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二 春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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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造师用力地挥舞锤子，又精心在纤细的刃上烧制了漂亮的刃纹。淬火，试研，妆研，热气腾腾的锻造室里，人们在为即将出世的刀剑忙碌着。最后，鞘装师为这把美丽的刀配上刀拵，穿好了衣裳。刀匠的徒弟们纷纷围上来，睁大眼欣赏他那细腻的刀文与光滑得映出火光的刃面。
被关注了如此多心血的刀剑必然是绝世的好刀——鹤丸看着面前的人们欢喜地欣赏自己的本体，有点无聊地向门外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小心翼翼又带些欣赏痴迷的眼睛。
他停止摆弄自己雪白的衣裳，好奇地回以注目，不料那双眼睛却像是受了惊吓，无端端漫起一股水汽，转而消失在他的视野。
啊……为什么竟是这种反应，明明听创造他的锻造师所言，他是一把优美而锋利的好刀。或者说，不仅仅是好刀——而是刀匠费尽心思打造出的，最喜爱的刀剑。因此刀匠爱他如子，将自己的名字送给他，唤他国永。其后，因刀纹如鹤，又添名鹤丸。
鹤丸，啊，他现在一身雪白，与鹤很是相似啊？
刀是不能永远留在锻刀房的——刀要上战场，或被展览，不能一直被锁在柜子里，不然就失去身为刀的意义了。作为最高杰作的鹤丸自然会被转交到更高贵的地方，然后像鹤一样，展翅飞到更高的天空去。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会留在这里。
鹤丸对此感到满意，毕竟他还没能好好探索过他出生的锻刀房，也没能找到那双一直盯着他的漂亮眼睛。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可以偷偷溜出去玩耍的机会，这个机会也没让他等多久，很快暮色降临，人们都各自回去休息，现在这里是他的天下啦。
可是还没等他从走廊上跑出去几步，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女子柔软的嗓音：“你……还是不要跑得太远比较好哦，刀灵和刀，是不能离得太远的。”
“诶诶，可是一直待在这里很无聊啊——”抱怨的声音在转头的时候戛然而止，鹤丸作为刚出生的刀灵，心若赤子，对这世界上的一切还蒙昧无知，但是在看见与他搭话的少女时，他也能朦胧地能感受到一件事情。
面前这个少女是美丽的，就像他是刀剑中美丽的存在，这个少女也是人类中的美人吧。
还有，这双带着雾气一般的眼睛，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睁开眼睛时，第一个望见的东西——他想认识这个人。
心未蒙尘单纯懵懂的刀灵，忽然扬起了可爱的笑容，直白地将心愿诉出口中：“我是鹤丸国永，你呢？”
“……椿。”少女也没有羞涩扭捏，在停顿之后笑着报出了名字，“初次见面，鹤丸。”
鹤丸对世界的了解，来自于椿。这个世界光怪陆离，有妖怪，也有神明，还有他这样的灵，但是不是所有的人类都能看见他们，只是偶尔有像椿这样的人出现，才会发现世界上有他们存在。
“啊，那椿还真是厉害啊，我有点被吓到了。”
“……能吓到鹤我还真是高兴呢。”椿正在喝红豆汤，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嗯，父亲说已经找到非常喜欢鹤丸的贵人了，真好呀，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鹤。”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激动了。鹤丸通过观察不同的人，渐渐明白了所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现在他心里这种念恋不舍，又有点寂寞的情绪，大概是因为面前的椿所引起的吧。
“椿很希望我走吗？”鹤丸笑眯眯地半蹲下去戳女孩子的额头，“如果没有我的话，椿就是一个人了，会很无聊吧？”
“……嗯，其实也不会。”但是对方给出了非常无情的回答，然后在发现他目瞪口呆又有点不满的样子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骗你的，怎么会呢。”
那个笑容，仿若庭院中三月早樱，美丽又缥缈，但是却牢牢地镌刻在了鹤丸的记忆里。
“等到鹤也离开的时候，父亲应该就会准备把我嫁出去吧……不过我不想嫁人——我觉得，也许进神社侍奉神明才是我的归宿吧。”椿歪着头看向樱花，鹤丸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樱花树上似乎有几个粉色的小小身影，“既然我不得不离开鹤的话，那接下来的人生就这样也不错……”
“嗯？”感觉到椿的话语里出现了他所不能理解的情绪，鹤丸立刻回过头来，不料椿早就已经在盯着他了，那笑容和她眼中汹涌而又让他无法理解的情绪让鹤丸放轻了呼吸，最后慌张之下摆出了一个鬼脸，“喂喂椿……你别不高兴啊，你看啊，这个表情去吓国永大人怎么样？”
“噗……不行啦，这个只会逗人发笑而已。而且不是说了吗，父亲大人看不见你的。”椿好像从之前让鹤丸也同样难过的情绪里挣脱了出来，她伸手折下一枝樱花尝试着别到鹤丸柔顺的发丝中，“不过鹤，听说有灵力的人作出的承诺总会变成现实……我们约定好不好？就算是鹤离开，去远方也好，或者是我进入神社，成为巫女之后……我们还是会再见的吧。”
这个愿望虚无缥缈又不现实，但是鹤丸却认真地承应了下来，他一边笑着一边抱住面前的少女：“好的，我答应椿——”
——所以，笑一笑吧，露出真心的笑容吧，就像我们第一次搭话的时候一样。
早春樱花正好，在这个时节，鹤丸离开了从出生起就一直待着的锻造屋，被接往远方。
然后……与椿再无联系。
从此他在战场上奔驰，斩落敌人的头颅，沙场上的风卷起他长长的衣袖，血腥之气染红天幕。恍惚之中，鹤丸有时会想起笑容如同这明艳晚霞一般绚丽的少女。
她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巫女，是不是还在等待他完成誓言。
——人类和刀灵之间，也会牵扯出这样旖旎而悠长的心绪吗？
再接到椿的消息，是在他的主人前往京都参与天皇荡平大江山酒吞童子的庆功宴。椿的名字被斩鬼之人不经意间提起，不，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被提起，只是用代号轻描淡写地诉说了出来。
“这次在大江山遇上了名刀匠五条国永之女——真的是个美人啊，可惜在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用随身携带的短刀自刎了，若不是这把刀上刻着的‘国永’铭……斗胆请陛下允许为这姑娘做一场法事送行吧。”
……自刎？是死去的意思吗……？
鹤丸国永神情怔忪，恍惚中又记起他离开前，椿灿烂又脆弱的笑颜——薄如樱花灿烂，她的生命竟然也同樱花一样短暂……
明明从名字上来看，她应该能长命百岁才是。
刀灵有一点想蹲下来，用双手抱住自己独自待一会儿，但事实上，他依旧挺直背脊站在主人身侧，只是笑容变得模糊又迷茫。
【如果不能留在鹤的身边的话……】
【我们约定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耳畔仿佛又传来了她的声音，鹤丸突然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
他终于，终于能明白，她说的意思了……可是……
……太晚了，是不是，椿？
当日，鹤丸国永被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从现任主人手中借走，作为祭祀刀给椿做完了法事。
明明是沾满血腥的杀戮之刀，为什么能用来让女子的灵魂安息，除了鹤丸与永远眼角带笑、恍若白狐的男子，大概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祭祀开始之前，鹤丸被那个和椿一样可以看见他的年迈男子叫住。
“刀灵——别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
“椿小姐说过，她最喜欢你的笑容了吧？
“哈哈，竟然如此惊讶……怎么说呢，这场法事最后的结果还真是难以预料……
“你和椿小姐，还有缘分未尽呢。不过，可能并不是善缘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二 春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