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年间大梦一场[剑三]》顾人倾

5、《死得其所[剑三]》（完）

　　五毒教的毒萝近来心情不大好，她走在扬州城外的运河沿岸，踢着小石子。

　　不远处有人瞥了眼毒萝，眼睛一亮，神神秘秘走过来。

　　走近的小毒萝认识，是她离开五毒，来到这江湖，在扬州城外，盛情难却，被邀请加入的帮会。

　　“小毒萝，最近忙吗？”帮会管理搓搓手，从包里掏出一根糖葫芦，硬塞进毒萝手中，满脸期待地瞅着毒萝。

　　“还……还好吧？挺闲的？”毒萝拿着糖葫芦，不知道该不该吃，总觉得对方没安好心。

　　“那正好！”帮会管理高兴拍手，“你知道的吧，咱们恶人谷和浩气盟的恩恩怨怨，不论是把谢渊娶进门还是把毛毛绑来当少谷主夫人，都是任重而道远，非常艰巨！”

　　毒萝迟疑点头。

　　帮会管理说了几十分钟的恩怨情仇，跟银霜口的说书人有的一拼。

　　毒萝脑瓜子听得疼，好不容易打断对方：“所以，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帮会管理这时露出了笑容，小计啄米点头：“毒萝啊，咱们谷正缺人手，差几个伪装成丐帮弟子去浩气盟当探子的。”

　　“啊？”毒萝张大了嘴。

　　“你放心，我们专门配备了丐帮师父，手把手教你丐帮轻功，绝不会让你被五毒轻功累到，还包五险一金，每周四微你五十小奖励。”帮会管理连忙说道，“虽然你损失一点点攻防威望和战阶，但你深藏功与名，谷里会记住你的！每一场恶人谷的胜利都有你的功劳！”

　　毒萝被帮会管理一段乱忽悠，等反应过来时，面前已经站着一个丐帮大哥。

　　生怕毒萝返回，帮会管理将人送到后就溜之大吉。

　　毒萝只好留下来，学习丐帮轻功。

　　一段时间后，毒萝出师，恶人谷给她在大攻防地图分配了一个点位。

　　毒萝蹲在山头，凑着自己的目标，统计着浩气盟的人数，时不时给上级汇报情况。

　　在毒萝隔壁的点位是个二少，和毒萝不是同一个帮会，但毒萝有些许印象。

　　此时攻防还未开始，她的小师妹提溜着食盆出现，冲她喊：“师姐，吃饭啦！”

　　“来啦！”毒萝答应一声，但她不能直接离开点位，师妹也不便直接过来，人多扎眼了。

　　思来想去，毒萝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隔壁点位，同样伪装成丐帮弟子的二少身上。

　　“二少哥哥！”毒萝朝对方努力挥手。

　　二少闻声转头看来，神情有几分疑惑。

　　毒萝指了指后方躲藏的师妹，双手合十前后摇摆：“可以帮我看一下点位吗，我去吃个饭，拜托拜托！”

　　二少目光又落在那方小食盒上，无奈失笑，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太感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毒萝芜湖一声，跑向师妹的藏身处，开始吃午饭。

　　等毒萝吃完饭，攻防也即将开始。

　　毒萝赶忙跟师妹挥手，跑回自己的点位蹲守。

　　战争打响时，隔壁的二少飞快跟上级汇报情报，一个大轻功起飞奔向另一个点位。

　　毒萝往二少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前往自己的另一个点位。

　　说来尴尬，毒萝的丐帮轻功学的不咋好，时不时要出点事故，这不刚起步就出了点状况，一头栽进了另一个山头。

　　二少还未飞远，不经意间就瞧见这一幕，愣在半空中，神情呆滞片刻，随即唇角微微扬起，忍俊不禁地闷笑一声。

　　习武之人耳力相当不错，毒萝自然听到这声笑，尴尬地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绷着脸继续往自己的另一个点位飞去。

　　光看毒萝的神情，她好像完全没有被影响，但她那歪七扭八的轻功轨迹，又差点逗乐二少。

　　二少闲来无事，接了帮会任务，过来当探子的，没想到遇到这么个有趣的事。

　　两人来来回回地飞，半个时辰过去，二少还是刚开场那副云淡风轻地自在模样，毒萝却是灰头土脸地瘫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二少忍不住又笑了，毒萝抬头瞪了一眼。

　　“笑什么笑，没见过五毒不会丐帮轻功呀！”毒萝骂骂咧咧。

　　“见过，今天刚见过。”二少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尽量克制自己的笑意。

　　“可恶。”毒萝哼了一声，在心里无能狂怒，下次再也不来了，真是要毒毒命。

　　毒萝正生着气，那头的二少又出声了。

　　“小毒萝，要我帮忙吗？”二少笑眯眯问。

　　毒萝抬头瞧他，有些许迟疑，良久她问：“你能帮我看一下另一个点吗？”

　　“可以啊。”二少双手环胸，笑得肆意。

　　短暂地修整过后，二少飞向点位，一个人照看起三个方位。毒萝蹲在最初的点位上，托着腮帮子，瞧二少飞来飞起，看起来相当轻松。

　　这场攻防结束后，二少落回初始位，额间有细密的汗。

　　承了对方的情，毒萝不好意思地走过去道谢，拿着一方手帕递了过去。

　　“谢谢二少哥哥。”

　　“客气。”二少眯眼瞧着毒萝，手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去好好找教你的丐帮师父练练，下回可遇不上我这么好心的帅哥了。”

　　“好嘞。”毒萝点点头，转身跑得飞快。

　　毒萝本想回去跟帮会管理讲讲，卸掉自己这重任，但对方看到她转身就跑。

　　“毒萝妹妹，其他都好说，卸任是不可能卸任的！”帮会管理边喘气边说着。

　　毒萝满脸无语，奈何她五毒教的轻功怎么都追不上对方，只好在原地气得跺脚。

　　“行了行了，不卸任了！”

　　帮会管理一听，眼睛一亮，忙回头大轻功落在毒萝面前，激动地握住毒萝的手。

　　“毒萝妹妹，我就知道你是深明大义的人，必定是我恶人谷的栋梁之材！”

　　毒萝气得后槽牙咬咬，眼看自己卸任不下，眼珠子一转，提了一个要求：“管理姐姐，每场攻防的探子名单你有吗？”

　　“有啊。”帮会管理疑惑眨眼，“但不能告诉你的。”

　　“我知道啊。”毒萝伸出一根手指，在帮会管理面前晃了晃，“就我上次那场，隔壁的点位是个二少，他参加我就参加，你帮我安排在他隔壁好嘛？”

　　帮会管理愣了一秒，露出笑容，拍胸脯保证：“小事情，一定帮你安排！”

　　毒萝满意地走了。

　　第二次当探子，毒萝刚飞到自己的点位上，就瞧见隔壁点位的二少，扬起笑容打了个招呼。

　　“二少哥哥，好巧呀！”

　　二少没想到能看到毒萝，也笑了一下：“巧啊，小毒萝，有没有回去好好练轻功。”

　　毒萝一噎，正巧她的师妹又来给她送饭。

　　二少先毒萝一步，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毒萝忙回头跑向师妹，开始吃饭。

　　仿佛历史重演，毒萝和上次一样在攻防开始前几分钟吃完了饭。

　　战争一触即发，然后毒萝一头栽进另一个山头。

　　二少爆发笑声：“你怎么一点都没长进。”

　　“这能怪我嘛，可难飞了！”毒萝委屈巴巴，甚至想直接用五毒轻功解决问题。

　　二少瞧着那慢悠悠的五毒轻功，无奈扶额。

　　“好了好了，你就在这个点待着，我帮你看着另一个点。”

　　毒萝扭扭捏捏：“那多不好意思啊，二少哥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二少没错过毒萝眼底的狡黠，却还是纵容了对方的小心思，开始认真执行任务去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每一次二少报名攻防，到达点位，总能看到隔壁的点位站着毒萝，或者毒萝姗姗来迟。

　　同样的，每一次二少都摆摆手，让毒萝去小角落吃饭。

　　而开场后，二少总是会帮毒萝看着另外一个点。

　　又是一次攻防，二少也是一样摆手，让毒萝去吃饭。

　　毒萝如往常一样，眼睛弯成月牙儿，小步跑向师妹。

　　二少纳闷地想，为什么毒萝每次都在他隔壁，他都有点习惯开场前让毒萝去吃饭，然后一个人飞三个点了。

　　正想着，二少看向左侧的点位。

　　只见两个小姑娘蹲在角落，师妹拿出一盘盘菜肴，毒萝端着米饭，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塞菜进嘴。

　　师妹时不时会让毒萝尝尝没怎么动过的菜，义正言辞地教育毒萝：“师姐，不可以挑食！”

　　“知道啦知道啦。”毒萝见自己想蒙混过关的小心思被师妹察觉，只好苦着脸去吃自己不爱吃的菜。

　　二少摇摇头，不由失笑。

　　怪不得毒萝师父天天派小师妹来给毒萝送饭，原来是为了防止毒萝挑食。

　　他又想到攻防的事，其他探子都认认真真的，就她想要摸鱼偷懒。

　　明明轻功都飞不好，还跑来当探子。

　　真是欠这个小毒萝的了。

　　二少想是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这回开场，甚至不用说的，他就看起了三个点位。

　　久而久之，某次攻防结束，二少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毒萝。

　　“小毒萝，我帮你这么多次忙，你就没点表示？”二少问。

　　毒萝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给二少塞了一个凤凰蛊，嘴里念念有词：“小蛊啊，保佑大好人二少哥哥。”

　　说罢，毒萝又准备走，却被二少提住了后领。

　　“走什么，一个凤凰蛊就想打发我？”二少捏了捏毒萝的脸，“叫什么名字，交换个飞鸽传书。”

　　“嗷。”毒萝乖乖报上名字，又交换了飞鸽传书。

　　二少满意地松手，摆了摆手：“行了，你走吧。”

　　毒萝点点头，蹦跳着离开了。

　　二少倒也不是突然想加毒萝好友，一周四场大攻防，他只会报名一场，也就是一周只能看到毒萝一次。

　　思来想去，二少觉得毒萝挺有意思的，除了当探子的时间，平时也不是不能一起玩儿。

　　毒萝不知道二少想了什么，她回去后，正瘫在床上发呆。

　　今天她是中午场的攻防，晚上场没有她的任务，正是她摸鱼的快乐时间。

　　但在攻防排队前十分钟，她收到了二少的密聊。

　　“小毒萝，来打攻防不？”

　　“不了不了，晚上不当探子。”正经人谁加班啊！

　　毒萝回复后，对面安静了一分钟才继续说：“不是当007，就是我们正常攻防，来不？”

　　“不了不了，五毒轻功要毒毒命的。”毒萝一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边回复。

　　“我带你双人轻功。”二少无奈。

　　好说歹说，在攻防排队前两分钟，二少成功把这颗毒萝卜从窝里挖出来，拽来排队了。

　　一次过后，二少来找毒萝玩就更勤快了。

　　好好地咸鱼硬是被二少雕成了小斗士。

　　师妹惊奇地看向又整装待发去攻防排队的毒萝，回头跟一旁的毒哥说：“师兄，师姐转性子啦？”

　　毒哥暼了一眼，淡淡道：“没转，她又把不爱吃的菜喂给蛇哥了。”

　　师妹愣了三秒，爆发出雷鸣尖叫，随即咬牙切齿。

　　“啊啊啊啊，晚上给师姐做两盘！我、一定、看她、全部吃完！”

　　走远的毒萝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种不祥的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抖了抖，搓了搓手臂。

　　二少站在排队点，就看到满脸惊疑的毒萝，笑问：“怎么了？”

　　“没事。”毒萝摇摇头，摸了摸鼻子，心里想，不会是师妹在背后骂她吧。

　　晚上回到家，毒萝看到桌上的两盘菜，她掉头就想走，却被暗处的师妹一把薅住。

　　“师姐，去哪呢？”师妹阴恻恻地问。

　　“没、没去哪，正准备喊师兄来吃饭呢。”毒萝干笑。

　　“我喊过了，师姐你坐下吃就好了。”师妹一把将毒萝按到桌前，目光锁定毒萝，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给毒萝一种压迫感。

　　那是一种杀气，如果她不吃完面前的两盘菜，毒萝毫不怀疑，她的师妹绝对会手起刀落，或者亲自帮她吃饭。

　　啊，为什么师父要收一个师妹来治治她。

　　毒萝生无可恋。

　　毒哥姗姗来迟，在毒萝面前坐下，淡定地用餐。

　　当毒萝吃了半碗饭，面前还有一盘半的餐时，毒哥终于接收到了毒萝的求救信号，施施然开口：“你最近很勤快。”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在场三人都知道，毒哥说的是毒萝最近总是和人一起打攻防的事。

　　正在给毒萝夹菜的师妹手一顿，仿佛想起来什么，好奇问：“师姐，是你去当探子，每次都在你隔壁的藏剑弟子吗？”

　　毒萝瞅了毒哥一眼，点点头。

　　师妹笑道：“这不挺好的，师姐先前丧丧的，现在有亲友一起玩儿了，人也活泼了。”

　　毒哥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这一打岔，确实帮毒萝减轻了压力，师妹开始询问毒萝关二少的事情。

　　毒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师妹，眼睛一直瞅着自己面前的两盘菜，企图用目光凭空减少分量，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盯着盯着，毒萝也忘记自己跟师妹说了什么。

　　脑子中和二少相处很是融洽。

　　二少这个人在毒萝眼中相当温柔，说话温声细语的，对于毒萝提出的要求，不论任性还是其他，都是照单全收，虽然偶尔会起逗弄毒萝的心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向着毒萝。

　　正想着，师妹突然拍了下桌子，吓了毒萝一跳，毒哥则斜睨看来，师妹当即端正坐好。

　　“呀，师姐，我觉得这藏剑弟子定是心悦于你。”师妹小声跟毒萝说。

　　毒萝的筷子悬在半空中，扭头看师妹。

　　“师妹，你喜欢他不？”师妹揶揄问。

　　毒萝歪头想了几秒，她这个年纪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她觉得二少这个人挺不错，很温柔，对自己也好，喜欢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么一合计，毒萝也跟着一个猛地拍桌：“决定了，绑回来！”

　　毒哥无语地看着两个师妹叽叽喳喳，叹了口气，一手一个，揪住两个师妹：“绑什么，你先去问问人家喜不喜欢你。”

　　“好吧。”毒萝点了点头。

　　于是，在次日，二少约毒萝出去游玩时，毒萝一边跟着二少走，一边在心里合计，回忆着前一天晚上，和师妹商量好的计划。

　　但一阵旁敲侧击，都没能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毒萝干脆打了一记直球，问：“二少哥哥，你可有心上人？”

　　二少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愣了一秒，笑道：“有啊。”

　　毒萝瞧着那抹笑容，心跳快了几分，莫名有点期望对方说的有，是指自己，嘴上却是继续询问：“咦，是哪家姐姐，我见过吗？”

　　二少神色温柔，不知是在看毒萝还是在回忆，许久轻声说：“那是我的一位小师妹，不过她并不知晓我心悦于她。”

　　毒萝心里原本乱跳的小鹿一个脚滑，撞在墙上，摔得四仰八叉，心冷了下来，还有些许疼，干巴巴地点头：“那好吧。”

　　这天的游玩最终有些不欢而散，毒萝恹恹地回到家。

　　师妹迎上来，本想问毒萝今天怎么样，但看到毒萝的神情，她一下明白了，赶紧闭嘴。

　　毒萝将自己关在屋里一下午，师妹在门外来回踱步。

　　毒哥回来后，挥挥手，将师妹赶去小厨房。

　　师妹思来想去，晚上的菜做的全是毒萝爱吃的，那些平日里毒萝挑剔不吃的菜一个都没有。

　　师妹想，师姐都这么难过了，今天就放师姐一天假期好了。

　　饭菜摆上桌，毒哥去把毒萝从屋里薅了出来。

　　毒萝还是没什么精神，筷子拿在手里，看着满桌子的菜，愣是好几分钟没落下去。

　　师妹欲言又止，使劲用眼神暗示毒哥。

　　毒哥吃了口饭，才在师妹的望眼欲穿中，开了口：“怎么了，那人欺负你了？”

　　憋着气的毒萝被毒哥一问，当即绷不住了，开始掉眼泪：“呜呜呜，师兄，他说他又心上人了。”

　　“哦。”毒哥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菜，瞧着毒萝哭红的眼，又问：“那他和心上人可在一起了？”

　　毒萝摇摇头。

　　“没在一起，你哭什么？”毒哥再次无语。

　　“可他有心上人了！”毒萝哽咽。

　　一旁的师妹探过头：“师姐，他有心上人，但未在一起，你还有机会呀。”

　　毒萝一噎，想想是这么一回事，眼泪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

　　“晚点再想，师姐你先吃饭，有什么事比咱们吃饭更重要？”师妹麻溜地给毒萝夹了一筷子菜。

　　毒萝点点头，开始炫饭，还比平时多吃了一碗，毕竟她师妹能惯着她的时候太少了。

　　但话是这么说，毒萝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毒萝悄悄买了一对定情信物，去为游玩那天的事跟二少道歉，并将那对定情信物放到二少手里。

　　“二少哥哥，你把这个送给喜欢的姑娘吧。”毒萝露出一抹笑容。

　　二少看着手心的小物件，沉默几秒，揉了揉毒萝的头：“好，谢谢你小毒萝。”

　　日子又恢复平静。

　　师妹没有在问毒萝和二少的后续，毒哥某天捡回来一个少年郎。

　　这少年郎不知遇到什么事，浑身脏污，暂且在五毒住了下来。

　　毒萝和二少的见面渐渐减少，因为二少他有了情缘。

　　毒萝偷偷打听过，那个姑娘却不是二少先前同她说过的师妹。

　　师妹见毒萝老是纠结二少的事，干脆让毒萝去照顾下受伤的少年郎。

　　偶尔二少还会来找毒萝聊天，倾诉一些事情。

　　起初毒萝有些抗拒，后来她慢慢习惯了，也会和二少说些自己的事情。

　　每次二少死情缘的时候，就会对毒萝更热情一些，很是粘人，就像很早之前他们刚认识没多久的模样。

　　毒萝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相处状态是好是坏，但时间一长，她就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友情之上恋人未满，会在对方有恋人的时候避让，也会在对方单身时暧昧不清。

　　师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件事，毒哥拍拍她的头：“少管你师姐的事，她往后就长大了。”

　　偶然有一次，毒萝和二少聊天时，提到了当年毒萝送给二少的那对定情信物。

　　毒萝将心里藏了很久的疑问问出口：“你的师妹呢？”

　　二少微愣，失笑道：“你还真信了啊，哪有什么师妹。”

　　毒萝疑惑。

　　二少苦笑一声：“我当时脑子一抽，就是想试探试探你是不是喜欢我，想看看你的反应，谁知道你掉头就跑。本想下次见面跟你解释清楚的。”

　　说到这里，二少有些遗憾：“可你在下一次见面时给了我一对定情信物。我当时想你会不会自己留下一个，没想到全都给了我。”

　　“还是我太胆小了，当时没敢直接把另一个给你，怕你不喜欢我。万一真有个意外，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二少叹了口气，现在说再多也不能回到当时。

　　毒萝有些出神，她不知道二少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或许全是骗她的，或许是命运捉弄人，让他们错过。

　　错过到现在即使是解释清楚，也无法向彼此说出那句，我心悦你。

　　这一番坦言之后，毒萝和二少有一段时间未曾见面，不过飞鸽传书并未减少。

　　毒哥带回来的少年郎伤已经好了大半，这天毒萝正捣药，接到了千里传音。

　　那头是二少。

　　二少似乎是喝醉了，嗓音含糊不清。在二少身边，有人无奈接过话头跟毒萝说了起来。

　　“小毒萝，他喝醉了，撒酒疯呢。”

　　这人毒萝也认识，是二少一位好友，早年间他们一起游玩过。

　　毒萝正想说些什么，刚安静的二少突然又出声了。

　　“我没醉，你才喝醉了！”

　　“行，你没醉。”二少的兄弟懒得和醉鬼讲道理，敷衍地回答。

　　“我真的没醉，你放开我，我要跟小毒萝说话。你们别拦着我，撒开撒开！”二少囔囔着，开始打滚，半点没平日里的矜贵样。

　　那位好友也是服了二少了：“行行行，你自己跟毒萝说，我不拦着你。”

　　嘈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毒萝听到二少很轻地喊了她一声。

　　“小毒萝。”

　　“嗯。”毒萝答应着。

　　“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你。”二少哽咽两声，“看到你和其他人走在一起，我会难过，所以我也去找了情缘。”

　　毒萝捣药的手一顿，身后的屋子的门打开，已经能行走的少年郎走出出来，听到了这段话，好整以暇地坐到毒萝旁边的椅子上。

　　二少还在絮絮叨叨：“可是我不敢跟你说我喜欢你，我想认认真真地跟你在一起，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未立业何以成家，什么都给不了你，我是个胆小鬼。”

　　毒萝沉默片刻，缓缓说：“我从来没有要求你需要多好，是一代大侠，扬名立万或者其他。”

　　一切到这里戛然而止。

　　千里传音被切断，毒萝沉默地继续捣药。

　　一旁的少年郎瞧了两眼，提醒道：“毒萝，可以了。”

　　毒萝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准备给少年郎换药。

　　二少突如其来的千里传音到底是给毒萝带来了影响，她纠结许久，第二日，计算着这时二少应该清醒了，便去问二少。

　　“二少哥哥，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毒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但她下了个小决定，只要二少说昨天醉酒时那些话是真的，哪怕叫她像飞蛾扑火般，奔向对方，她也无所畏惧，她可以放下一切。

　　可她没有得到回复，二少最终选择了逃避，回复了毒萝干巴巴的不知道三个字。

　　这件事之后，毒萝和二少的关系陷入冷战期。

　　但在不久之后，二少突然又来找到毒萝。

　　初见时矜贵的世家子弟此时有几分狼狈，二少站在毒萝面前，眉眼一如既往的温柔，像是下定决心，他说：“小毒萝，等我一年半可好？”

　　毒萝隐约觉得对方又在骗她，却还是软下心肠，点头答应了。

　　二少这一面之后，消失了许久，只每天会有简短的相互问候。

　　毒哥捡回来的少年郎几乎痊愈，只需要再吃一阵子的药。

　　许是被关了许久，少年郎便问询毒萝：“毒萝姐姐，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毒萝没有拘着对方，指了指药罐：“你当心些，记得一个时辰后要回来吃药。”

　　“好！”少年郎点头答应，脚步轻快地离开。

　　一个半时辰后，少年郎拿着一串糖葫芦回来，神情有些难看。

　　毒萝正在给他煎药，看到对方一副生气的模样，便问：“怎么了？可是外出遇到了什么麻烦？”

　　少年郎将糖葫芦递给毒萝，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毒萝意识到对方要说的话可能跟自己有关，便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说吧，出什么事了？”

　　“毒萝姐姐，我……”少年郎斟酌半天，压不住怒气似地咬牙切齿道，“我在街上瞧见你认识的藏剑弟子和一个秀姑娘在一起。”

　　毒萝微愣，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郎还在继续说：“我没忍住，去答应了一番。那藏剑弟子已经和秀姑娘在一起有几日了。”

　　毒萝这时已经镇定下来，她似乎早有预料，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少年郎说完这件事后的当晚，毒萝就收到了二少的信件。

　　许是二少当时也注意到了少年郎的经过，在信件里和毒萝解释说：“小毒萝，我并不喜欢阿秀。”

　　毒萝不明白，如果二少不喜欢阿秀，为什么要和阿秀在一切，就像二少说自己喜欢她，却一直在伤害自己。

　　后来每日未曾断过的书信，也断了。

　　少年郎此时已经痊愈，他看到毒萝坐在院外，盯着那些信件发呆。

　　少年郎叹了口气，走过去宽慰道：“毒萝姐姐，你若是放不下，你就去问问他。”

　　毒萝沉默片刻，选择按照少年郎说的，联系了二少。

　　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说话，一时间相对无言。

　　毒萝先是打破了沉默：“二少哥哥，你不是让我等你一年半吗？”

　　二少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小毒萝，我喜欢她，可我……也喜欢你。”

　　毒萝一瞬间有些茫然，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二少也知道自己说的过于惊世骇俗，连忙安慰毒萝，给自己找补。

　　少年郎站在不远处听着，师妹不知何时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彼此眼中的情绪。

　　少年郎张了张嘴，用口型问师妹：“你师姐恋爱脑啊？”

　　师妹翻了个白眼，给少年郎把脉，瞪了对方一眼，用口型回复道：“少管我师姐的事。”

　　少年郎耸耸肩，不再多言。

　　那头，二少说了不少好话，也不知道怎么忽悠的，竟把毒萝忽悠住了。

　　二少冷不丁开口：“小毒萝，我们做兄妹吧，我会一直对你好。”

　　毒萝回想过去的种种，最终点了头。

　　这番过后，毒萝整理了自己的感情，逐渐将那副喜欢放下。

　　病好的少年郎已经能活蹦乱跳了，偶尔会给毒萝带回来一些消息。

　　比如二少和秀姑娘回了七秀坊，但情况似乎不大好。

　　师妹那会在边上嗑着瓜子，闻言抬头，碎碎念了一句：“挺好。”

　　又过了一些时日，二少和秀姑娘的感情终究断了。

　　和过去一样，每当二少死情缘，他找毒萝就会多些。

　　偶尔毒萝和二少聊天时，少年郎和师妹会坐到毒萝身边。

　　某天师妹拿了些物件，像是刺绣，但还有几个娃娃。

　　“这是什么？”少年郎好奇问。

　　“别碰。”师妹瞪了少年郎一样，将东西平分，给了毒萝一些。

　　“这可是带着神秘力量的娃娃。”师妹露出她惯常的阴恻恻的笑容。

　　少年郎连忙离她远了些，毒萝却是起了兴趣，跟着师妹，依样画葫芦地学起了刺绣和做娃娃。

　　一边做，师妹一边念念有词。

　　后来，毒萝做了一对娃娃，将其中一个和一份她亲手刺绣的手帕寄给了二少。

　　二少收到时有些讶异。

　　毒萝笑道：“这娃娃是一对，哥哥一个，妹妹一个，哪天我们再闹掰了，你就把娃娃还我，之后兄妹也别做了。”

　　毕竟，两个在一起的娃娃，不应该分开。

　　二少沉吟片刻，同意了这件事。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他们虽然以兄妹相称，却始终不那么纯洁，多少沾染着隐秘的暧昧。

　　毒哥对这些事一直没有干涉，师妹也是任由毒萝自己发展的状态，唯独少年郎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瞧着毒萝留下来的娃娃，少年郎忍不住开口：“毒萝姐姐，那藏剑弟子又不是真心待你。”

　　毒萝闻言，回头瞧气鼓鼓的少年郎，笑道：“我又不傻。”

　　毒萝自然知道二少的真心有几分，话有几分真，她也明白二少只是把自己当备胎，所以在每次死情缘后，都会找她频繁些，但一旦和另一个姑娘在一起，又会和她冷淡不少。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毒萝有些敷衍地对少年郎说：“我都习惯了，这没什么的。”

　　毒萝倒也不是毫无底线，她给二少定了个规定。

　　假如他们每天的飞鸽传书断了，那便当他们的兄妹之情也断了。

　　时光荏再，少年郎已经在五毒留了一年。

　　某日二少忽然找到毒萝问：“小毒萝，阿秀有找过你吗？”

　　毒萝有些莫名其妙，她不曾与那位秀姑娘有过联系，又何谈接触，便问：“发生什么事了？”

　　二少支支吾吾，好半响才说：“阿秀有些误会，前些日子冒犯了我一些好友，怕你也受到牵连。”

　　毒萝哦了一声，淡淡道：“我没有被她打扰。”

　　二少稍稍有些放心，又匆匆离开了。

　　但没过多久，毒萝就发现二少与那位秀姑娘又和好如初。

　　这倒也不是突然发生的时，不久前二少就突然减少了和她的书信交流。

　　看着窗台上的娃娃，毒萝捧着一个小罐子，垂眸掩盖眼底的情绪。

　　又过几日，那日日飞来，落在窗沿上的信鸽也不见了踪影。

　　毒萝似有所察，给二少书信一封：“你是故意的吗？”

　　二少的回复很快。

　　“嗯，我是故意的。”

　　毒萝依旧捧着那小巧精致的小瓷罐，露出笑容，回信道：“我知道了。”

　　信鸽展翅飞起，奔向天际。

　　一切戛然而止，讲故事的人停下了，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一杯茶。

　　周围正听着入神的五毒教小弟子们眼巴巴瞅着正中间的毒萝，有胆子大的拉着她的衣摆，撒娇道：“师叔，后来呢，不会就停在这儿了吧？”

　　“后来啊。”毒萝笑了下，喝了口茶。

　　“故事里的毒萝处理她和二少的关系，就像切藕，斩断了也连着丝。”

　　“那些黏腻的丝线，要费不少心思处理。毒萝到底是有些不舍，她没能断掉所有丝线，留了几率，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或许是在期待二少会像过去那般再来找她。”

　　“但过去了好几日，什么都没有。”

　　“她像穷途末路的人，举着刀子，逼迫二少做出一个抉择，二选一。”

　　“其实结果可想而知，毒萝很清楚，二少需要她，但并不是必须的，她永远不是第一位，她只是一个备选，在没有其他选择时，她才会被拿起。”

　　讲到这儿，毒萝再次停下，拿着茶杯，抿了一口。

　　故事似乎就停在这里了，有些小弟子不太满意，他们觉得不该如此。

　　有小弟子继续问：“师叔，那岂不是太憋屈了？”

　　“是啊，太过憋屈了。”毒萝笑道，故事自然还未完结，她正要继续讲，身后就传来声音。

　　“毒萝姐姐，回家吃饭了。”多年前的少年郎出现，他仍旧停留在五毒。

　　毒萝无奈起身，她挨个摸了摸周围的小弟子：“就到这儿，下午我再给你们继续讲。”

　　小弟子门哀嚎一片，但想起另一个师叔，不敢强留毒萝给他们讲完故事。

　　整个五毒教谁不知道毒萝师叔有个师妹，每日三餐都要盯着毒萝师叔吃饭，防止毒萝师叔偷偷摸摸将那些个她不爱吃的菜，塞进蛇哥的嘴里。

　　毒萝跟着少年郎回到家，师妹已经布好了菜。

　　毒哥已经坐下，看到毒萝和少年郎，他微微抬头颔首。

　　三师兄妹的相处，多年如一日，不过多了一个少年郎。

　　师妹勤快地给毒萝夹着菜，保证毒萝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挑食。

　　看着毒萝生无可恋的表情，少年郎忍不住开口：“毒萝姐姐她少吃点也不会怎么样。”

　　“你懂什么，少管五毒的事。”师妹瞪了少年郎一眼，继续给毒萝夹菜。

　　毒萝虽然还是不大爱吃，依旧是挑食，但比早先年已经接受了不少，主要是她想到了其他法子。

　　师妹和少年郎你一嘴我一嘴在拌嘴的时候，毒萝摸了摸手腕上缠着的蛇，手疾眼快，将菜塞进小蛇嘴里，又偷偷摸摸地将蛇藏进自己袖子里，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只有毒哥目睹一切，但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吃完饭后，将碗筷桌椅打扫干净，毒萝摸着手腕上的小蛇，慢悠悠回到自己房间。

　　窗台上摆放着当年的那对娃娃，仔细看，其中有一只似乎翻新过。

　　不久前听了半截故事的小弟子们，其中有几个按耐不住，他们吃过饭后，就结伴来找毒萝，左右看看那暴脾气的师叔在不在。

　　确定只有毒萝一个人后，小弟子们凑到窗台前，小声喊毒萝：“师叔！”

　　“怎么了？”毒萝端着一方小瓷罐走了过去，眼神温和地看着那几名小弟子。

　　“师叔，我们想听故事的后续。”小弟子们眼巴巴瞧着毒萝。

　　毒萝笑了一下，没有拒绝小弟子们，她伸手指了指一旁摆放的娃娃：“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弟子们面面相觑，摇摇头。

　　毒萝眉眼越发温柔，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小瓷罐：“这是拥有神秘力量的娃娃，能炼出我教最神秘的蛊虫，但是要经过很多困难。”

　　毒萝将手中的小瓷罐往前递了递，却没有打开。

　　小弟子们又好奇又热切地盯着小瓷罐，但都没有冒失地伸手。

　　“想学吗？”毒萝问。

　　“想！”小弟子们脆生生回答。

　　“那去隔壁找你们另一个师叔，她做的娃娃是最好的。”毒萝指了指隔壁。

　　小弟子们想到暴脾气师叔，哀嚎一片，但还是乖乖往隔壁走去。

　　送走小弟子们，毒萝拿着小瓷罐，步伐轻快地走出屋子，转身踏上一条小径。

　　天下起绵绵细雨，不算扰人，毒萝踏在软软的草上，走入密林深处，七转八绕，最终来到一方坟包前。

　　仔细擦拭墓碑上的污秽，毒萝采下坟头与墓碑上长出的鲜艳植物，又摸了摸手中的小瓷罐，心情极好。

　　她很早便说过，若是那日，他再坚定些，她会放下一切，哪怕是飞蛾扑火，也会停下这以人炼蛊。

　　雨大的突如其来，骤然从细密的雨变得豆大。

　　雨刚落下，险些要打湿毒萝的发饰时，略微有些风声，毒萝再抬头时，已经有一柄墨伞撑开，为她挡住了风雨，将她庇护其中。

　　“毒萝姐姐，出来怎么不带伞？”少年郎笑着，又将伞往毒萝的方向送了送。

　　毒萝看着少年郎笑脸，也不由地笑了。

　　“笨蛋，师妹都同你说了，少管五毒的事。”

　　少年郎摸摸鼻子，嘴上说是是是，下次却还敢管。

　　两人踏着来时路回去，一柄伞笼罩住毒萝，拦下所有雨水，少年郎有半边衣衫被打湿。

　　两人并肩而行，那方小坟包渐行渐远，刚被毒萝摘下的鲜艳植物又悄悄冒起了芽，想必下一茬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