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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池九言觉得自己八成是因为放了吕君白的鸽子,所以遭了报应。
      仔细想想,除了能和沈无音说上话算是好事之外,这一路上他不是挨摔就是挨丢,似乎老天爷还不满意,觉得池九言今日不够悲惨,就赶着子时前送把刀子过来,为他补上一刀。

      蒙面用的黑巾,静悄悄地躺在那人身后的桌上,顺着桌沿垂下来的那一角,仿佛在嘲弄着他们的不凑巧。
      月光被乌云遮蔽,收敛了光芒,却还是令池九言看清了眼前这人略带奇特的相貌。
      他颧骨高突,棱角分明,身型瘦削,像极了宣国那座号称至今无人能够攀到顶峰的险山。

      池九言瞥了眼他手中沾了血的钢刀,一看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追捕,或许是慌不择路,又或者是他观察到这个客房没人就趁机躲藏了进来。
      结果黑衣人只解下了黑巾,他们就爬窗回来了,恰好把这黑衣人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
      池九言觉得自己和言庭这两个倒霉的目击证人,八成是快被他给灭口了。
      “嗯……”揉了揉眉心,池九言一边悄悄从背后推搡着言庭让他离开,一边半是无奈地提议,“这位兄台,要不然你去远点的地方躲一躲?客栈离府衙可近得很。”

      也不知那黑衣人是察觉到他的举动,还是被府衙这两字触动了神经,眉目一凛,执刀的手,由右手迅速换作左手,钢刀带着雷霆般的气势劈向池九言。
      池九言在屋外,虽然脚下砖瓦不平,但活动范围比起客房要宽敞许多。
      那一刀扑了个空,狠狠砸在窗棂上,极深地嵌了进去。一击未成,令黑衣人面显焦躁,他将刀抽出来,右手撑着窗沿想要跳出去,却未能如他所愿,身子一歪,狼狈地摔在屋檐上。
      刀尖卡在砖瓦的缝隙处,他强行稳住身体,狼一般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池九言。
      池九言:“……”
      瞪他干嘛?又不是他让摔的。

      黑衣人摔这一下,虽然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掉下去,但发出的异响足以惊动一些人。
      池九言也不管镖局的人看到他,会不会把他再次丢出去留宿街头,张口便喊:“救——”
      可是这一声还没喊出口,就被迎面而来的钢刀给逼了回去,池九言拉着言庭闪过,下意识后仰,堪堪躲过钢刀横扫的架势,踉跄着脚步逃到一边。

      池九言扶着腰,愁眉苦脸,“诶呀,疼疼疼疼疼,腰疼。我都多少年不下腰了……”
      言庭撑住他,又急又气,“少爷,都什么时候了,不能忍一忍。”
      池九言委屈:“那又不是我憋着疼,他就不砍我的。”
      言庭:“……”

      黑衣人心中焦虑,横劈乱砍,全无章法,不多时就喘起了粗气,面色惨白。
      池九言不会武,能躲避这几招,并不是因为童年蹲马步的功底,纯粹是靠对手太弱。
      他早就注意到黑衣人的右手在颤抖,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在手臂处也沁出了异样的色彩,红色的血一滴一滴地顺着指尖落在砖瓦上,不知流向了何处。黑衣人的惯用手应当是他受了伤的右手,用左手执刀时,他出招的动作明显滞涩,只剩蛮力,自然很快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体力。
      池九言觉得这个黑衣人但凡能聪明点,就应该赶紧跑,不要在这跟他们耗了。
      然而眼前这人,显然是个死心眼。

      池九言趁着这个空档,轻拍言庭的手臂,示意他赶紧从梯子下去,去找白城县令。
      情感上他是希望这个黑衣人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要再执着于灭他的口,但理智上他明白,要是放着这人逃了,或许白城就要多上几具尸体,他必须拖住这个人。
      梯子就在不远处,大概五步的距离。言庭欲言又止,却又想自己要是在这拖拖拉拉的不走,公子反而危险,便坚定地点点头,矮下身子,瞄准那黑衣人疏忽的时机,猛地窜了出去。
      瓦砖发出“哒哒哒哒”脆响,黑衣人愣了愣,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他眼前用爬梯子这么光明正大的逃跑方式,好像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言庭的求生意志在此刻爆发出来,与其说是走下梯子,倒不如说是用滑的。
      他平稳地落在地上,不顾双手被梯子蹭破的血痕,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脚踹开大厅与后院相连的木门,扯开嗓门一顿乱喊,怎么吸引注意怎么瞎说:“杀人啦!救命啊!沈姑娘,我家公子跟个小王八要殉情啦!”
      池九言:“……”
      池九言:“???”
      他跟谁殉情去?

      池九言听到言庭的胡扯无奈万分,黑衣人那边却是又气又恼,两手握在刀上,压低身体,如同猎豹捕食一般,双眼满是狠辣,显然是动了真格。
      大厅里那两人没有出来,似乎还在纠结于言庭是不是诈他们,来了个调虎离山计。
      言庭已经脱离了危险,池九言望着黑衣人,只剩自己一人时,他反倒不怕了。看着那映着月色银辉的刀身,他甚至还漫无边际地想着事。

      按照民间的说法,祸害遗千年,小郡王这个祸害迟早也能撑个八百年。
      话不好听,池九言却都当作他们在祝自己长寿的好话听。
      幼时在鬼门关晃了那么多次,他都溜达回了人间,总觉得自己不至于死在这么个小地方。
      陵安王说,他的命本就是借来的,虽然至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借的是谁的命,又该还给谁。可要是真这么死了,遗憾倒也不是没有,母亲兄妹姑且不提,吕君白可以不说,他想着自己光顾着表达了憧憬,却忘记同沈无音提及自己的名姓。
      池九言这个名字,哪怕在她脑海中留过一瞬,他都是知足的。
      他不会贪心。

      黑衣人手中的钢刀,刀刃上已经有了几个豁口,却仍是用着残破的刀身随主人挥舞。
      池九言觉得言庭那通乱喊乱叫之后,四周还能如此寂静,想来不是睡得过于熟了,就是他们比自己还怕,不敢掺和到这事上来。
      他想用今天的烂运气赌一赌能否避开,倏忽间,一条银蛇破窗而出,紧紧地缠住他的腰。
      池九言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被一股力道所控制,以身为盾撞开了木窗,狠狠砸在地板上,本就磕过一次的头,又被撞了一次,一时间眼冒金星,辨不出自己在何处。那条“蛇”毫不关心他的伤势,目的达到了,便轻飘飘退了场。

      幸好视线模糊只是一瞬的事,池九言揉了揉磕疼的额头,很快便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不由惊讶道:“沈姑娘?!”
      沈无音披着白色长袍,坐在木桌旁,手中慢条斯理地收拢着银色长鞭,似是刚刚睡醒。
      他瞧了瞧她,迟疑问了句:“你……还好吧?”
      她的状态实在说不上好,面色惨白如纸,额上带着些许冷汗,平日里的凌厉之气尽数退散,只剩要将她淹没的疲倦。闻言,她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望向那个紧随而来的黑衣人,平静淡然地说道:“到此为止。我不与你动手,你自裁吧。”
      黑衣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理解她话中的寓意,眼神怨毒地看着她,紧握刀柄的手胀出青筋,显然并不赞同她的提议,还想为自己拼出个生路来。

      恰在此时,楼下突然嘈杂了起来,十几个火把照亮黑夜,后院的一切被跃动的火苗照得清清楚楚。训练有素的士兵,踏着有序的脚步,进门后自动分作两列,听候指令。一个身着深蓝甲胄,壮实如山的将领走出,仰头看了看客栈,大喝道:“你个小贼还想往哪里跑!”
      听到这声音,黑衣人慌了神,池九言也慌了神。
      池九言抱着床柱,惊魂未定,嘀嘀咕咕道:“言庭怎么把这位给招来了……”

      大概是有了上次失败的经验,黑衣人这次扔掉了累赘的钢刀,从窗口一跃而出。然而他流畅的动作像是被什么打断一般,忽地一滞,整个人重重摔在房檐上,顺着那坡度滚落。
      那领头刚要再威胁两句,他要抓的人就凭空落在了自己面前,硬是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摆了摆手,小兵一拥而上,将黑衣人用粗绳牢牢地捆了起来。
      他的左臂本就有伤,这么一摔更是连痛都察觉不出,肋骨少说也折了两根,插进了他的肺,呼吸时一抽一抽的疼。可他却笑了起来,如杜鹃啼血般凄厉的笑声,听得人心头发麻。
      领头的看着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等那笑声戛然而止,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口中涌出,领头的才醒悟过来,一拍脑袋懊恼道:“哎呀!快把他嘴扒开看看毒/药嗑破没!啊?嗑破了?宣国这群死士……干活不利索,怎么死得这么利索。”
      手指搓了搓眉心,沉吟片刻,他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这人就拖出去吧。把公子请下来之后,我们就收兵回京都。”

      “不劳您请了,我自己下来了。”
      池九言磨磨蹭蹭地走进了后院,看到眼前这人,就觉得自己后背疼。
      领兵的是陵安王的亲信,叫丛驰飞,曾经和陵安王一起驰骋沙场,也是立过大功的。后来陵安王回了京都,他本该留在长洲,却执拗地偏要回来,为陵安王鞍前马后。如今在京都领了份职,将家人都接了回来,负责守着京都的治安。
      他隔三差五就要来趟陵安王府,在这儿见到言庭,自然知道池九言就在白城。

      丛驰飞见到池九言,爽朗地笑了两声,毫不顾忌道:“小公子是偷跑出来了?”
      池九言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不解道:“您不是该在京都守着么?怎么来白城了?”
      “这事吧,是将军让我来的。”在池九言面前,他还是习惯性地用旧时称呼唤着陵安王,三步走到池九言身边,悄悄说道,“前阵子墨州那边不是抓到个煽动边境民众造反的宣国高官嘛,这几天刚送来暂时关押在白城大牢。今天宣国派死士趁着新皇登基要刺杀皇上,将军怀疑不止那么简单,就让我悄悄进城,在大牢边设下埋伏,那些死士果然来劫狱了。”
      说完,他拍了拍池九言的后背,语气爽朗道:“将军果然料事如神。”
      池九言几乎被他拍吐了血。

      丛驰飞是个粗人,一贯率意而行,高兴起来就喜欢拍人,手还特别重。
      池九言总觉得自己身子虚的那段时间,就是见丛驰飞太频繁,被打出内伤的缘故。
      但他又什么都不能说,毕竟丛驰飞是陵安王的部下,追随了陵安王三十多年,忠心耿耿。娘亲私底下还同他说,就当丛驰飞是他半个叔叔,他自然只能尊着敬着。

      “还好追捕的时候见到了小言庭,我这边事情才能处理得这么快。今天晚上我就回京都复命,小公子和我一起回去吧。”丛驰飞挥了挥手,让士兵收拾残局,语重心长道,“你偷跑出来,将军一定会很担心。”
      池九言不置可否,勉强扯了下唇角,算是回应。
      言庭便机灵地跑回客栈将包裹拿了出来。

      池九言转过身,面向客栈,见沈无音在向下看,冲她高兴地摆起了手。
      他似乎完全不在乎沈无音对他的喜欢有什么回应,只是兀自的,一头热般向她表达着自己的爱慕。只要她看向了他,即便只是很平常的一眼,他心里那点阴郁就退到了一旁,不在这个时刻困扰着他。

      “沈姑娘,我们京都再见吧。”
      池九言笑了起来,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道:“池九言。”
      沈无音半趴在窗棂上,听到这名字却忽地皱了下眉头,低喃道:“陵安王,池九言……”
      她转过身去,不一会儿拎着他的钱袋丢了出去,冷漠道:“我们已经两清,不必再见了。”
      池九言接住钱袋,浑然不在意她骤冷的态度,只是对她温和地笑了笑,跟随着丛驰飞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客栈。

      沈无音站在窗边许久,那两个守门人忐忑地站在门前,一时不知该不该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平静道:“你们上来时,确定左边第一间房是空的?”
      稍年长的那个听到,立刻点点头回道:“确实是空的。房门紧闭,不曾看到有人进出。”
      黑衣人摔下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用石子去打他。
      那人是谁,沈无音不知道,但他是受谁的命令,她却是明白的。

      “你们记住了。”
      沈无音转过身来,神色清冷,长鞭在她手中盘起又放下,仿若漫不经心,又好似一种无声的威胁,“镖局此次走镖,只有二十一人。来去皆是如此,一人不多一人不少,记得了么?”
      “啊?可是……”年轻那个傻愣愣地想要提出疑问,被旁边人狠拽一下,顿时醒悟了过来,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还有……”沈无音迟疑了一下,缓缓道,“我们这次遇到陵安王二公子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要是被我发现你们谁说给了大当家听……”
      话说到此处,她不由看向左数第一间那个紧闭的窗口,神色复杂地看了许久。
      扭过头,她一脸厌烦道:“罢了,罢了。”
      就算他们不说,他也总会知道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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