴纯醒来后,已完全不记得自己杀过人。吴父是警界高官,于是,这起轰动一时的案子很快就‘顺理成章’地结案了。”
      她勉强喝了一口奶茶,甜腻得令她蹙眉:“你想在今天公布真相,让吴纯知道自己不但杀了人,还害了好友。而且,被杀的女生还是沈夜的朋友。这样,你不用再做什么,他也彻底毁了,生不如死。”
      苏幕遮微微垂首。略长的柔软黑发从额前垂下,阴影遮住了眼睛。阳光透窗映入,他的肌肤没有染上半分暖意,反而愈显苍白。他一贯如此——修长,单薄,苍白,发色与眸色却浓得不可思议。
      这样的黑与白。
      唐多令的声音依然在寂静中淡淡响着:“我听说‘羲和’昨天找过你。你已受到警告了吧?你明知道游戏规则——不能直接参与,不能代入私人感情。若你再一意孤行,将真相告知吴纯和沈夜,明天你受到的就不是‘羲和’的警告了,而是‘望舒’的惩罚了。”
      《离骚》中,羲和、望舒、飞廉、丰隆,分别是传说中的日神、月神、风神与云神。但在“杀人游戏”中,它们是四位监察者的代号。
      苏幕遮抬头看着窗外。阳光如千万道金丝,毫无阻碍地洒下。天空湛蓝,洁白云丝缓缓飘移。仿佛离天很近,但永远不能触及。
      他忽然微笑起来:“你关心我?”
      “我只是不愿失去盟友。”她终于无奈地放弃了香草味奶茶,叹了口气,“第一局中,如何结盟十分关键。阮郎归和虞美人已结盟,我与章台柳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若加入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她不言,因为知道彼此心知肚明。
      “阮与虞大的年龄比我们都大,经验也更加丰富,占很大的优势。如果我与他们结盟,即使能胜出,在接下来的对抗中,我也很难敌得过他们。是这样吧?”苏幕遮轻轻一笑,“前几天,阮郎归已经来找过我了,他开出了一些对我有利的条件作为邀请。”
      “但你至今没有答应,说明你对那些条件并不十分满意。”
      “我一直等你来找我,亲爱的。”他走到她身后,扶着沙发,笑得玩世不恭,“我愿意加入你们。不过,我有要求。”
      她亦笑,因为笑容永远是最好的面具:“什么要求?”
      “做间谍,很有趣呢。”
      她微微讶异:“你要假意加入阮和虞?”
      “不错。但世界上除存在间谍,还有一种叫做‘谍中谍’的东西。所以,关键在于,你和章台柳能否信任我。”
      她仰头看他。他的眼睛那样黑,像是沉淀了夜色。
      “我信你。”她站起来,淡淡道。
      “但你不知道章台柳会不会也如此。”
      她的确不能保证什么。五个人中,她虽与章台柳最熟悉,却很少能看透他的想法。
      “明天给我答复即可。若他不信任,那就算了。”
      她静默半晌,迟疑道:“那今天的事……”
      他以手抚额,无可抑制地笑起来:“我从没打算把真相告诉吴纯和沈夜,游戏本该在这里结束。因为,即使我不说什么,吴纯也会受到惩罚。这次沈夜为报仇而利用了不知情的他,他很快就会察觉。沈夜那样的人,本就不是他的同类。就像飞鸟爱上鱼,爱得越深,就会越痛苦。更何况,他还有个那样的父亲,隐藏的罪恶是深埋的定时炸弹,而政治上凶险的斗争更是一场名正言顺的杀人游戏。他家中虽富裕,却是建在悬崖上的危楼,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她微觉疑惑:“那你为何发那样的短信?”
      “认真的话,你就输了喔。”他笑得像个恶作剧的孩子。
      不可理喻。她无奈地摇摇头,起身离开:“我先回宿舍了。”
      走到门边时,却闻身后清晰传来他的声音:“谢谢。”
      “谢谢?”她回首,诧异。
      “明天见。”他的神色和语气都是在送客,看不出一丝端倪。
      听着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渐渐远去,他走到窗边。
      落地窗外,是绿荫满布的校园。大概到了下课时间,熙攘人流涌出教学楼。世界很大,人很多,但可与言者无二三……其实,是一个也没有吧……
      他的脸轻贴着玻璃窗,面前是一片光明,却没有任何出路。想象着谢言身处监狱的感受,他缓缓展开微笑。
      哥哥,从小你就太自以为是。你总是把自己认为好的都让给我,全不管我到底是否喜欢。而我,毫无选择地必须接受你的施舍,欠你的越来越多,早已还不清。但三年前,你竟还要让我背负那样沉重的债务。如果我还有感情的话,那么,我恨你。你把自己关进监狱,以为这样就能逃避了么?那好,我也陪你呆在牢笼里。这个牢笼,叫做“杀人游戏”。
      与死神为伴的苏幕遮,依然不明白死亡的感觉。未知生,焉知死?但他一直期待着最后的结局。一场场杀人游戏中,渐渐死去的,亦是过去的自己。
      窗外阳光明亮,总能给人温暖的错觉。温暖么?从奶奶去世那天起,他就没有感受过了……
      今天,恰是奶奶三周年的忌日。三年前,本就卧病在床的奶奶,听了谢言杀人的消息后病情恶化。她去世前,苏幕遮,不,那时他还叫谢默。谢默守在奶奶的床前,握着她的手,低低哀求:“请您不要走。您若走了,世上就再无人关心我。”那是他最脆弱的时刻,也是最后的脆弱时刻。
      记忆里,奶奶虚弱地微笑:“一定会有的……三年后,请代我向那个人说谢谢……谢谢他关心我的孙子……”
      三年后的今天,他终于说出了那声“谢谢”。虽然他知道,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他,他亦不关心任何人。
      “请允许我最后假装一次吧。不然,等死的漫长过程,真的很无趣呢。”声音轻如叹息,除了他,除了窗外的风,无人听见。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游戏里。

      一切,到底是,木已成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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