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宋央

8、神医

　　马车粼粼，很快就到了永嘉坊，马车刚一停下，卫暄就先下马车，然后对着身后刚刚掀开马车帘子的裴湛伸出了手。

　　裴湛下车的动作一滞，抬头看了卫暄一眼，这一眼及其深沉，卫暄心头微震，还未品出来些什么，裴湛已经扶着他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卫暄顺势拉着他的手臂，给他指前面的一座医馆，笑着道：“你看看，孙思宏一来这儿，就连永嘉坊都热闹了几分。”

　　裴湛低头看了一眼卫暄拉着他的手，睫羽微闪。

　　“的确如此。”他喃喃道。

　　卫暄扯着裴湛朝着医馆走去，周围的路人都忍不住看他们二人，这也怪不得这些人，像是他们二人这般显眼的年轻郎君，必然会受到如此瞩目。

　　卫暄也早就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瞩目，完全不当成一回事，大喇喇闯进了医馆。

　　他进去的时候，孙思宏正坐在大堂的桌子后面诊脉，看见他进来，连眉毛都未抬一下，许久，松开诊脉的手，声音清朗道：“你这是风寒，去柜上拿一贴风寒药就是，每日煎服两次，四五日就好了。”

　　卫暄听了这个差一点笑出来，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神医孙思宏，如今也给人诊治起风寒来了。

　　听见卫暄的笑声，孙思宏抬了抬眉，望向他们二人。

　　“五殿下可是觉得有什么可笑之处？”他毫不避讳在场的病人，朗声道。

　　这番话一下子便引起了周围人的骚动，所有投向卫暄的目光，一下子都敬畏了起来。

　　如此倒是弄得卫暄有些不自在起来，忍不住瞪了一眼这个白胡子老头，真是越老越难搞。

　　“孙神医。”最后还是对这两人幼稚的较量并无任何半分兴趣的裴湛开了口：“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湛一开口，孙思宏的神情却立刻正视了起来，他心里清楚，这两个人来这儿，必然不会是小事，而一般这种事儿也是十分不适宜这些老百姓听的。

　　“到里面说话吧。”孙思宏将坐诊的位置让给了自己的弟子，转身朝着里间走去。

　　孙思宏根本不顾身后二人似乎是有些失礼，不过有这种本事在身的人，他原本就是有这个权利的，裴湛笑了笑，跟了上去，而卫暄也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走了进去。

　　孙思宏的医馆并不算大，出了正堂，后面便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他们进去的时候，孙思宏就站在院子里，手里捏着一串佛珠。

　　“可是永泰公主那儿出事了？”孙思宏此时神情倒是看起来庄重了许多。

　　永泰公主正是明嘉，她一出生便身体不好，因而封号永泰。

　　卫暄点了点头：“永泰她的病又犯了。”在外人面前提起公主闺名总是不妥，在这一点上卫暄还是十分注意的。

　　“什么时候的事？”孙思宏并不问原因，这又是他另外一个厉害的地方了，佛手仁心，但却从不参与权利的斗争。

　　“就是几日前。”卫暄自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家丑广而告之。

　　孙思宏忍不住皱眉：“为何不早点来？公主的病症原本就拖不得，你们竟还如此轻忽。”

　　卫暄不由苦笑：“我昨日才回来。”

　　孙思宏这才息了怒气，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可不想掺合。

　　“我知道了，你前头带路吧。”他这一次竟也爽快，准备也不准备，直接道。

　　这倒是让卫暄一下子愣住了，最后忍不住笑了笑：“您这次竟然这般好说话，倒是难得。”

　　孙思宏却是斜了他一眼：“我便是不愿去，你只怕也会缠着我去，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卫暄听他这般揶揄自己，忍不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孙思宏不愿再与他多说，转身就要走，卫暄却开口叫住了他。

　　“孙神医，你能不能也帮我这个朋友看看。”卫暄这话说的有些心虚，孙思宏这个人脾气极怪，他提出这个要求，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

　　“哦？”孙思宏却站住了脚，看向一旁的裴湛：“裴小郎有病在身吗？”

　　裴湛此时穿着厚厚的冬衣，脸色苍白，他望着孙思宏，轻轻笑了笑：“不过是小病，不麻烦孙神医了。”

　　卫暄见了却有些急了：“你瞎说什么呢，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说没事。”

　　“不妨。”孙思宏却先开了口：“我就给裴小郎诊一诊脉吧。”他伸出了手。

　　裴湛微微顿了顿，最终才伸出了手。

　　孙思宏搭着裴湛的脉，许久才道：“的确没什么大碍，不过是风寒罢了，裴小郎可去柜台领一贴风寒的药，每日两次，七八日就差不多了。”

　　裴湛的笑容忍不住滞了滞：“需要七八日？”之前给那个人说的明明就是三五日。

　　“裴小郎身体虚弱，当然需要多喝几日。”孙思宏振振有词的说道。

　　裴湛垂下了眸，卫暄先朝着前院走去：“你都这个样子了，多吃几日药怎么了，我去给你拿。”

　　背对着卫暄，裴湛突然抬起了头，他此时的眼底再没了一丝温和，冷冷的看着孙思宏。

　　孙思宏挑了挑眉，抬步也跟着卫暄走了出去。

　　裴湛眼眸微转，目光沉沉，最后也跟着离开了。

　　**

　　有元章帝的手谕在，卫暄十分轻易的带着裴湛一干人等回了承安宫，而淑妃早就在安仁殿等候。

　　除去一番礼节，孙思宏便开始为明嘉号脉。

　　这个过程时间很长，淑妃将明嘉抱在怀里，不停的抚慰，但是明嘉自来乖巧，也不哭不闹，老老实实的让孙思宏诊脉。

　　直到最后，连卫暄都有些坐不住了，孙思宏终于开了口。

　　“公主的病不算严重。”

　　卫暄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日后一定要好好养着，再不能发生这种事情。”孙思宏神色郑重的看着淑妃。

　　淑妃听了急忙点头：“您放心，再不会了。”

　　孙思宏点了点头，拿过桌上的笔墨，开始写方子。

　　淑妃将明嘉交给了伺候明嘉的姑姑，看着姑姑抱明嘉离开，这才开口道：“孙神医，明嘉的身体还可以彻底痊愈吗？”

　　孙思宏将写好的方子放在了一边晾着，这才道：“公主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若要痊愈只怕很难，但是若是细心调理，再过几年也会渐渐健壮起来，除了体虚一点，也与常人无异了。”

　　淑妃一听这个，脸上也带出了笑：“如此就好，本宫也不强求太多。”

　　孙思宏将方子交给了身边的侍女，吩咐道：“这药每日用凉水煎服一次，晚饭之前服用，日日服用，不可间断，连续服用一个月，再来复诊。”

　　侍女小心应了，退了下去。

　　卫暄见状，急忙上前：“孙先生，辛苦您了。”

　　孙思宏却没工夫跟他废话，直接道：“殿下还是先送我回去吧，小店事忙，只怕耽误不得。”

　　卫暄碰了一鼻子灰，但是却也不放在心上，直接将孙思宏送了出去，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开。

　　等这件事完成之后，卫暄这才回了安仁殿，淑妃依旧坐在原处，看见他进来，急忙道：“陛下怎么说？”

　　卫暄掏出了怀中的黄帛：“父皇答应了。”

　　淑妃结果黄帛看了一眼，又合了起来：“这这就派人过去收拾宫殿。”

　　这倒不是淑妃不信任皇后，只是在这后宫之人，太多人虎视眈眈，她必须万分小心。

　　“那您准备好，明日我就送您过去。”卫暄微微颔首。

　　淑妃点了点头，神色看起来也积极了许多，卫暄这才发觉，自己之前的想法的确有些幼稚了，像淑妃这样的女人，真的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卫暄离开了淑妃的宫殿，去了自己的院子，他进去的时候，裴湛正在里面等候，他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披风，神色沉静的饮着茶。

　　“殿下。”看见卫暄进来，他急忙站起来行礼。

　　卫暄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裴湛唇边带笑，温声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卫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低声道：“谢家似乎有些不对劲。”

　　“谢家？”裴湛似是有些惊讶：“是公主察觉到什么了吗？”

　　谢家可是有卫暄的亲妹妹下降，按理来说是天然的同盟。

　　“你也知道阿姐的性子的，若是她都发现了，只怕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卫暄忍不住苦笑。

　　他的处境看起来虽然不错，但是实际上也是十分艰难，外祖靖国公家虽是顶级权贵，但是为了避嫌，早就交了军权，长姐虽然下降宰相谢家，但是明宜却并不是那种心思深沉的人，不说襄助他拉拢谢家，只怕连谢行止都拢不住。

　　裴湛当然明白这个，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道：“我会着人查的，您放心。”

　　卫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突然道：“父皇要给我选妃了。”

　　裴湛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眼睛顿时没了笑意，脸垂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的语气有些失真。

　　卫暄垂着眸，并没有看到裴湛的神情，微微颔了颔首：“这次楚王叔的事情父皇并不准备对我有所赏赐，所以就想在这个上面上补偿我。”

　　“您，您答应了？”他紧握着拳，关节都有些隐隐发白。

　　卫暄点了点头：“这是好事。”

　　他口上这么说，但是神情却有些犹疑，抬起头看向裴湛，

　　“不过我还没有告诉母妃。”他抿了抿唇：“阿湛，你说母妃不会真的让我娶大舅父家的表妹吧？”

　　裴湛看着卫暄，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