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蜪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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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青回到住处，空无一人，昨夜没休息好，她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死了，醒来之后天色已墨，窗外繁星大织。
又青翻身起来，见万嬷嬷仍是没有回来。桌上摆放了一只碗，碗里留了个黑馍馍。又青拿起馍馍，心想万嬷嬷倒还有点良心。
正要往嘴里送，想起华裕说过的话，修行之人，必先辟谷。
狠狠心，将馍馍送嘴边舔了舔，最后还是将馍馍放下了。
在屋里百无聊赖兜了几圈，突感肚子一阵翻江倒海哗啦作响，想必是吃了华裕的生小米，闹肚子。
又青拿上手纸，就往外走。
又青所住之地离茅厕较远，离厨房却近。后来她暗中发现一个解决内急的好地方-----厨房隔壁的房间，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排夜壶！
每每晚上内急，又青怕冷不愿走太远去茅厕，就跑到这里来解决，也不知白天是哪个小厮丫鬟清理这些夜壶，反正有人负责，她也乐得偷懒。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一灰布少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了放夜壶的屋子。
正欢畅暗爽，一个灯笼举到她面前，随后出现万嬷嬷那张鸡皮般松弛的恐怖的脸，吓得又青差点将夜壶坐翻。
“你坐在腌菜坛子上做什么？”万嬷嬷的声音依旧瓦声瓦气。
腌……腌菜坛子？！
又青与万嬷嬷面面相觑，她能说她正在欢畅的解决三急吗？
这真不怪她，又青一介在抽水马桶之上长大的女流，哪里见过夜壶是什么鬼！
她完全可以想象她接下来的下场，不关在鸡笼子里游街示众都对不起这几日吃过腌菜的各位小主啊！若这个时候吹响笛子，华裕他老人家会立即跑来跟她割袍断义的吧！
她沉痛的闭上双眼-----万老太婆我受你一掌死了算了。
哪知万嬷嬷却没多做追究，将一个布袋子丢到又青脚下，说了句：“拿着它，跟我过来。”
又青有把柄在人手里，哪敢不从。哆哆嗦嗦提上裤子，拾起地上的布袋子，跟在万嬷嬷身后。
手里的布袋子沉甸甸的，隐约可闻一股腐烂的臭味。又青皱着眉问：“万嬷嬷，这里面是什么呀？”
万嬷嬷头也不回：“喂狗的臭肉。”
又青“噢”了一声，心里恶心，用两根手指捻着，不再多问。
七倒八拐就来到王府的一个角落，有一扇小门，只容一人进出。万嬷嬷率先出去，提高灯笼将又青的路照亮，说了声：“出来。”
又青探头一瞟，见外面是个乌漆麻黑的树林子，显然已出了王府。且此处隐蔽荒芜，空无人烟，真是杀人放火必备佳所。
又青想起华裕的嘱咐，踌躇着不肯跨过门。
万嬷嬷将灯笼又抬了抬，恰好照得她形同鬼魅：“你在腌菜坛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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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话说老，又青已自觉的一头钻了出去。
前后再走了十来分钟，又青越发忐忑不安，心里盘算着跑路算了，小命要紧。正要不管不顾往回跑时，万嬷嬷指着林子之外一处黑洞洞的木屋说：“到了。”
又青问：“这是哪里？”
万嬷嬷看也不看她，兀自走上前，嘴里说道：“皇子王爷们都爱狩猎，这里是专门饲养猎犬的地方。”
又青疑惑：“为什么养在离府上这么远的偏僻山地里？”
万嬷嬷说：“猎犬凶险，前几年咬到一位小郡主，老王妃就下旨，将猎犬饲养在王府之外。”顿了顿，转头指着又青手上包袱，“你手里的提的，就是坏掉的肉，厨子叫我来丢给猎犬解馋。包袱太重，若不是今日碰到你，我一个老婆子还不知要走多久。如此说来，我还没感谢你。”
又青被这老太婆谢得寒毛倒竖，半信半疑，也只得静观其变。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木屋正面，立即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之响，在黑夜里格外骇人。又青吓得后退几步。
万嬷嬷看她：“你怕狗吗？”
又青摇头，老实说：“狗倒是不怕，我以前还养了条二哈。”
万嬷嬷不懂她言，但自然也不会与小姑娘多问。
门栓之上，三把大铜锁锁得牢牢实实。万嬷嬷开锁之际，里面就隐隐传来犬类受到威胁时发出的“呜呜”之声。
果然是狗，又青心上悬起的巨石放下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
门打开了，眼前出现一只普通家犬大小的狗，通体漆黑，油光水滑，显然是由人类精心饲养的。
那狗匍匐在地，夜光之中，一双瞳孔发出绿油油的光。露出尖牙，盯着万嬷嬷“呜呜”作响。
万嬷嬷稍有动作，那犬突然低啡一声，一跃而起，好在它被拳头大小的铁链套牢，铁链绷直，伤不到人。看模样果然是条凶残恶犬。
万嬷嬷推又青：“你且进去，将包袱打开，喂它吃了。”她自己却不再往前。
又青掂了掂手中的肉，疑惑道：“就一只狗，吃得完这么多吗？”
万嬷嬷嘿嘿的笑：“再多它都吃得下。”
又青后背一僵，总觉得万嬷嬷的笑阴恻恻的。再回头一看，
万嬷嬷已站到几米开外。
又青咽下口水看了看那狗，模样不过是只中华田园犬，甚至比田园犬还小一号，她试着发出“啧啧”之声唤了一唤，那狗没有摇尾，却也不再露出獠牙，眼睛始终戒备的盯着她。又青上前，那犬夹着尾巴退后几步。
万嬷嬷往外又走了几步：“看来你跟这猎犬倒投缘。你快点，我在屋外等你，里面气味太重，我受不了。”
又青“哦”了一声，就开始解包袱的上的结。那狗留着哈喇子，目光阴狠的盯着又青手上的包袱。
死结刚一解开，一团圆乎乎的东西掉到地上，那犬本来正坐着，见到肉块，以迅雷不及眼之势扑将上来，张嘴就撕。它那速度，快得又青来不及反应，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一摔，恰好摔到田园犬跟前。那狗对又青又惧又厌，一边防备的注视着她，一边拼命撕肉吞咽。
又青原本爱狗，觉得这条田园犬除了外表丑陋，也没多大威胁性，她又啧啧唤了两声。田园犬护食，嗤牙咧嘴对她发出恐吓之声，叼起肉往里面拖了一步。
又青好笑，说：“我不跟你抢。”
但这狗食的肉实在太臭，那狗又吃得狼吞虎咽，汁水四溅，又青心中不舒服，说了句：“狗儿你慢慢享用。”捂着鼻子就要出去。
却在这时，视线晃过，借着月光一照，看到狗的嘴筒子上，竟绞满黑长的细丝，模样恐怖怪异。
又青心中一跳，仔细一看，却哪是什么细丝，竟是人类的头发！！
又青牢牢捂着嘴，生生将那声尖叫咽了下去。
那犬刚好咬住头发一扯，半块头皮撕掉，那坨圆乎乎的球状物从田园犬嘴下跳将起来，在空中翻滚几下，滚落到又青脚边。又青喘着粗气低头一看，恰好看到太子庶妃那张脸，她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狠狠的盯着自己，脸上的肉已被恶犬啃烂-----这哪是什么臭肉，原来她提了一路的，竟是太子庶妃的人头！
又青吓得双腿一软，跌坐下去，刚好一脚踩在人头之上，人头又翻滚出去，那犬虽说一开始对又青有惧怕心态，这时却以为又青要与自己抢食，再顾不得其它，冷不丁上来就是一口。
好在又青喂养过狗，知道狗要攻击人类之前的动作，她在狗下嘴之时就将脚往后一缩，她穿得厚实，狗的牙齿咬得不深，只在她腿上划拉了一道小口。
又青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冲出木屋。
万嬷嬷果然还在原地等待，见她满头的大汗，阴森森问道：“你怎么了？”
又青惊魂不定，吞咽好几口唾沫，才说了句：“没事，跌了一跤，差点被狗咬到。”又青闭了闭眼，按捺下心中的恐惧，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道，“那是什么肉啊，这么臭。”
万嬷嬷细细打量着她，又青只觉得背上冷汗一股股往下流，她默默将腰间的玉笛死死捏住，以不变应万变。
好在，万嬷嬷看了她半晌，不疑有他，慢吞吞的说：“猪头肉。回吧。”
说着，万嬷嬷不等她回答，兀自转身，弯腰佝偻的慢慢走了。
又青跟在她身后，抬头盯着她的黑暗之中越发狰狞的背影，突然，一道灵光从脑中一闪而过。
回到屋，两人都是一身臭肉之气。
又青说：“万嬷嬷，那肉太臭了，我须得烧水沐浴。你若要洗，我多烧一锅热水。”
那个时代，下人们要洗澡是很不便的。要烧热水，烧水又须得劈柴，烧好热水之后还得劳神费力一桶一桶提进屋子，倒进大木桶里，不知要来回折腾多久，所以要洗一次澡，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若是有人主动提及，帮着烧洗澡水，那是谁都不会拒绝的事。
又青这么一说，万嬷嬷自然说道：“嗯，多烧一些。”
又青极其不熟练的生火烧水，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将木桶里注满热水。又青对万嬷嬷说：“万嬷嬷您先洗吧。”
万嬷嬷阴阳怪气的问：“小丫头突然这么懂事了？”
又青可怜巴巴的说：“又青无父无母，来到王府全凭万嬷嬷照料，又青只将万嬷嬷当作在世唯一的亲人，往后还望万嬷嬷多多扶持，使又青今后的日子不那么难过才是。”
万嬷嬷“嗯”了一声，不疑有他。
又青又跑前跑后帮着万嬷嬷拿洗澡用的木勺和换洗衣服，然后费力搬出半旧的屏风挡住，这才乖巧的退了出去，安静的等着。
万嬷嬷走进屏风，不大一会儿，从屏风里伸半边脑袋，问了一句：“灶膛里的火熄了吗？”
又青那时坐在自己床上，闲闲的翻看一本书，双脚吊在半空来回晃荡，一派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
又青闻言，答了一句：“没熄呢，温着一锅水，只等万嬷嬷您洗好后，又青再洗。”
万嬷嬷这下再不疑有他，脱下衣服，自洗去。
当天晚上，又青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睡得极为踏实。
第二天中午，又青扫完井屏轩回来，见桌上的黑馍馍端端的给她留着，又青正儿八经的对万嬷嬷说：“今天我就不吃了，两个都给他送去吧。”
万嬷嬷那时正在手脚利索的擦拭窗户，闻言手上的活一顿，慢慢回头，盯着又青的眼睛问：“给谁送去？”
又青走到桌前坐下，将装馍馍的碗往前一推，无邪的笑道：“当然是长廊后院里，用铁链栓起来的大哥哥啦！你每日只拿这么一点粮食过去，他肯定吃不饱。”
万嬷嬷兀自伸手为自己捶捶后背，又若无其事的回身拧干抹布，继续干活，嘴上轻描淡写的说：“不知道你这丫头在说些什么。”
又青突然嬉皮笑脸的喊：“啊，万嬷嬷，太子庶妃在你背上呢！”
饶是万嬷嬷这样久经风浪之人，乍听这话，也惊得双手一颤，大声喝道：“小丫头胡说什么！不得亵渎太子庶妃亡灵！”
又青拍着巴掌，指着她背后道：“真的嘛！你看嘛你回头自己看嘛！太子庶妃生气了噢！一双眼睛瞪得这么大！”她伸手比划一下。
万嬷嬷直气得浑身发抖，拿抹布的手指着又青喝到：“闭嘴！小丫头找打吗！”
又青撇撇嘴，委屈道：“人家可没胡说呀！是太子庶妃让我问问你，她的头哪里去了！”
万嬷嬷气得恨不能上前撕烂这丫头的嘴，站在原地，强忍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太子庶妃的头去了哪里，奴婢怎会清楚！”
又青作惊讶状，指着她的背：“呀！万嬷嬷，您的驼背怎么不驼啦？”
万嬷嬷本就叫又青之前的话扰得心慌意乱，这时听又青一个无害的小姑娘乍然这么一说，竟信以为真，下意识伸手进后背摸索，嘴里慌道：“怎么可能！昨天明明装得妥帖！”话刚一出口，自己就愣了，她当即意识到上了这丫头的当，回过身恶狠狠的盯着她，“你究竟是何时知道的？”
又青依然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笑着说：“昨天啊！昨天偷看你洗澡了！羞羞！”
万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她在王府隐姓埋名多年，没想到今日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拆穿羞辱，她简直恼怒至极，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万嬷嬷冷冷的问：“就算我不是驼背，那又如何，伯服国那条律令规定，不得佯装残疾！？”
又青收起笑容，正色说：“是没有。不过盗窃众尸头颅，却是凌迟的大罪！前日你故意诱我前去与你一同守灵，就是为了找个目击证人或者替罪羔羊！你谎称人头被盗，其实是声东击西！那个时候，太子庶妃的人头并没有离开灵堂，而是一直在你背上，就是你伪装的驼峰里！最年来京城时常丢失尸头，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万嬷嬷不可置否，冷笑一声。
又青继续说道：“后来你又鼓动汪公公前来搜我屋子，咬定我是那窃头的女妖，你没想到的是，华裕殿下庇佑，我竟没被逮捕！之后你又设计引我前去狗舍，让我亲手将人头喂了狗，是想让狗咬我至死。我猜测，那狗也必定不是普通的犬类，不然如何饲养在如此偏僻之地，门前上三把铜锁，用拳头粗细的铁链去制服，且它还食用人头！”
万嬷嬷怒极反笑，走到桌前，与之对视：“小丫头牙尖嘴利，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那你说，你我无怨无仇，我为何要置你于死地？”
又青道：“我想无非就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那天我跟踪于你，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吧？”
死寂，彻底的死寂。
过了好久，万嬷嬷才沉声道：“你说得没错，蜪犬凶残，喜食人头，普通人类绝无可能从蜪犬口下逃生。”
默了默，她抬头看她，“你究竟是谁？昨日我便怀疑你并非凡人，看来果真如此！”
又青厉声道：“我是谁不关紧要，你擅自囚禁良民，盗头喂犬，你才是有重大阴谋之人！伯服之祸！”
万嬷嬷沉默片刻，反而镇定下来，勾着嘴，阴恻恻的笑：“小丫头年纪轻轻，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倒是个人才，你说得这些都没错，但那又怎样，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这时，万嬷嬷目光锁定在又青腰间的玉笛之上，片刻的诧异过后，她冷哼一声：“连青羿笛都给了你！看来你和华裕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这么一来，我还真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万嬷嬷说完，直起了腰杆，抽出腰间软剑，步步逼进，直指又青：“但你坏我大事，今日，再留你不得！”
CTG
作者有话说第7章 蜪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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