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如娘（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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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皇宫里因他而起的动乱，王生一概不知，他笔挺的站在墙对面，仰起头透过锈迹斑驳的铁杆，通过唯一小小的窗户看着夜空中那弯圆月，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没有生机的面庞，看着竟不像活人。
狱卒胡乱把饭菜扔在对面的牢房门口，用力踢了踢牢门，以示吃饭了。这个点的饭菜俗称断头餐，那间牢房里头立马传来哭天抢地的哭声，哭喊着冤情，挣扎着不想死，和王生的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悲伤的哭声感染了正在出神的王生，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心痛的好像在火上煎熬。他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晕倒，他伸出一只手来勉强扶住墙壁，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慢慢的靠着墙面滑落，瘫软的坐在草堆里，耳边恍若又听到那个别着小娟花的白衣女孩轻声细语的说着“小哥哥，你不要怕，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爹爹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也会对你好的。”只是这一次再也握不住那只温柔的手，感受不到那温软的体温。
她对他真的很好，好到他就算在牢狱里经历怎样的鞭打折磨，只要一旦想到她的温婉的笑容，那弯起的嘴角，想着她还在酒肆等着他回去娶她，他咬咬牙，一次一次的坚持下来了。他还记得她爹临死前一天他和如父说：“世伯，等我高中回来，您一定要坐高堂之位，见证我和如娘的百年之好。”
如娘的爹摸索了一会儿抓起他的手，“世侄，若是世间事不能两全，届时，希望你不忘初心。”
那时的他壮志凌云，心高气傲怎知什么世间事不能两全，没想到，真的被一语中的，他守着初心，如娘却等不到他的归来，他也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日，她赶来送他，他在船尾看着她一点点的变小，身体却一直没有动过，他那一瞬间只想跳下船来，游回去告诉她，他不考了。但是男子汉不立于朝堂又怎能让妻子过上好日子？他暗暗发誓，到时一定要风风光光，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大宴宾客迎娶如娘。
他忘了他是怎么遇见丞相千金的，也不记得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满脑子满心都是如娘，就算丞相千金是所有士子口中不可多见的美人，他也记不清她到底长何模样，只是印象里神情带着疏离和高傲，面对他却如少女一般娇俏。
同窗士子都拿他和丞相千金打趣，他却越发思念起故乡的如娘来，脑海里不时回忆着如娘被打趣时双颊俏红的娇羞模样，心心念念等着出榜的日子，好早日归家去娶如娘。
放榜当天，丞相在金殿提起要他与千金喜结连理，他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那时，君王满脸欣赏的夸他不忘糟糠，是真丈夫。岂料，几天后，他就被莫名其妙的关入了大牢。罪名是什么来着？好像没有人明确的和他说他犯了什么罪。
直到他看见丞相，直到丞相和他说只要他娶了丞相千金就能无罪释放，升官发财。他才明白权利滔天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这种没有背景的人是无法和丞相斗的，只有依附丞相才能有出路，可是，他还是执拗的拒绝了丞相。若是许以丞相千金妻位，他的如娘以后要如何自处？他怎么舍得让她在夹缝中生存？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君上圣明，总有一天会让他沉冤得雪，只盼那一天还赶得上如娘的好时光，如若赶不上，只要如娘不嫌弃他就好。谁知，如娘竟早早离他去了，他却从未听闻过她的死讯，不能陪她而去......
如娘性子那么温婉，在等他的日子里一定受尽了煎熬吧，虽然苏弥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他也知道人言可畏，她在家乡的日子会有多么难熬。她是否信了他已有家世，她是否怨恨过他违背了诺言，她是否带着深深的怨念而去，她是否......
王生抬起头来，眼前仿佛看见了滔滔江水滚滚翻腾，像是一声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如娘一次一次的来到江边，登上渡口的二楼，带着欣喜和希望张望着一艘艘驶来的客船，希望在蜂拥的人流里瞧见他的身影。日积月累的失望，久待不至的焦急，难以忘怀的情愫交替着折磨她，她的失望和伤心最终埋葬在无情的大火里。
不知如娘待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模样，在那里是不是还有慈祥的如父，还有他们的竹楼，还有那一坛坛未曾开封的女儿红......他的如娘是不是在那里等着他，等着和他白首不相离？
王生摸索着站了起来，带着对如娘无限的愧疚，对着明月悠悠吟诵：“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余晖脉脉水悠悠，魂断白苹洲。如娘，辛苦你等了我那么久，我这就来找你了！”说完，决绝的往墙上撞去。
血模糊了双瞳，血幕中，王生看见斑驳泛黄的墙上，如娘的身型慢慢显现出来，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大红嫁衣，微笑着，朝他伸出手，说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咧开嘴唇，握住她的手，“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再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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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的天空中一道流星划过，苏弥迅速把令牌放回兜里，停止了和江修无的对峙，“走！快去牢里看看，我担心王生出事了！”
江修无跟着苏弥一个闪身就来到了牢里，只看见已经断了气的王生满脸血污，脸上洋溢着最温柔的微笑，和如娘幻境里那个看着如娘笑的王生一模一样，眼神温柔的看着眼前虚无的空气，伸着手，手型就像握着另外一个人的手那样，苏弥知道，他以为他握住了如娘，可是，他怎么会看见如娘啊？如娘已经完全被她吸收了，碧落黄泉，他都再也不可能看见他的如娘了。
江修无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王生以为死了就能寻到如娘，可是，因为你，他永远也再也见不到如娘一面了。这就是妖怪的私欲！”他的话里竟有浓浓的鼻音。
苏弥张了张口，像是要解释什么，最终语气坚决的说:“我去丞相府，你敢跟来坏我好事，我一定让你尸骨无存。”王生和如娘之间的阴差阳错她已无力挽回，她可以替他们二人做的就是用她的方式找回正义，至少，要还王生一个清名。
丞相府。
苏弥一把揪起还在睡梦中的丞相扔到地上，丞相疼的哎哟叫出声来，睁开眼睛大骂，“哪个瞎了眼的小贼？”
苏弥变幻出一把锋利的冷剑架在丞相肥大的脖子上，“大人我你都不认识，留着眼睛也没什么用。”语毕，快准狠的刺瞎了丞相一只眼睛。
“啊！”丞相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他捂住眼睛爬起来跪在苏弥面前连连求饶，“侠女想要什么随便拿，求求侠女手下留情。”
苏弥手中的长剑幻成一把匕首，蹲下来，拿着匕首对着丞相的脖子比划。
“姑奶奶，您可要拿稳了啊！”丞相连动都不敢动。
苏弥鼻子里冷哼一声，真是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怕死啊，苏弥小手一抬，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盏油灯，一方砚台，一只狼毫，一叠宣纸，她朝着这些东西努努嘴，“去，写个罪己状，写的好我就放过去，写不好......”苏弥把匕首又逼近了几分，丞相脖子渗出了血珠。
“我写我写......”丞相爬过去，摸起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张恭敬的递给苏弥。
苏弥看了一眼，文绉绉的，一句也没到重点上，这些当官的啊......苏弥把这份罪己诏放在火上烧掉，反手就用匕首把丞相的左手穿了个窟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做的坏事给我一件事不落的写下来，不然你的狗命就......”
丞相吃痛的捂住左手，眼里闪过狠戾，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想先写下来，到时再抓出这个飞贼，把她碎尸万段！
“写好了。”
苏弥接过来一看，王生那事也在上面，看来也算全面。她站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丞相刚刚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苏弥手中的长剑马上让他的脑袋分了家，他以为侥幸逃过一劫的表情还凝固在面上。
苏弥提着丞相的脑袋，拿着罪几诏，走了出来，看见了正在丞相府门前徘徊的江修无。苏弥扬了扬手中血淋淋的丞相脑袋，“你都不惊讶，看来你来了好一会儿了吧？小道士，你见我这妖魔杀人还不阻止，看来也快成魔了吧？”
江修无像被施了定身术，木然的看着苏弥推开自己从身边走过，飞向城门，把丞相的头颅高挂在城门口，变幻出来多份罪几状贴满整个城墙。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城门，没有人知道昨个夜里曾经的金科状元在狱中为情而死，百姓只知道曾经嚣张跋扈的丞相大人终于遭了报应。
“星君，大事不好，天命所至，丞相再过一个月就要兵变，黄袍加身，如今他却死于非命，这可怎么办？”天庭司命宫里，小仙童看到人世格局大变，慌张的向司命星君禀报。
“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破坏人世间的轮回秩序，犯下滔天大罪？”正在打坐的司命星君震怒出声。
“此乃妖界的一名女妖，名叫苏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如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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