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湔雪倾情》浮生永夏

5、玉色青影化无影（一）

　　悠云出府之日，倒是个难得的大好晴天。供悠云路途使用的是辆青布垂帘马车，驾着双马，暗红的皮色油光发亮，银马掌，金丝辔头。马车的外表看来再简单朴实不过，掀帘而起，乌木车厢，嵌芙蓉如意双丝窗棂，锦缎包着丝棉裹满了整个车厢底，厢头设一和车身固定的小几，全套官窑青白瓷器，却不知哪位能工巧匠加了底，全为磁石，可以吸附在桌面上，想来是为了防止路途颠簸所用的食具和茶器。其他各项寝具零碎，各自周详，一丝不乱。其他奴仆行役，各备另两车，前后把悠云的马车护住。侍卫十二人，都是精壮的汉子，一色的玄色行装，把悠云一行围住。领头的刘总管，这些年来随南宫家老爷、少爷们行走江湖，除了武艺扎实过人外，见闻胆识更是过人，堪当此重任。
　　南宫烈负手颔首，悠云便最后一次深拜父母，踏车而上。
　　从马车窗棂的青色蜀锦幔中看过去，偌大青瓦白墙的南宫家在悠云眼中，恍若漂浮在青色的烟雾中，南宫烈沉重的脸，大太太表情复杂的脸，其他各房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的脸，云娘悲凄的脸，只是须臾，就消失在长路尽头。悠云攥了攥手中的锦帕，心中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终于是离开南宫世家了呵……
　　琴儿和灵眸在悠云的车中服侍，不愧是南宫世家的马车，三个女子坐在其中，丝毫不觉得拥挤。路途虽是颠簸，马车却极为平稳，一来是驾车的神骏，二来是驾车的高手，三来是造车的巧匠，都让悠云她们三人过的颇舒适。
　　琴儿是悠云自小带大的丫头，年龄还长悠云一些，自是手脚麻利，沉稳安静。而新来的灵眸不过12岁，小孩子心性未除，见小姐和琴儿姐姐不威严，也不大约束她，自是高兴的不得了，欢欢喜喜又是掀帘子看风景，又是哄小姐说话，倒也让悠云觉得旅途不那么难熬。
　　不像悠云设想中那么路途险要，沿路竟是平静无波，异常安稳。秋日舒爽，北上之途看银杏铺地，红叶满山，都是悠云之前只在书中读过的景色，亲眼得见，确实是美不胜收。
　　旅途过半，正是行至韦城，韦城古来就是芙蓉之都，花盛时节，名贵显要均奔赴此城赏花饮酒，向来便被文人骚客大加渲染。故而城市异常繁华，商贾往来，店铺林立，热闹非常。
　　悠云一行在韦城中最繁华一节的朗月大街停了下来，住进韦城最大的客栈朗月楼。朗月大街即因朗月楼而名，朗月楼的名厨更是誉满韦城，悠云少不得带了琴儿和灵眸在楼中的雅间用餐。这小小雅间，临街而望，除了繁华街景，更是能看到韦城花盛时的花海缤纷，和远处的青水江绵延而去，景色颇动静皆宜。
　　朗月楼的招牌大菜正上桌，灵眸忙着咋咋呼呼给小姐布菜，忽然楼下的大街上就传来了争吵之声，悠云不由探出半个头去看看究竟。
　　临街跪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看来年纪尚轻，衣服却褴褛了些，地上铺了张草席，盖着件物事，悠云心一惊，只见地上大书几个大字“卖身葬夫”。此时那女子正跪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几个地痞模样的男子围住了她，口中不干不净。
　　悠云正要开口叫琴儿下去看看，却在悠云这匆匆临窗一瞥中，变乱瞬间开始。
　　一支乌黑箭羽直朝窗口处的悠云飞来，也是悠云命不该绝，灵眸恰好端了小碟盛着什锦花糕跳到她面前要伺候她吃，一箭击碎灵眸手中的小碟，却也让箭势缓了一缓，悠云虽不会武功，但反应尚佳，只刚来的及偏了偏头，这根劲羽便堪堪擦着悠云的脸颊飞过，没入她身后窗框之中。灵眸当场就被吓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刚躲过这一箭，窗外几个地痞，卖鸭梨的小贩，路过的书生模样的行人，包括本该死了的那具尸体，都从街上向悠云的窗口跃来。
　　灵眸的哭声却已惊动了南宫世家守在雅间外随行的护卫，悠云乱中不惊，扯了琴儿和灵眸，直冲进南宫世家的护卫群中，一场厮杀就此展开。
　　几个护卫头也不回，直护着她们主仆三人回到马车中，刚坐的停顿，只听车外的护卫不知拧动了什么机关，整个马车响起一片嘎嘎之声，片刻就归于安静了。悠云这才发现，她们一直乘坐的马车原来另有玄机，似乎是在乌木车厢中嵌入钢板，再加上机关，连窗棂都被钢板护住，却可以透风，端的设计巧妙，对她们这种不谙武艺的女子而言，是一处暂时藏匿的安全之地。
　　灵眸渐渐止了哭声，只和琴儿一起抱住悠云瑟缩。这钢板马车连外面的声音也听不真切，不知多久，方听见外面南宫世家陈护卫的声音响起来，“小姐，马车机关启动后，现在只能从内开启，请拧动小几下的机关，出来吧，我们杀退敌人，已然安全了。”
　　悠云想想，便依言从事，把车门打开，只见南宫家的十多护卫，只剩七八人零落站在外面，衣袍间不免汗渍血污。刚才跪在街旁卖身葬夫的女子也被护卫们带了进来，那女子似乎是被吓坏了，软在地上抽泣，脸色苍白，煞是惹人怜。
　　陈护卫单膝下跪，“小的护卫不力，让小姐受惊了。”
　　悠云扬声：“陈总管起来说话，今日不是你和众位护卫，哪里还有悠云此刻的安全？南宫世家可有伤亡？情况如何？”
　　陈护卫皱了皱眉头：“折了我精英护卫5人，对方共7人，五死一逃一伤，伤者自尽身亡，似是死士手法，现在这个女子倒是没有武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同谋，特交由小姐发落。”
　　瘫坐在地上的女子这才稍稍回神，缓缓向悠云脚边爬来，口中哭喊着：“小姐小姐，奴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奴家一直都是本城人士，家中贫苦，丈夫才由饿及病，撒手人寰，只撇下女家一个孤女子了。小姐，求求您行行好，帮我把丈夫的尸首找回来，奴家还没安葬他啊……”闻者无不辛酸。
　　悠云突然开口：“杀。”
　　刘护卫愣了一下，虽是奇怪看来温婉的小姐如何突下杀手，仍是抽刀相向。此时那女子距悠云不过半丈远，猛的站起身向悠云冲来，这个当下，琴儿立马挡在了悠云面前，刘护卫刀影一闪，那女子被斜劈后背，软软倒了下去。但手中不知什么物事，已经嵌进琴儿的鞋面上，只是力气不及，未能深入肌肤。琴儿忽的大声呻吟，软倒下去，鞋面已然被蚀烂了一个洞，发出幽绿的烟。灵眸忙把琴儿的鞋扯住后跟脱下来，扔的远远的。那鞋面的蚀洞中央，只是一枚细细的青色小针，泛着暗绿的寒光，却瞬间消失不见，似是化作水般没入鞋中。琴儿鞋下的布袜已然被蚀透，原本白嫩的肌肤透出点绿色，略略肿了起来。
　　刘护卫似是突然反应过来，叫到：“好毒辣的影门，这是他们的‘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