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不知不觉

8、梦重归

　　新学期刚开始，课业还蛮轻松的，祁奚跟姜离在一块的时间更多了。姜离自己选了法语课，也兴冲冲地拖着祁奚一起去旁听，害得祁奚听了两节课就呼呼大睡，姜离倒是学的有滋有味。没课的时候，姜离又带他去溜冰，想不到祁奚还蛮有天赋的，很快就得心应手了，着实得意了一下。祁奚有时跑到外地去参观各种建筑古迹，姜离也是一逮到机会就跟着一起去，帮他拍照、背画框，好歹也起到了一点作用。除了上课的时间，他们差不多是形影不离了。祁奚在学校里并不是个特别容易亲近的人，没什么深交，姜离更是独来独往，好像两人都成了彼此生活的重心了。
　　这天祁奚下课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去找姜离，火车票已经买好了，明天就可以去苏州了。路上看到一个图片展，姜离好像在那边。他微微瞥了一眼，是一些关于战争、贫穷、饥饿这类的。姜离似乎看得还挺专注的，每张照片前都停留了一下。祁奚跑过去，一眼看到姜离前面的那张：一个饿地瘦骨嶙峋的非洲小男孩，四肢松垮跨地下垂，脑袋很不成比例地顶在窄小的肩膀上。祁奚心里猛地一惊，叫了声：“姜离！”姜离转过身，脸色煞白。“祁奚。”声音简直像在梦游一样。祁奚一把拖起他就往外走：“别看了，回家吧。”
　　一路上他紧紧握着姜离的手，但那是冰冷的，似乎感觉不到一点体温。祁奚很想说些什么，却又感到自己的语言那么匮乏那么苍白无力。回到家姜离就躺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身体依然抖得像寒天里的落叶一样。祁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坐在一边陪着他。晚饭姜离什么都没吃。祁奚坐在他床边，一直望着他。房间里只有昏暗的台灯照射出来的一圈光亮。坐到半夜，姜离终于稍稍缓过神来，低低地说了句：“祁奚，我明天不陪你去苏州了，你自己去吧。”“我留下来陪你。”姜离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祁奚，我没事的，你别担心，去吧。”祁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去了。到了苏州，他马不停蹄到原定目的地都去转了一圈，一完成立刻连夜赶了回来。
　　打开门，姜离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他却只静静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沉思起来，身上还是裹着被子。祁奚在他旁边坐下：“吃过东西吗？”姜离没有回答，只说：“祁奚，你出去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不要再去想那个了，那些只是因为贫穷而挨饿的孩子。”姜离摇摇头：“不是那个。祁奚，你走出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念着：祁奚，回来吧，快回来啊。那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多么依赖你，只有在你身边才感到安全、踏实。祁奚，也许不知不觉已经喜欢上你了。”喜欢？“真的，好像很喜欢很喜欢。”姜离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没有抬头看他，祁奚不作声，伸手扳过他的头，对着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祁奚有些心烦意乱，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个gay，真的可以吗？但那天吻姜离的时候，连想都没有想过可不可以这种问题。他知道，姜离说的话就是他自己想说的，他是喜欢姜离的。也许可以，现在同性恋也很正常，祁奚觉得这样的想法很有诱惑力，他忍不住劝说自己，也许真的可以。但家里人，学校里的人，还有舆论的眼光？想到这些，他又有些黯然了，做出那样的选择是要有勇气的。
　　很快，祁奚就发现问题不在于他的选择了，而是姜离，姜离他，又开始抽烟了。他静静地靠在沙发上，两眼望着窗外，一口一口吐出烟圈，祁奚看着他，心里有些发寒。姜离前面摊着一本书，好像最近一直在看，祁奚拿起来一翻，三个大字赫然在目：罪与罚。祁奚手一抖，书掉落在地上，姜离始终没有看他。他也开始找一些电影来看，《拯救大兵瑞恩》、《肖申克的救赎》、《七宗罪》。祁奚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心却在一步步往下沉，为什么都是那样的题目？姜离，你的恶梦又开始了吗？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姜离居然又开始一遍遍地听《以父之名》了。“够了。”祁奚走过去，关掉音乐。姜离默然不语。祁奚腿一软，跪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姜离，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姜离静静地开口说：“我想，也许我其实没有逃脱审批，只不过别人扭曲的是身体，我扭曲的是心灵。从那种变态的感情中来，也许最终还是要回去。”他没有再说下去，祁奚已经承受不住了。他知道姜离太敏感了，他不可能再去接受另一份非正常的感情了。可是放弃吗？难道真的放弃吗？姜离，可不可以抛开以前，也许我们……
　　最终，祁奚放弃了。那天他回到家，发现地上都是水，他冲进浴室，看到姜离穿着衣服坐在浴缸里，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姜离1”祁奚惊骇得叫了起来，一把将他拖起来，“你做什么？”姜离木然地看了他一眼，“我在洗澡啊，嗯？忘了脱衣服了。”口气淡淡的，像个木头人一样。祁奚绝望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姜离，什么事都没有。知道吗，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结婚，可以有一些健康的孩子，姜离，你会活得很开心的。姜离，相信我，好吗？”姜离轻轻地靠在他身上，“祁奚，我总是让你操心，对不起。”祁奚缓缓地抱住他，闭上眼睛，竭力忍住想要往下淌的泪水。不可以，不可以看着他这样下去，他怎么可以亲手把姜离再次推向那种境地。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