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五章、边疆战事紧 ...
-
西北茂县，是一座边陲小城，依山而建，翻过高耸的克孜勒塔戈山脉，便是辽阔的外疆。这里汉民与回纥人民混居，早在高祖天新年间，朝廷就已颁布《为民者诏》，曰：“凡归齐者，皆为齐民也。地同耕、军同征、税同交、学同入、利同收，不以族异而不一也。若有作奸犯科及忠勇仁善者，皆以《大齐律》论其罚赏，不以族异而二法也。”
所以几十年过去了，这个地方端的是一派安详和乐。住的房子皆是黄土砌成、虽不似青瓦白墙那般精致，也不似红墙绿瓦那样大气，却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小屋干净温馨，晒房里挂满了葡萄，地里种着各式瓜果，那是一家人的念想。他们可以供家里的儿子上书院学习，然后科举当官儿，用汉人讲的话：这是祖坟冒青烟呢！如果自家儿郎，不是读书的料子，进军营当兵也是可以的啊，人家还给军饷呢！要是能混出个校尉，不知道有多荣耀！
只是……
安扎尔呆愣的躺在军帐中，手里捏着沾着血迹的毛笔。周围是或高或低地哀语嚎啕。帐外是满目的尸山血海。
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不是说好了开春一起上京……实现光宗耀祖的宏愿吗？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他只剩下了他自己，他的家人、朋友，全都死了。一夜之间，他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突然间，就成这样了呢？
＝＝＝＝＝
自从先前以福亲王为元帅的二十万大军抵达边境后，本来胶着的战势瞬间被打破了平衡。一直到冬天过去，戎夏连丢了四座城池。
就如同邵松胤所预料的那般。这会儿的戎夏各部还没像后世那般为争首领之位而矛盾不断，所以几次大的败仗后，戎夏迅速抱成了一团，众人拾柴火焰高，左商量右商量，还真就让他们凑出了一条计谋。
借兵。
之前说过，大齐周边甚至再往西边走，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政权。这些政权中有的臣服于大齐，自然没胆子做些什么。有些则是井水不犯河水，这种势力等闲也不会掺和进来。
而还有一些，一直不是很安分，但是摄于大齐的国威，有贼心没贼胆。他们很是愿意蹚一蹚这趟浑水，既可以摸摸大齐的底，就是输了，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大齐与戎夏的战争呢，首先该找着算账的应该是戎夏啊。
这借来的兵，并不是支援到前线去了。而是绕道，突袭茂县。打大贞一个措手不及。
克孜勒塔戈，回纥语中是宏伟的山的意思，此处天险，本来是易守难攻，但是大雪封山，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不要命地来。而且对于从小生活在雪山荒原中的人来说，克孜勒塔戈山也并不是完全不可攀登。所以守边的军队完全没有防备，回纥人本身不过汉年，但是架不住城里汉人多啊，自然也是一番热闹，这大年下的守在城楼上的兵卒们都围一块儿吃酒呢，敌军就摸过来了……
城池虽然将将保住，但是周围的村落可惨了。
几处村庄，几乎被屠杀殆尽。鲜血融化了皑皑的白雪，染红了土地。过年各处挂着的红灯笼红绸子都还没收呢，上头又添了一层鲜红模糊的血肉。
安扎尔的家，就住在茂县县郊的一处小村子里。去年秋天他与李宵一起荣归故乡时，大家伙儿多么高兴啊。老里正拉着他们的手，激动地直打颤，直说“咱们村子如今也光荣了。一村子两个举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各家纷纷拿出自己储藏的好货，宰牛烹羊，全村男女老少乐了好一阵子。
说道他们开春要进京赶考，全村的人都跟着忙活。
可如今，那些鲜活的生命……都不在了。
他是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
而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大爷大娘，如今已经成为了冰冷的尸骨。村里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被歹人糟｜蹋过后杀害，衣不蔽体。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身首异处……
而他的父母、妹妹还有新婚的妻子……连遗骨都找不到了……
想来……是被焚村的大火给烧了吧……
是不是他其实也死了呢？怎么可能就他活着呢……
经了这么大的变故，这整个人就像跟丢了魂儿似的，饭菜端过来了，得喊一声，才知道伸手吃，也不拿筷子也不拿勺子也不洗手也不管脏不脏，抓了就往嘴里塞；该喝药了，也得喊一声，才知道张嘴。就跟那牵线的木偶人似的。
这么过了两日，才有了些旁的反应，似乎是回过神了。
“小伙子，你……唉……”老军医对这个年轻人格外上心，这孩子从死人堆里被拖出来的，伤成这样还能活着也是造化了。给他上完药，抬眼见他的神情凄厉，开口想说些什么劝劝，却是难以起口，说甚么呢？难不成还能跟人说：“你看开一点吧。”哪能说这话呢？这还是人话吗？谁摊上这事看得开、过得去呢？
末了，收拾完器具，拍了拍安扎尔的肩膀：“别瞎想，留着力气，给家里人报仇吧！！他们的命不能白丢！！！”
老军医掀开帘子走了，光线从外面撒了进来，复又暗了下去。
外面人们的哀嚎哭泣不绝于耳。不同的语言却表达着几乎一样的意思。
“娘——娘——你醒醒啊，醒醒啊！！！”
“我的儿啊！！！！！！”
“她爹，你走了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天哪——你不长眼睛啊——要收就收我的命啊——”
他们需要承受骨肉分离、天人永隔的痛苦，活着的人，并不比那些死去的人幸运。
安扎尔面儿上发怔，心里却发了狠，曾经他一心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现如今想来，光会握笔杆子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让人像拍西瓜一样开瓢却毫无反抗之力！
那老军医说的话没错！
爹娘、妹妹、妻子、李宵还有所有的父老乡亲！他们的命，不能白丢！！！！
他要替他们报仇，让戎夏和百狄血债血偿！！！
“咔”地一声，手中的握了几天任谁也抽不走的笔杆被折成了两截儿，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滑落，可他却毫无知觉，安扎尔的眼中迸发出仇恨的火光。
又过了一天，老军医再次来到了帐子里给他换药，他揪住老军医的袖子，开了口，好些天没说过话的嗓子，沙哑干涩得很，却掩盖不住其中的决绝与杀意，通红的眼中尽是钻心刺骨的恨：
“老大人，到哪里能报名参军？”
是的！他要从军！！回归回纥人骨子里的野性！让那群戎夏人看看，谁才是这草原沙漠中的狼！！
＝＝＝＝＝
邸报传到了京城，登康帝在养心殿连摔了三套茶具。
“父皇息怒！”邵松胤忙撩起袍摆，跪在登康帝手边劝道。养心殿里伺候的宫人也呼啦啦地跪了一片，高呼“皇上息怒。”登康帝气到指尖发颤、浑身发抖，好半天才平复了一些。
从嗓子眼里挤出夹着冰渣子的一句话：“杀！！”
“李有涛！！”
“奴才在——”李有涛赶紧应诺着给皇上铺上纸笔。邵松胤跪在下首暗暗皱眉，到底出事了……前世这个时候戎夏各部正在内斗呢，等到后几年大齐和戎夏杠上的时候，有才有能耐的人不说死绝了也被扒干净了。可如今不同，大齐春秋鼎盛，难道戎夏就是行将就木？没有点后手，他敢跟大齐叫板吗？
估计是这会儿被逼急了，也开始亮底牌了。亮底子不怕，牌多也有打完的时候，就怕这战线越拉越长使得其他豺狼虎豹也想跟着分一杯羹，那就有意思了。这近几十年大齐和善治国，只怕这副笑模样让人以为大齐只会笑了。忘了这江山是怎么换得，蒙古、女真、苗这些民族都是怎么收服的了。
这回既然脸已经撕得开开的了，那缝儿呼呼直往处灌风。那索性就撒开手狠狠地打吧。不但要打，而且还得一次性把人打趴下、打怕了。让他再也没有那狗胆跟大齐扯皮。
老虎睡大觉你当我是猫崽子打呼噜呢。
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边关军帐。
“……戎夏杀我皇储，屠我黎民，视大齐国威于无物，此仇此恨实乃不共戴天。戎夏必灭，方彰我齐雄风。自今起，为俘虏杀无赦。凡所过之处，为戎夏部者，不留一牲一畜……”
不留一牲一畜……
隔着那薄薄的绢帛都能感受到登康帝滔天的怒火和浓浓的杀意。
这便是要屠城了，大齐自开国以来是从没做过这种事，但不代表人家不会做。戎夏做得这一桩桩一件件真的是太小瞧大齐人的火性了。
“臣，接旨！！！”福亲王跪地接圣旨的声音高亢洪亮，身后的将领士兵皆是双目通红。就是不来这道圣旨，这几十万的大军，也打算这么做了。
登康二十五年的正月将过未过，塞外正是最冷的时候，肃杀的却并不止大寒的天气。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十五章、边疆战事紧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