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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争宠(三) ...

  •   这日晚膳时分,周姑娘与徐姑娘正在纱窗下每人对着一个定窑绿釉敞口瓶插花。周姑娘手里捏着一枝白百合修修剪剪,徐姑娘挑了几枝娇艳的并蒂海棠,二人正说说笑笑,忽见张昭仪心事重重从殿外进来,忙放下花枝起身相迎。

      张昭仪本就恼怒皇后趁自己有孕,将养女范姑娘安排去侍寝争宠,此刻见自己的两个姑娘,竟跟没事人一般,不由冷笑道,“你们俩镇日家摆弄这些没用的,也不说跟皇后那俩丫头学学。人家一个享专房之宠,官家接连五六日都是在兰薰阁歇着;另一个更好,都不用侍寝,撒撒娇官家都让她几分。”

      她二人明白张昭仪说的是范姑娘和滔滔。周姑娘知道以张昭仪的性子,必然不会甘心被皇后的人抢了风头去,气几日自然会有安排,因此便不做声,只将炕桌上的花瓶收好,端了温牛乳来。

      这徐姑娘素日便是个争强好胜的,见差不多前后脚进宫的范姑娘现下如此得宠,心里正嫉妒不忿,此刻又无辜被张昭仪夹枪带棒埋怨一顿,胸中憋闷,脸儿涨得通红,半晌说道,“娘子,范姑娘得宠,也是皇后娘娘早有打算,百般提携才成的。”

      张昭仪闻言,下死眼盯住徐姑娘,明白她这话里行间是埋怨自己不给她机会的意思。片刻她微微一笑,走到徐姑娘面前,用手捏住她下巴一抬,道,“你果然是个伶俐的,这话倒提醒了我。”

      周姑娘见状,忙打圆场,扶着张昭仪坐下,劝道,“娘子莫气,依奴家看,不过是因为娘子有孕在身,不便侍寝,范姑娘才占几日风头而已。待多过些日子,官家新鲜劲儿过了,指不定也就丢开手了。”

      张昭仪以手撑头,不置可否。她原以为自己有孕,左不过宫里原有的老人,如连婕妤,朱美人等多得些便宜罢了。不成想皇后自己不得宠,竟安排养女来争宠。她原在宫中独占鳌头,此刻被一个素日不放在眼里的丫头抢了荣宠,岂能善罢甘?

      沉思片刻,她向两个养女面上来回打量一通,心下暗想,若论以前,徐姑娘话多,行事也机敏,甚是招人喜爱。然而经了几次事,却发现原是个沉不住气的,且素日心高气傲,他日若得势,保不齐忘了自己是她养母。

      她思忖一番,拿定主意,起身对周姑娘说,“你跟我进来,我有事嘱咐你。”

      待二人到了内室,张昭仪命人将新作的海棠红对襟大袖衫找出来给她换上,端详一下,又命她将身上的大红抹胸换下来,换了鹅黄色双层纱的,隐隐约约在前襟中透出来一抹春色,又命她挽上抹胸同色披帛,遥遥呼应。

      张昭仪回手从自己头上拔下来一只海棠珠花步摇替她簪上,又向她耳后涂抹些百合香露,这才微微一笑,道,“如此一来,同我刚进宫时也不差什么。”

      一时到了正殿,她又命人擎上来一个插着精致插花的缠丝双耳瓶,交到周姑娘手里,向她耳边细细嘱咐一通,又斜睨一眼旁边眼里似要冒出火来的徐姑娘。

      周姑娘的耳根红上来,羞羞怯怯,越发显得面如娇花,须臾点点头,福一福便托着花瓶向外走去,并不用人跟着。

      徐姑娘见她如此出去,心下明了,身不由己跟着来到院子里,在花架子底下站了许久。眼看着周姑娘背影都已消失好一会子,闷闷不乐径直回了偏殿。

      若在素日,张昭仪用膳,她必是要在后面伺候着,今日也不去,只满腹心事在窗下坐着,心悬在半空中,没着没落,似在等待什么。

      院子里一有响动,她便飞快抬头看一眼,随即又满面失望垂下头来,如此反复直到夜深再无人出入。交了亥时,周姑娘还未回来,宫人们便欲关门。

      玉涧阁宫门是两扇大铜门,分外沉重,需要二人合力才能推动,吱呀吱呀的摩擦声在静夜中分外清晰,终于“咚”一声,两扇门并在一起。今夜,周姑娘怕是不回来了。徐姑娘径直走进内室,面朝下趴在床上,肩膀微微颤动。

      ……………………………………

      兰薰阁外各色剑兰,蕙兰,蝴蝶兰在月下悠悠绽放,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结在叶片上,花蕊间。

      夜已深,兰薰阁的门却“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窈窕身影闪身出来,顿了片刻,便在花间飞舞柔夷,轻轻采撷露水,正是范姑娘。

      这两日皇上未来,她终有时间可以静一下,但闲下来却觉无边无际的忧愁涌上来,令人无处可逃,只能寻些事情来做。自从侍寝后,她只在兰薰阁,另就是每日去会宁殿给皇后请安,故而一直未见过十一。

      不多时,觉得腰间略略有些酸,她便直起身子,背过一只手去在腰间轻轻捶着,轻轻叹口气,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仔细伤着腰!”

      范姑娘闻言通身猛然一僵,恍惚间觉得定然是幻觉,都已快交丑时,他怎么可能在?馥郁浓烈的兰花香气中,却有一丝清淡熟悉的味道飘过来。

      她不由转过身,十一清隽的眉目近在眼前,依然是月白衣炔,颀长身形,却憔悴许多。范姑娘手里的白瓷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同她内心的故作坚强一起,在见到十一的一瞬碎成齑粉。

      她脑中轰然一响,泪水已涌出来,滚滚湿了面颊。十一鼻塞眼涩,也跟着落下泪来。范姑娘死死咬住下唇,压抑住喉间的哽咽。

      十一见她嘴唇已有血迹,抬手上前给她拭去。范姑娘明知不合规矩,理应速速避开,偏偏脚步似有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动,只定定望着他深陷的眼窝,痛楚的眼眸。

      十一满目凄苦,望着她,低低说道,“你是不想连累我!”

      范姑娘闻言一抖,眼泪越发扑簌簌落下来,脸也偏向一侧,不敢再看他。

      十一将她脸掰回来,绝望说道,“我从未想过要这江山!”

      范姑娘已是有些鼻塞,闻言瓮声道,“那你为何奉旨入宫?”

      “十三是我亲弟弟,又如此优秀,多我一个来帮衬他自然更好。”十一抓住她肩膀,急切说道,“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走,我们去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范姑娘呜咽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离,跌跌撞撞走开,道,“可我已是官家的女人,后妃与皇子私通,这是死罪。”

      十一岿然不动,盯着戛然合拢的大门,任凭露气染上发丝,湿了衣角。

      范姑娘辗转一夜,想到门外的碎瓷片,不待天亮便急急出去,发现地上已干干净净,仿佛昨夜真的是一场幻觉,她怔怔拂过唇角,有刹那间的失神。

      ……………………………………

      晨起范姑娘向皇后请过安刚走,张茂则随后便进来向皇后使个眼色,皇后会意,寻个由头屏退左右,瞧着无人了,轻声问道,“如何?”

      张茂则上前几步,禀道,“娘娘,十一殿下依然每晚都在兰薰阁外站许久,昨晚她二人见面了。”

      皇后闻言,微微皱起眉头,问道,“可还有别人知道?”

      张茂则摇摇头,答道,“小人瞧着没有。昨夜范姑娘打碎一只装水的瓷瓶,小人已悄悄收拾起来了,也是想趁机给她提个醒儿。”

      皇后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一时张茂则下去了,皇后还倚在贵妃榻上思索,轻轻拨弄着琉璃盏中的西瓜,陷入沉思。原以为十一和范姑娘不过情窦初开,一时兴起,至多伤心几日也便罢了,那范姑娘倒还识时务,反而这十一,竟用情至此,皇后倒有些后悔。

      不过转念一想,滔滔就无须再提,能老实呆着不闯祸也就罢了,也只有范姑娘还能入皇上的眼,若不趁此时稳固地位,待他日那张昭仪生个一男半女,自己这后位更是岌岌可危了。开弓没有回头箭,须得快刀斩乱麻,方能避免惹出祸来。

      皇后暗暗思索,如何才能设法将此事处理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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