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会合随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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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和龙浼说好后半夜醒，方似玉还是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她梦见自己终于到达龙浼所说江南月老庙和那十里桃花林，忽闻一阵悠扬笛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抬头看去，竟然是一身白衣的秦迟迟坐在桃枝上，赤着脚吹一管玉笛，顾盼神飞，广袖飘飘，不复平时温顺无辜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师弟！”
然而这一声却不是她发出来的。
她转过头去，见夏乔从桃花林深处一步步走来，俊目长眉，见到她呆呆站立原地，向她挥了挥手。
她还没想好说些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师兄靠过去，距离越来越近，最后连夏乔胸口的布料走线都变得清清楚楚——
夏乔竟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抱在怀里！
她一下子涨红了脸，心脏在胸口砰砰跳动起来，可随即就感到有什么不对劲，扭头一看，夏乔另一边臂弯里正搂着秦迟迟，好一个左拥右抱！
她瞪大眼睛，“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乔看看她，又看看秦迟迟，微微一笑道：“你们都是我的翅膀，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卧槽！”
她猛地惊起，却发觉自己的身体被固定住了动不了，原本挽着的头发尽数披散，一只手臂横过她的腰身，正把她抱在怀里，和梦里的情景何其相似，一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却已经晚了。
那句“卧槽”中气十足，惊起林中飞……可惜没有，不然应该能惊起一大片飞鸟。
方似玉抬起头，模模糊糊只见龙浼看着她，似乎神情复杂，许久之后叹了口气，从藏身的枝叶间跳到地上。
原来龙浼守了一夜，听见有人脚步靠近，于是瞬间拆下她头上乱七八糟的珠钗，抱起尚在睡梦中的她躲在树上静观其变，想不到她猛地一嗓子，就连那鬼祟的人影都被她吓了一跳，身形趔趄。
龙浼虽十分疲惫，还是横剑将方似玉挡在身后：“阁下何人，有何贵干？”
那人从树后转出。
这是个中年男人，衣着陈旧却肉眼可见的十分华贵，面容沉肃，发型严整，五官普通却自带威严，好像刚才被方似玉一声“卧槽”吓得一趔趄的人不是他。
“谁啊？”
龙浼低声道：“看上去四五十岁。”
方似玉从龙浼身后探出头来，虽然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却也跟着喊了一声：“你再靠近，别怪我手中剑不客气！你谁啊，我们明月门没有这么老的弟子，你报上名来！”
那人轻咳一声，含糊其辞道：“免贵姓杜，山野闲散之人罢了。我与两位并非敌人，两位不必如此剑拔弩张。”
龙浼还未答话，方似玉就用手肘撞撞他，小声道：“他姓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姓杜？
龙浼替天子办事，对皇家的弯弯绕绕自然有所耳闻。
现身西北，又姓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位曾经功勋卓著，最后功成身退的贵胄。他小声提醒道：“他可能想碰瓷肃北王。”
先说姓杜，又说是山野之人，在本就敏感的龙浼看来，倒像是故意引人浮想联翩。
方似玉一头雾水：“啊？肃北王是谁？”
“……”看吧，要是遇到这样的人可怎么办。
“师兄，我进来没有？”
“没有。”
“哦，那我再试试，这样呢？”
“没有。”
“师兄……”
夏乔忍无可忍，转过身抓住他放在自己背上仿佛挠痒痒的手：“你究竟记住我告诉你的口诀没有？还非得要我转过身去……”
他一下子变成与秦迟迟面对面，瞬间将他身上该看不该看的地方都看了个遍，骤然收声，立刻明白为什么要转身了。
谁让两人的衣服都洗了没干呢？
秦迟迟只是愣了一愣，夏乔却连耳根都发起热来，重新把头扭回去：“你再试试。能不能感觉经脉中有真气流动，或者就是有热流按照你心意运行？”
秦迟迟沉默了一会，大概是按照他说的试了试，道：“我感觉不到。”
“……”夏乔自己是武学奇才，就像优等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也有人解不出一样，完全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如此朽木不可雕。
秦迟迟从背后拉住他的手，道：“要不，师兄你把我身上的你的内力重新吸回去？”
夏乔想也不想，断然否决：“不行。”
一吸一吐，看似相近，实则天差地别。
明月门功法自带的吸取他人功力一节，所用的方法极为霸道蛮横，被夺功力之人也会痛苦万分，生不如死，因此同门之间才会你死我活，为了抢走别人辛辛苦苦积攒的功力争斗不休。若是难逃一吸的命运，就算别人不杀自己，也会自行了断，免受痛苦。
而夏乔想出的传功给别人的方法，出发点就是为了一劳永逸地化解同门残杀，本意是救人，自然温柔宽厚，不会让被传内力者感到不适。
现在要夏乔自己把自己传给秦迟迟的内力吸回来，不仅秦迟迟得忍受猛烈的疼痛，还会使他原本的一番好意变成没事找事，夏乔当然不可能同意。
他低声道：“我功力没了可以再练，你若是实在学不会就算了。这份内力在你体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保护你。”
他本想回头，可想到秦迟迟还在那里全身赤.裸，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快，“你能不能变回去？”
秦迟迟不解其意：“啊？”
“能不能变回……”夏乔脸颊发烫，咬咬牙道，“小狐狸的样子？”
背后秦迟迟轻笑一声，微微将身体前倾，靠近他耳边道：“师兄，就算我变回原形，也还是我，不会真的像野生狐狸那样什么都不懂的。”
最后一个音尾落下，他已经变作小红狐，在石床边上蹿下跳，甚至跑到夏乔面前，摇了摇蓬松的尾巴，歪着小脑袋用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他。
夏乔想到他刚才那句话意思，顿时面红耳赤，伸手拎起他后颈一小块毛皮：“闭眼！”
秦迟迟小爪子在空中胡乱挥了几下，给了夏乔一记眼神。
小狐狸脸上虽无法做出和人一致的表情，夏乔却还是看出他瞪了自己一眼。
他不由得失笑，松开手让小红狐软软的身体落在掌心，用手指挠了挠它的耳根。
小红狐痒得抖抖脑袋，一下子从他手中蹿出，跳上石桌，在两人摊开的衣物上踩来踩去。
夏乔以为秦迟迟是在踩自己的衣裳出气，被他的举动弄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也许是气氛温馨，也许是灯烛昏黄，将一方狭窄石窟中的一切都映照得那样美好。
夏乔感到心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点点酝酿生长，被这种感情驱使着，轻轻道：“就算找到了秘籍，我也不想当什么明月门下任门主。”
小红狐的动作停下来，站在桌面上歪着头看他。
“当上门主又怎么样？难道要让更多人被这邪门功法所苦，一辈子困在这里不成？从前我很少去想未来，可现在……”他却实在忍不住要去想未来他会变得怎样，他所珍视的人又将何归，“大概是以前不觉得自己能活得很久，总觉得不知哪天就会被人杀了，变成别人练功的饵料。”
其实，让众弟子疯狂争夺的从来就不是所谓的下任门主之位，而是那本秘籍。有了那本秘籍，就有了如普通人一样活下去的希望。
只不过他比其他人更贪心一些，想要师妹和小师弟也能在他的未来里存在罢了。
“我现在，很想知道未来我们会……变得怎样。”
夏乔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石桌旁，轻轻捏住小红狐的前爪。
此时此刻，这个“我们”里，没有方似玉，没有其他人，只有秦迟迟和他……两个人。
他突然被小红狐的爪子烫了一下，见桌上衣裳疏忽升上半空，像是被下面有什么东西鼓着风吹着，不停飘动，惊道：“你在干什么？”
……不用对方回答，他也立刻反应过来。
在用法力烘干衣服。
“你……”夏乔额间出现一个恼怒的十字，想抓住小红狐，却被对方敏捷地避了开去，“你既然会这种法术，为什么不早点把衣服烘干？”
看他光着遛鸟很有意思吗？！
秦迟迟言简意赅，理直气壮：“忘了。”
“……”
不一会衣裳就都烘干了。
夏乔总算告别衣不蔽体状态，正准备走到栈道旁眺望其他石窟，头顶响起一声尖叫，迎面一个人从断崖上唰地掉下来，在空中和他一个照面！
这人一身鹅黄长裙，满头散落的青丝根根朝天飞扬，脸部肌肉因害怕而僵硬扭曲，嘴里发出比哨子还有穿透力的叫声——
不是方似玉是谁？
他立刻飞身而出出手相救，却忘了自己如今功力只有原来的一半，被方似玉冲击之下难以维持平衡，一下子撞断了栈道边沿，被她带着一同往下落去。
秦迟迟已经恢复人形，刚刚系好腰带，几步冲到崖壁边，还是迟了一步，见原本离石窟并没有几丈远的地面忽而如烟云般消散，变成了黑漆漆的万丈深渊，很快将二人身影吞噬。
乍见如此情景，他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像是早已预料到，淡定抬头一望——
果然买一送一，龙浼也从崖顶落了下来。
不过与方似玉不同，他是自己跳下来的，不仅如此，手里还拎着一个人。
“你是傻子吗？下面又不深，为何要叫这么大声？”
他正大声嘲讽方似玉，目光向身下深渊一看，疏忽收声，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然而意料之中的失重感并未到来，他只觉身体被一股力量稳稳拖住，慢慢下降到和秦迟迟同一高度之处。
……不，又继续下降了一点点。
秦迟迟对他的视角从仰望到微微俯视，将他一会青一会白的脸色欣赏个遍，这才一笑道：“龙统领，真巧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会合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