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捎春词》叁两颂

8、青州（1）

　　郎砚观携商队来时，李家等人早已备好一切候在府外。

　　他掀帘下车，率先朝李父问道：“李家主，我定的那批瓷器烧好了吗？”
　　“早已烧好，就等您来取了。”李父笑着安排小厮将那批瓷器运到郎砚观准备的车马上，“郎大人想验一验么？”

　　“不必不必，”郎砚观摇着扇子，似风流出游般闲庭信步，“我信李家。”
　　“李小姐。”郎砚观转头笑着问好，“近来可好？”
　　李顺琼这几日准备去西域的行李及到澜支洞后的行动，脸上早已挂上了黑眼圈，任谁看了都说不出一个“好”字。

　　“谢郎大人关心，”李顺琼也端出笑来，“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郎砚观招招手，令一连串的车马挪开让了个空位。

　　“李家主放心，我定安全把李小姐送往西域。”郎砚观瞧见李父微蹙的眉头，脸色严肃了几分，拱手道。
　　李父俯身，语气沉沉：“多谢郎大人，还请郎大人多多照顾小女。”
　　“一定。”

　　李顺琼忍不住伸手握住李父的手：“阿父放心，我定会安全回来。”
　　待到李顺琼与李父道别完后，郎砚观安排众人启程。

　　马车上。
　　“小姐，你睡会吧，别熬坏了身子。”黄苓看李顺琼一上车便又翻阅起了书，劝道。
　　李顺琼揉揉眼睛，将书放下打了个哈欠：“也是，这一程又要花一个多月。”
　　“我们今晚到哪里？”

　　黄苓：“李管事说，是青州。”
　　青州是楚国最富饶的地方，位于楚国中央，且水路发达，与各大洲交往密切。

　　“好，到了叫我。”李顺琼说着便闭上了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黄苓看着眼前已睡着的李顺琼，眼神中迅速划过一道厉色，随后变得晦暗不明。

　　此时坐在马车外的李管事，叩响马车门道：“小姐，郎大人说有事想与您相商。”
　　黄苓轻手轻脚地掀开车帘：“小姐睡了，不如让小姐醒了再去？”

　　“打扰了。”郎砚观的声音从马车旁传来。黄苓探头一看，发现他正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这辆马车旁。
　　郎砚观看见黄苓出来，朝她一笑：“既然这样，那到青州后让她来找我吧。”
　　黄苓颔首：“好。”

　　李顺琼睡得少，可每次一睡就睡得沉。
　　她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被黄苓叫醒的。李顺琼艰难地睁开眼，下意识去掀开车帘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天黑了。
　　他们已经入了青州，眼前是一片灯火辉煌，繁华景象。空气中有着潮重的水汽，他们正走在一条水路旁。

　　湖上飘飘荡荡着许多莲花河灯，火色缀于暗河上，与天上星子黑夜对视。妙语欢歌，水天相融。
　　李顺琼看着那些河灯，莫名想到了那晚长街上，烛火摇曳下，他额上那抹停留的莲花。

　　她下意识的想起，又下意识的避开。
　　李顺琼晃晃脑袋，撇开混乱的思绪，正了正上身。

　　“小姐，”黄苓见她醒来，道，“您睡的时候郎大人找过你，他说待你醒来便去找他。”
　　李顺琼点点头，大抵是跟她说些一路上注意的事情吧。

　　郎砚观找了处客栈落脚。
　　李顺琼找到房间放了东西后便去敲了郎砚观的门。

　　她等了半天，屋里都没有应声。李顺琼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难不成是出去了？

　　李顺琼揪住一个路过的郎家小厮：“郎大人是出去了吗？”
　　“郎大人一直在房间里等您。”小厮小声答道。

　　那怎么会没动静呢？
　　李顺琼又叩了叩门，屋里还是没反应。
　　“郎大人？那我进来了？”李顺琼迟疑道。

　　她推开门往屋内一望。
　　空空荡荡。
　　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李顺琼回过头打算叫那个小厮，才发现那小厮早已溜得没了影。
　　屋内窗户打开，冷风直往屋里灌。
　　李顺琼被冷风吹得一哆嗦，转身走了两步正打算离开时，身后窗户处突然响起木板吱呀的声音。

　　李顺琼迅速转过身去。

　　一阵熟悉的铃铛脆响。
　　邱韫之一脚踏上窗台，乌发在风中乱飞，几许缠绕在了剑上。他抬起眼看向她，细长的丹凤眼微扬，分明在夜里，眼神却灼灼明亮，意气风发。
　　他一手撑着窗沿落了地，看着她嘴角勾起，声音朗朗：“李顺琼。”

　　李顺琼一愣，随即错愕出声：“你怎么在这？”
　　“邱韫之！你跑那么快干嘛！”郎砚观气喘吁吁地跃上窗台，一抬头便看见李顺琼站在他房间中央，诧异地望着他和邱韫之。
　　郎砚观愣愣出声：“李姑娘，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李顺琼皱眉。
　　“哦哦！”郎砚观拍拍脑袋，指了指邱韫之，“跟他出去了一趟，把这事给忙忘了。李姑娘莫怪。”
　　“你与邱宗主认识？”李顺琼问。

　　“我曾经是长扶宗弟子。”郎砚观道。
　　长扶宗弟子，一个做了皇帝，一个成了富商，职业还挺多样化。

　　李顺琼直接扯回话题：“那还请问郎大人找我何事？”
　　“就是跟你说一声，邱韫之会随我们一道去西域。”郎砚观说，“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结果认识啊。”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当初我找李家定的那套茶具……”郎砚观兴致勃勃地说着，突然感觉到自己腰侧被邱韫之的剑柄狠狠地一怼，他忍不住痛哼一声。

　　郎砚观转头瞪去，可一接触到邱韫之那黑漆漆的眼珠，心一颤，便立马缩了回去。

　　“怎么了？”李顺琼看见邱韫之的动作，眼睛一眯。
　　郎砚观飞快摆手：“没有，只是想夸你做得好。”
　　“您这么快便看完了？”李顺琼挑眉，“不是刚刚办事回来吗？”

　　“来的路上挑了个时间看了。”郎砚观只能搪塞道，“好了好了，你也快去歇息吧，天色也不晚了。”
　　李顺琼坦然道：“路上睡多了，现在倒不困了。”
　　“不过想必你们办事累了吧，”李顺琼看着郎砚观摸着腰侧吃痛的表情，笑道，“就不打扰了。”

　　她回房后假寐了一会儿，发现还是睡不着。
　　窗外闹市中突然声音震天，李顺琼趴窗一看，原来是游人舞龙。灯火辉映间，金龙在街上若隐若现，人潮熙攘，乐声不绝。

　　这么热闹，不如去瞧瞧。李顺琼想。
　　她起身下楼，离开了客栈。

　　她朝舞龙处跑去。
　　闹市里的所有摊贩都还开着，李顺琼刚迈入闹市，便在一个摊贩前停住了脚。
　　“这位老板，为何现在在舞龙？”李顺琼便拿起一个玉簪问道。

　　“你是外来客吧？”老板笑道，“这几日是青州的游神节，一到晚上便开始。这几日官府会放开夜禁，大家也都一股脑地出来了。”
　　游神节，李顺琼倒是没听过青州有这个节日。
　　“老板，这玉簪我要了。”李顺琼伸手递钱。

　　老板更热情了，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戏台子：“姑娘，前面那个戏台可以听曲，往前走两步还有杂耍和投壶玩。若是乏了，再走几步还有间茶馆，里面的说书先生啊，我敢打包票，是几大州里最好的！”
　　李顺琼“嗤”地笑出声来：“那我可得好好去玩一玩了，多谢老板了。”

　　李顺琼本来打算先去听听曲儿，可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挤着，着实看不到一点。她只能跑了几步到投壶那儿。
　　那的老板一早就看准她走过来，拿着几只箭就往李顺琼怀里送：“姑娘，试试吧？若投进了五支箭，我便送个花灯送给你？”
　　他见李顺琼神色未动，似是不感兴趣，咬咬牙道：“再加这玉镯！”

　　李顺琼低头看去，那玉镯的质地虽远比不得邱韫之的那块玉佩，倒也还算不错。
　　“行！”她点头。
　　李顺琼接住老板递过来的十支翎羽箭，正打算投的时候，一个人突然走到她身侧，声音淡淡：“老板，给我十支。”

　　“邱韫之？”
　　他怎么老是突然间出现？

　　邱韫之眼尾处被人抹上了一道红痕，火光下，显得绮丽起来。
　　“你这里怎么？”李顺琼看着那道红痕。

　　邱韫之微微颔首，耳根一红：“来的路上被一位老板硬拉着抹上了，说是入乡随俗。”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他继续解释道。

　　“那我们一起来玩吧。”李顺琼眉眼含笑，“比一场？”
　　“好。”

　　李顺琼自信满满，前世她在街上玩这种类似的游戏，可是扫遍全街无敌手。
　　她眼睛微眯，看准后手腕轻轻一动，箭矢在空中划过漂亮的银光，箭便入了箭壶中。

　　“到你了。”李顺琼看着邱韫之手中的箭，跃跃欲试。
　　邱韫之点头，微俯下身，照着李顺琼的动作抛出，也进了剑壶。
　　“我之前没玩过，只能照着你了。”
　　他见李顺琼紧盯着他，匆忙解释道。

　　“好吧，”李顺琼眼笑眉舒，“邱宗主天赋异禀，我也是个好老师。”
　　她又拿出一支，朝箭壶扔去。

　　再次投中。

　　老板的表情突然变得有几分凝重。
　　邱韫之也扔了一只——投中。

　　李顺琼见老板那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用肘碰了碰邱韫之的手臂：“你让不让？”
　　“你让不让？”邱韫之反问。

　　李顺琼头一扬，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唇边染着抹狡黠的笑意：“自然不让。”
　　“一样。”邱韫之低下头看着李顺琼的手肘，呼吸猛然急促了一瞬。他的眼神定定，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