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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什么东西?”反光处在狗娃家窗子的正上方,我竭力踮起脚,被反射出的光线照花了眼睛,反而看不仔细。

      “能有什么东西,没事不要乱看。”狗娃站在厅里回头看我,语气敷衍。

      属于少年的体型依旧瘦削,但是和记忆中不同,已经被有力的肌肉拉拔出一副强健有力的模子,配上黝黑的肤色和时常抿着的嘴角。记忆里面孤僻瘦小的男孩已经长成了一副沉稳而不苟言笑的样子,俨然像个成熟的大人了。

      自从幼年开始去省里的重点念书,除去每年的寒暑假,我和狗娃之间隔开的时间跨度叠加起来,已经够让小侄女从襁褓里的小奶娃长成调皮捣蛋的猴孩子。

      我呆了一下,这才慢了不知多少拍的察觉时间带来的距离感,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儿。

      还没等我抖一把伤春悲秋的文艺范,就被狗娃一把薅进了屋里。

      “哎哎哎,我糙,别揪帽子,哥新买的耐克!”听到后背发出撕拉一声,我差点心疼出眼泪来。狗娃手一扬起来,我才看见,他一双手上的茧子约莫都比我身上的衣服厚,这得干多少的农活哎……

      “……”狗娃无语了,松开手去厨房拿茶叶。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气声从里屋传来,想起狗娃家里那个久病的老太太,我拉着小侄女走了过去,准备打声招呼。

      “奶奶!”没等我说话,跟在身后的小丫头已经先一步喊了出来。

      错辈分了啊,我的傻孩子。

      我懵了一下,只得站在门口,跟着讷讷的喊了声奶奶,这才抬头往屋里看。

      里屋可能是建房的时候多余出来的一小块地,怕浪费了才拿砖头又草草垒出来,所以采光极为不好,且狭小逼仄。放下一张床和一台老旧的缝纫机后基本没了给人下脚的余地。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微胖的老太太正在床上辗转,每咳一下都能带出从肺部发出的腐朽气声,看起来躺得极不安稳。

      “您这是咋了?”我吓了一跳,连忙从床头柜在墙边勉强撑开的一条缝里挤了进去,不得不踮着脚凑上前。

      “咳!——咳咳..”老人摆着手,勉强摇头,我看得心惊,转头就要往外走,“妞儿,看着点奶奶,我去倒水。”

      又是撕拉一声,我刚蹭出去就被人拽住了,身体原地一晃悠,差点朝后一屁股坐下去。不过神倒是定下来了,因为从拽我的力道来看,老太太的手劲之大,着实不像有大毛病的。

      “您……?”我不得不转了回来,心里有点心疼衣服,但也没挂在脸上,然而眼前出现的下一幕就让我惊得下巴险些砸在了脚上。

      只见拉住我的老人缓缓松开手,一边咳,一边将拇指食指捏成了钳形,伸进自己的嘴巴里,又是缓缓、缓缓的拉出了一团黑色的玩意。

      那团黑色被发着黄绿的黏痰裹着,难以分辨是什么东西。直到老人松手将它扔到了地上,我才发现这团黑色的东西,有可能是头发。

      ……谁家老太太没事吃头发玩?

      仅仅是想一想,我就觉得喉咙抓心挠肺的痒了起来,连忙转身就走,“我、我还是给您倒杯水吧。”

      “你过来干什么?”正等在热水壶旁边,等着热水开时沏茶的狗娃,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冲过来翻箱倒柜的我。

      “给你奶奶倒杯水。”想到刚才的一幕,我仍感觉到头皮一阵发紧。说完后又翻了一阵,没从柜子里找出半只像杯子的东西,刚要问人,转头时就对上了狗娃更加复杂的眼神,“……怎么了?不是吧,狗子你们家连水都舍不得给老人喝?”

      “……你倒你的,怎么废话这么多?”狗娃无奈的白了我一眼。

      “您老倒是给我找个杯子啊,让我拿瓢盛啊?”我毫不在意狗娃的评价。城里上学多年,连太阳都没工夫晒,每天都恨不得和五三练习册同归于尽,等学成归来时小腰已盈盈一握,瘦成一把白皮绷着的书生驴皮影。和当年同村的小伙伴们在武力值上早就不是一个级别,除了磨磨嘴皮子之外,还真无别处可以发挥特长。长久棋难逢对手的寂寞下也就练就了我这张越来越招欠的嘴皮子。

      狗娃与我刚好是两个极端,能动手时,尽量不吵吵。除了和我足够相熟,偶尔还话多几句以外,在外多是一副不苟言笑的黑面神形象。

      黑面神当下估摸是不愿自掉身价,洗了一个杯子丢给我后就自顾端茶进自己屋去了。

      等我将热水端进屋,方才还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已不知在何时停了,胖老太还是刚刚那副模样,但是表情已经缓和了许多,正闭目躺在床上,像是已经休息了。

      “狗子他奶奶,水我放在床头柜了啊,您喝完了就喊我。”我放轻了音量,小步挪了进去将水杯放下,偷眼瞥着老人面貌。不知是光线的问题,还是单纯的心理作用,只觉此时老人的表情寡淡得甚至于有些僵硬了,甚至像是——

      没敢继续往下猜,心里直犯嘀咕,但是想到近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难保不是自己一直在胡思乱想吓自己。正想贴着墙缝蹭出去,床下更加晦暗的阴翳中,忽然伸出了一只细瘦的白手,猛得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一句粗口梗在喉咙里,险些当着老人的面爆出来。没出口是因为在我汗毛倒竖的下一秒,我认出了那只手上拴着的粉色塑料花小手链。——如果没记错的花,这手链还是它的主人在一次逛公园时,软磨硬泡从我牙缝里抠出伙食费买下的。

      “……小祖宗,你爸妈属打洞的吗?”气到糊涂时我已经忘了这句地图炮颇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嫌疑,憋着一口气艰难的弯下半个身子,从床缝里把咯咯笑着的小侄女拎了出来。

      床下积攒了多年的灰尘被牵连出来的画面简直让人没眼看,然而折腾到这种程度,床上的老人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躺着的状态和刚刚别无二致。我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尾椎蹿上了后背,果断硬着头皮将侄女从屋里抱了出来,大步向狗娃所在的外屋走去。

      冥冥中一种违和感觉一直停留在那间晦暗的屋子里,离开后那间屋子忽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微弱“咔哒”声,而我没敢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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