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觊觎你很久了》沉闇

38、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裴景梵莫名其妙地被自己这么多年的好基友给涮了一道，颇有些愤愤不平地从食堂撤走了。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却没想到那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了。

　　熟人，绝对是熟人。

　　自从康一帆走后，方陵方警官就好像是个定时报时器一样，按时到裴景梵这里来报道，就是想要说动他让康一帆出庭作证。然而每一次都被裴景梵给无情地拒绝了。六年的时间当中，裴景梵从裴总变成了裴董，方陵也从方副队变成了方队，两人的职位都在上升，然而一直以来谈论的话题从来没有变过，结果当然也没有任何改变。

　　裴景梵看了他一眼，十分熟稔地跟他打招呼，“食堂现在还有饭，方警官要不要下去吃点东西？你们警队的伙食好像是不太好，可以感受一下我们这边的食堂建设，欢迎莅临参观指导，给我们提出一些宝贵的意见和建议。当然，方警官要是觉得案子侦破无望，想要转行，我们这里也非常欢迎的。毕竟都是这么多年的熟人了，我可以给方警官开个后门儿。”

　　面对他满口跑火车，方陵不为所动，“我今天在康一帆的母校见到她了。”

　　原本还一派谈笑自若的裴景梵身形瞬间一顿，但马上就慢慢地放松了。他转过头去，看向方陵，笑了笑，说道，“然后呢？方警官一直想要达成的愿望实现了吗？我看是不太可能吧？要不然你今天也不会在到我这里来了。”

　　一定是康一帆那边，他找不到突破口，于是就又转到裴景梵这里。

　　这太好猜了，方陵也没有要瞒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康小姐跟我说了她考虑的那些事情，的的确确是现在我们不可能办到，她拒绝也有她的原因，我接受。”方陵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裴景梵笑了笑说道，“你上来之前我的确是抱着再劝你一次的心的，但是现在看来，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裴景梵一听就感觉新鲜了，方陵是多么执着的一个人啊。这六年来一直跟在他身边，乐此不疲的，非要得到裴景梵的一个允许，他什么话都说尽了，方陵都没有动摇过。也不知道康一帆今天跟人家说了什么，这才见了一次面，就让执着得不会拐弯儿的方警官打消了念头。

　　方陵将脸埋进手里干搓了一下，仿佛这样能让他清醒一些，“今天康小姐跟我说，即使是我将罗军绳之以法，即使是有受害的女孩子愿意站出来指证他，最后也未必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他不是一般人，还有他的那个老婆，他的孩子，现在算起来都应该是社会上阶层比较高的人了吧。相对而言比较有话语权，跟这样的人对上，即使他将来真的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只要他的老婆孩子在，那些出庭作证的女孩子恐怕也都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就算罗军进了监狱被判了刑，在那些女孩子面前，他也依然是强者。没有强大的经济支撑，没有一定的地位，就算是站出来指正了他，也得不到一个妥善的处理。如果是在案件审理过程当中，警方还有义务保护证人的安全，但一旦这个案子被宣判了，警方也就没有这个义务了，到时候难保那些证人不会受到报复。以罗军的家庭情况来看，想要查几个没背景的女学生，应该是很简单的。更何况他们也没有那个精力去保护人家。

　　他让别人出庭作证，到头来反而将人陷入危险的境地。即使是杠头如方陵，也觉得这样有些自私。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想到这种结果，但都被他自己有意无意地给忽视掉了。作为一个有着多年办案经验的警察来讲，想到这一层是很容易的，他之所以忽略掉，说到底也还是自私。虽然他名义上是要为这些女孩子伸张正义，但倘若他连最起码的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这正义就算可以伸张，又有什么意思呢？

　　裴景梵看着方陵，觉得这个警官有点儿英雄末路的意思，一向心肠冷硬的他不禁对方陵生出几分同情来。说起来，人的感情也是奇怪。

　　以前方陵长期在他身边打转的时候，他只觉得方陵烦，但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其他的心情。然而现在，他看见方陵像是一头困兽一样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整个人显出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裴景梵突然就同情他了。

　　“诶。”他喊道，“说起来有些事情我一直想问你，但一直都忘记了。”以前每次方陵来，他都恨不得赶紧把人家打发走，哪儿会想到要跟方陵说这些呢？方陵用了无数办法，不管是晓之以情还是动之以理，搞得有一段时间裴景梵见了他就躲，后来方陵知道自己不招他待见，渐渐的也就不上裴景梵公司来了，只不过他对说服裴景梵还抱着那么一丝希望，不时地也还要过来坐一坐。

　　搞得裴景梵公司好多人都认识他了，赵晶晶某天在外面传八卦，说裴景梵人格魅力大过天，连以前侦办他们有一个案件的警察都能够被他感化，跟他当好朋友，弄得裴景梵一段时间在办公室那群女孩子的眼中形象堪比圣父，就差把头发烫成螺旋烫顶两个光圈了。甚至还有人以为裴锦帆是面黑心善，重新打起了他的主意，然而在被裴景梵两三句话给怼好了之后，又被他安排着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儿，瞬间没人敢这样想了。

　　他们重新回归到以前对裴锦帆的认识：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你永远不能指望他不吸血。

　　方陵抬起头来看向裴景梵，只听他说道，“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对这个案件这么执着？你们警队应该不止这一个案件吧，还有些比这些案件更大的更久远的，你为什么不去侦察，非要逮着这一条线挖？”

　　方陵听他说完，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一言难尽，他像是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冲裴景梵大声吼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啊？什么时候告诉的？！裴景梵十分惊讶，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见裴景梵一脸吃惊的看着他，方陵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一言难尽的神色，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裴景梵说道，“你以前烦我烦得要死，每次我跟你说什么，你就当成耳边风，你当然不会知道了。我为什么一直想要追这案子，在我第二次过来见你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

　　“以前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小姐姐，又漂亮又能干，这会儿我父母忙于工作，没空管我，我每一天放了学之后都是去她家吃饭的。但突然有一天她家不开门了，她的家长整夜整夜的哭，我当时懵懵懂懂，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才偶然听见我们那片儿传来一些风言风语，说她在学校里被老师xing侵了，但是在那个年代，大家对这种事情的观点还没有改变过来，始终认为这些事情是女孩子的错，加上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外面的人知道了，有些好事者总到她家门口来，本身那段时间他们一家人精神都很紧张，那个小姐接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终于在有一天晚上用他们家的电话线上吊自杀了。”

　　“后来她爸爸气不过，到学校里去找了那个老师，可是当时社会风气没有现在这么开化，女孩子被侮辱是十分难以启齿的事情，同样被侮辱的其他女孩子非但没有站出来作证，反而为了否认这件事情倒打一耙，她爸爸怒气上头，就趁那个老师下班的时候在校门口把人给捅死了。自己当然也判了刑，还要让他们家赔钱。他们家一下死了两个人，这个小姐姐的奶奶当即住受不了打击，瘫痪了。生活的所有重担都压在她妈妈一个人身上，他们家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出来赔偿，那个老师的家人就隔三差五的跑到他们家门口来泼粪，她妈妈抑郁成疾，最后受不了一把火带着小姐姐的奶奶一起烧死了。”

　　“要不是那一把火，我们家也不至于搬家。”方陵苦笑了一声，说道，“那个小姐姐出事的时候，年纪还比这些女大学生小一点，也就十四五岁。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是青春期，懵懵懂懂的，碰上这些事情，只觉得羞于启齿，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拉，从来不觉得是那个禽兽的错……他们家的人其实还挺善良的，就算那天晚上是要自杀，也先想办法把附近的其他人给吵醒了。然而小姐姐的妈妈存了必死之心，早就在家里准备好了汽油，火一点起来就控制不住，等我们这些邻居想要去泼水救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无疑是一个相当悲伤的故事，饶是裴景梵一向不把别人的生活放在心上，听得也是一阵无言。虽说法律是公民的保障，但是恰好很多时候他保护不了那么多人，反而成了一些犯罪分子的保护伞，说起来也真是讽刺。

　　方陵说完，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说道，“罗军xing侵女大学生这件事情，说到底也有我的私心在。这个场景雨我而言太熟悉了，站在我的角度，我就是想将他绳之以法。”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当初小小年纪的他，看着他一下喜欢的小姐姐惨死而我无能为力的遗憾。“但是……”他摇了摇头，“我还是考虑的不够周全。”

　　或者说，本身很多案件在现实侦办的过程当中就会碰到很多的阻力。

　　这不是某一个人能够将它完善的。

　　裴景梵看着他，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摇什么。他现在满脑子的都是庆幸，庆幸康一帆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么软弱，庆幸她腹黑又阴毒，否则当初吃亏受伤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假如康一帆也像方陵的那个小姐姐一样吃亏了，不敢回来说，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实在扛不过了，干脆一死了之，那他知道了，该得多伤心啊。

　　那是裴景梵小心维护了这么多年的人，一想到她会因为这个委屈得不行，裴景梵的心就跟着一抽一抽的。

　　他发现，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康一帆这丫头很招人疼。虽说她以前也招人疼吧，但是裴景梵没有这样深的感触，不像现在稍微一碰到什么事情就容易往她身上想，生怕她受到半点儿委屈。

　　裴景梵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眼前有个方陵容不得他胡思乱想。说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跟方陵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他略微地思考了一下，说道，“你让康一帆去出庭给你作证，那是不太现实的。且不说我会不会同意她去，罗军最后对她也没有什么伤害，估计即便是她出庭作证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方陵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当然知道。以前之所以会拉着裴景梵，向他做这样的请求，那是因为她是想借康一帆来鼓励其他更多的女孩子站出来。

　　但是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用。

　　“……不过我这里倒有一份东西，或许你用得着。”裴景梵话音刚落，方陵就猛地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

　　他目光太过灼灼，弄得裴景梵一瞬之间有点儿后悔，然而话已经说出来了，现在想要撤回或者糊弄过去也来不及了，反而容易让方陵察觉，所以裴景梵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打开了他办公室的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储存卡。

　　这东西之前是用来要挟罗军的，后来就一直放在他身边，因为害怕康一帆当初做的事情让方陵知道了，所以即便是他来了这么多次，裴景梵都从来没有声张过。这一次许是因为方陵的经历勾起了裴景梵少有的同情，也或许是他脑抽了，总之被他保存了六年之久的东西，再一次被他放到了阳光之下。

　　他将那个储存卡放到方陵面前，不太自然地解释道，“这个东西是我在罗军的车上找到的，他藏得很隐蔽，摄像头就在他车上的那个摆件里。我……之前就认为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那么多女学生，所以手上肯定是有他们的什么把柄，没想到还真的让我找到了。”

　　方陵拿着那个储存卡，脸上一时出现狂喜之色，顿时也没有心思再去计较裴景梵隔了这么多年才拿给他的事情，连忙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读卡器将储存卡装了上去。

　　裴景梵主动给他让出道路来，让他东西插进了自己的电脑，片刻之后，方陵看着上面干干净净的内存卡，转过头来问裴景梵，“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