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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澜支洞(3) ...

  •   两人眼神虽未有碰撞,邱韫之却懂了她的意思。
      他低头莞尔,也转身回房:“好,我也回房歇息。”

      众僧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甚有年龄稍小的僧人见他俩神色未动地回房,还宛如心中大石落地地吐出口气来。

      奈何二人耳力顶好,又加之是潜心在听细微动静,那声小吐息愣是被听了个清清楚楚。

      邱韫之进屋后直接掀窗跳入后院,跃上屋檐快走几步到瑶罗房屋上方的屋瓦上。他揭开其中一片黑瓦,慧仁的声音直直地传出来——

      “阿罗,吃药吧。”
      温温淡淡的语气,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柔缓。

      邱韫之通过那黑瓦挪去后空出的方寸小地看清屋内情形。

      慧仁捧着一碗尚存热气的药递到瑶罗嘴边,语气软得不像话:“喝一喝?”
      瑶罗闻着那股药味直皱眉鼻,撇过头去连半个眼神都没瞟他,声音亦是冷淡至极:“不喝。”

      那个碗直接抵上她唇角,贴紧她的下颚骨,碗沿缓缓刮着瑶罗的肌肤,直至磨出轻微的红色。

      瑶罗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激怒,霎时间双手齐推那装着药的碗:“我不喝!”

      慧仁端那碗端得紧,只是碗中药水晃了出去,碗还好好地停在他手上。他垂眸盯着空荡荡的碗底片刻,面色有一瞬苍白无措。只是过了那一瞬,慧仁又恢复如常,抬眼时又是那副柔和模样,继续冷静道:“洒了。”

      “阿罗,西域圣女的重责,你推脱不得,我亦无法解。”慧仁嗓子凝涩得厉害,道出的话都发着哑,“你怎么怨我怨得……如此厉害。”

      瑶罗面色扭过头去没有作答,还是慧仁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时她才出了声:“我今日好得很,你无需担心。”

      她声线僵直,像根一触即断的弦,警惕又脆弱,可又独独没有甩开他的手。

      “今日来的那二人……是谁?”瑶罗迟疑半晌,终是忍不住扭过头问了一嘴。她仍旧不愿看他,只是在屋子里刻意找了件物什盯着。

      慧仁抿了抿嘴角,起身从桌子上拿了条干净的薄布,蹲下开始擦地板上的水渍,拾起那些碎了一地的瓷片。
      他低着头时,瑶罗的视线终于挪到了他的身上,只是神色忽伤忽怒,变化不定。

      “一位是曾与住持有旧交的李家家主之女,另一位公子我也不甚清楚,应是那位姑娘的郎君吧。”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将那些碎片和脏布扔进带来的木盒里。

      邱韫之在屋檐上听到这话时,心陡然一跳。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瞟向李顺琼的那件屋子——她的郎君?

      她的。

      似是一下子就划进了她的范围内,成了她的所属之物。
      邱韫之从未有过这般新奇的感觉。平日里他听得最多最密的,便是“你的”。

      像是他即使有着许多东西,却还是单单一人。

      可是一旦变成“她的”,他心中便油然而生一种无比的满足感,犹如在巨浪中抓住唯一一根坚韧有力的浮木,抑或是寒夜里惊天的宝光。
      他是如此想与李顺琼亲近。

      屋子里的声音继续窜进他耳朵里,邱韫之缓过神来,继续低头听去。
      瑶罗问:“他们要做何?可是要进那澜支洞?”

      “阿罗,”慧仁回坐到瑶罗床边,本是下意识地想重新握住她的手,却陡然间想起自己手上还沾了地上的水渍,顿了顿缩回手笑道,“今天你说的话最多。”

      瑶罗见他不想回答,冷着脸又将头扭了过去:“你们不提醒他们澜支洞内恶鬼横行,是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冒险吗?”

      “果然是慧仁师父,心肠冷得似铁做的一般。”她还不解气,立马恶狠狠地又补了句。

      慧仁笑:“他们未必会走到里面。”

      “未必。”瑶罗抽出手腕,整个人缩入被褥里,“我观那二人并非凡人。”

      慧仁神色未变,只盯着瑶罗背对他时那满头秀发:“那便让他们去寻那份机缘吧。”

      “明天不可再摔碗了,要好好吃药。”他低下头嘱咐。

      慧仁提起那个木盒,轻手轻脚地走出瑶罗的房间。
      院中僧人见慧仁出来,其中一位步上前沉声道:“如何?”

      他见慧仁沉默不答,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算了,你走吧,师傅唤了慧云叫你。”

      “多谢师兄。”慧仁敛眉沉目,攥着手中那一木盒便向院外走去。

      邱韫之见此也跃了下来,李顺琼房间的窗户早已大开,窗边停放着一根红烛,在几间相似的门窗中尤为醒目。
      他翻了进去,正看见李顺琼从包袱中翻出一把短剑握着。

      正是在栾州他们齐探孙家窑之时,他给李顺琼防身的那把刻有马蔺花的短剑。
      她见他回来,拿着那把短剑朝邱韫之走去:“他们怎么样?”

      邱韫之摇摇头:“我观那慧仁对那位姑娘并无敌意,似乎是想让她喝药,但瑶罗不愿喝。”

      李顺琼长舒出一口气,将那短剑递给他:“那便好。你上次给我的这把剑,我一直忘了还你。”

      “我以为它留在了栾州。”邱韫之接过那把短剑,指尖触及剑身上冰冷的马蔺花,又感受到剑柄上还残留着她掌心的余温。

      李顺琼:“事后我让李管事走了一趟,我想着这终归是你的东西,留在那不好。”

      邱韫之顿了一瞬,又将那把短剑重新给她:“你留着吧,进澜支洞后大抵是需要这个的。”
      “刚刚我听他们二人说,瑶罗是西域圣女。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西域圣女?”李顺琼皱起眉头,“我确是在古籍中见过这个名字,有传言道西域每十年会有两名少男少女被选为圣子圣女,须在沙塔最顶层待上十年,日日祈福念经,是以身耗神为西域消灾,鲜少有人能历十年而出沙塔,大多病死或自尽塔中。”

      她眉眼里藏着冷光,语气愈寒:“耗人心神,以身殉天,只能是将罪恶加之。这个规定已传千年,风愈烈,雪愈寒,草木愈枯,都是那一个个亡灵拂过。”
      “少有人能挣脱这个桎梏。非他们不愿不想,只是千年过后大多人便将这视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旦有了异议便会被视作成异类。而一人力量之微弱,只能败于众人。”

      “那一首首在他们死后为他们吟唱的悼亡曲,当真是讽刺至极。”

      “瑶罗若是圣女……”李顺琼长叹一口气,“你刚刚说她在喝药,大抵是身子也不太好。”

      “只有一物能免去她登上沙塔,那便是澜支洞里的兹鸣弓弩。我定要试一把,将那兹鸣弓弩从澜支洞里带出来。”她垂眼敛去神色,只是右手还紧紧地攥住那把短刀。

      邱韫之盯着自己的右手半晌,最后犹犹豫豫地抬起手,缓缓覆上她的肩膀。
      “你一定可以。”他脑袋转得飞快,可偏想不出旁的词儿来,只能干瘪瘪地说出这一句。

      李顺琼抬眸时正瞧见他憋得有些许泛红的脸颊,“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抬起下颌扬首道:“我信我可以。”

      “不过……还是多谢你安慰我。”她见邱韫之眉眼羞涩,宛如一只害羞的猫儿悄眯眯看她。终是忍不住踮起脚,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邱韫之本只是微泛红的脸,听到这一句话便升得红透,他急促地摇了摇头,手也无意识地晃了几下,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几个音来。

      李顺琼听不清,只觉那些声音像猫儿舒服时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你回去歇息吧,刚刚辛苦你了。”李顺琼收回手,瞅着邱韫之那避开她目光的一双眼睛轻轻一笑,“明日见。”

      邱韫之一愣:“这么……”
      话还未说完,他自己率先顿住,生生转成:“好。”

      “明日见。”语气微沉,不经意间捎上了几分失落。

      晚上只有一位僧人在院子里守着,邱韫之不愿多事,直接跃上屋顶跑到自己房后面跳窗进了屋。

      ——

      郎砚观正监督着郎家人将一批货物送入在西域建立的郎家分府。
      他见有小厮拿出李家的货物,忙停下手中的摇扇:“等等!这件货物你们包装好,务必小心保管,直至送入长扶宗内。”

      “这可是长扶宗宗主求的宝物,若是破损了,我可不保你们。”郎砚观笑道。

      他分明是在笑,神情却尤为认真严肃。

      郎砚观素来性子温和,与郎家众人相处得尤为好,才有小厮胆大问了句:“公子,这是何宝物啊?如此金贵地护着。”

      郎砚观瞟了他一眼,语气幽幽:“不如你去问问长扶宗宗主?”

      小厮连连摆手,直接跑到一堆货物后面搬东西去了。
      “公子!”郎家管事的声音远远传来,听上去欣喜万分,“昭德侯府来信了!”

      郎管事拿着一明黄信封跑来,喘着大气儿将那信封递给郎砚观,“好像是柳小姐寄来的呢!”

      “如玉?”郎砚观急忙拆开信,那信折了一半,他捏着半边即将打开时,又瞅了瞅郎管事,“你不走?”
      郎管事摇摇头,后退了几步:“公子真是……”

      他看着郎砚观掩不住的眼含欣喜,还忙不迭背对着他打开信纸的模样,一走三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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