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火记·妖无邪》落乔森林

8、七、菡萏之梦

　　一声玉佩清鸣，金发上仙旋然落地。
　　百里寻一到就扯过沐邪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花亦绝：“你想做什么？”
　　“期寻上仙以为我想做什么？”说着这死妖精还对着沐邪挑了挑眉，被百里寻一眼瞪了回去。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能有什么好事？”
　　百里寻提前回来沐邪又惊又喜，刚想打招呼，听到这话微妙地颤了颤。这个打击面略微大了些。她决定放弃问好。
　　“上仙多虑，我不过看你的徒儿甚是眼熟，特来认认是不是我的熟人。”花亦绝漫不经心地摆弄手里妖花，慢悠悠挑衅，“期寻上仙这副紧张模样，莫非是我猜对了不成……”
　　百里寻眉头一点点锁起。
　　“方才我同沐邪姑娘交谈甚欢，倒让我想起来五百多年前，仙界十月殿的那名女仙子，也是这般讨喜。只是可惜了她师父冷漠无情，生生把她打死在诛仙台上……”
　　“住口！”百里寻一声怒斥，仙力流转直接攻上去。
　　花亦绝脚下轻点，飘然后撤。妖花脱手，化作千万花雨洋洋洒洒，绝色姿容染上暴戾之色。
　　淡金色仙力凝聚成剑落入百里寻掌心，他的衣发无风自动，直指花亦绝。
　　“阿邪回去！”
　　一语过后，金色呼啸，百里寻连同花亦绝都不见踪影。

　　又走了？
　　沐邪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这情势变得太快，她新认识的朋友还没熬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同百里寻生死相向，这跟预料的大不一样。照小花的话看两人早已相识，说不定今天的对话早就出现过几百次了，那么肯定也打过几百回了。既如此，他们能生龙活虎地活到今天，这场小打斗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活动，不必担心。
　　自己疏通了，沐邪心安理得回去睡觉。
　　一路上，沐邪依然孜孜不倦地思考。百里寻今日着实可疑，突然回来不说，小花还没讲几声他就暴怒不已，连句玩笑都没有直接上手。这份失态沐邪除了归结为失眠的躁动外，并无解释。就不知今夜过后，花美人还愿不愿意来找她说话，她可是一见倾心着呢。
　　若是小花不来，那都是百里寻的错！

　　暗地里说人坏话是会遭报应的。
　　沐邪现在体会到这个道理的深刻内涵了。
　　瑞脑香雾，横琴妆奁，清淡幽雅菡萏香味。
　　这不是她的房间。
　　纱幔后若隐若现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褪去铅华说不出的淡雅高洁，莲花清香随着她的呼吸在窗外漏进的月色中搅动。
　　沐邪僵住了，喘气都不敢。
　　她不仅走错了房间，还好死不死，误闯了秋青珑的闺房。
　　“您老慢睡，小的这就滚。”心里默念，沐邪赶快转身。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菡萏仙子极度恐惧。冷美人还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走近了看都让人觉得压抑。
　　偷偷摸摸的身影还没走出半步，再次定格。
　　“别走……”
　　沐邪被这一声吓得冷汗直流，连忙跑回原位打哈哈：“我、我不是要走，秋小姐别误会。您老找我有什么事么？”
　　床上没有回应。
　　万籁俱寂。
　　沐邪壮胆上前，挥挥手试探道：“秋小姐……”
　　“不要走！”
　　突然的出声吓了沐邪一跳，再问却没声儿了。她拍拍胸口：“原来只是在说梦话。”
　　刚想趁机离开，一个念头窜进脑海。
　　阿邪上次教的“入梦术”好像还没有试用过……
　　望着安眠的秋大小姐，沐邪意味深长地笑了。

　　“各位官人，今夜可是我们新花魁的头夜，别心急，让她打扮打扮。先让别的姑娘陪陪几位官人！”充斥市侩和挑逗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沐邪才注意到，自己已不在秋青珑房中。
　　入梦术，成了。
　　现在她身体虚幻，高高飘悬在一栋楼阁上空，下面男男女女，觥筹交错，莺歌燕舞，狂蜂浪蝶，翩翩起舞。
　　这是一处……花楼？
　　这是秋青珑的梦，是她的……往昔？
　　沐邪被这个认知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去找秋青珑的身影。
　　一低头面红耳赤。
　　迷乱的声音像是被解开长久的封印，争先恐后地往她耳朵里钻。一眼下去陪客的女子衣衫暴露，举止轻佻，有的甚至当众行欢。沐邪困窘地捂住了眼睛，进退不得。思忖片刻，她决定放手一搏。
　　指间扒开一条小缝，沐邪眯着眼睛往下望，一点一点观察下面的动静。
　　四边楼道纱幔飘飘，有一截白嫩之物，还有一些布料，上面一点，还有黑色丝线密密麻麻一堆。再往下，还有眼睛、鼻子……
　　不好！
　　沐邪闭起眼睛，转了个方向才缓缓睁开。
　　是个老头，五六十岁的样子，身材高大，衣着华贵，是个有钱人家。阔口方鼻，笑容常在。看上去就饱读诗书，正气凛然，儒雅非常。
　　身上靠了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呃……
　　收回上面那句话。

　　沐邪扫视全场，并没有发现秋青珑的身影，倒是习惯了对周遭的一切。
　　她或许堕落了。
　　她悬在上空，这是个四层的楼阁，中间围出一片空，摆上了桌椅，座无虚席。所有座位面对一座高台，两排楼梯自台上延伸下来，另有两排搭到顶层。一个风韵犹存、体态风骚的女人执团扇立在台下，对着满座的客人打情骂俏，偶尔有些男人自他身边经过还要摸一把，被她娇嗔打开。
　　沐邪继续一一观察下方的人，希望从陪酒的姑娘里找出秋青梧。
　　中间没有，前边没有，后边没有，左边没有，右边没……
　　嗯？
　　好美的人。
　　红衣松松搭在斜坐的人身上，绸缎般的绯红长发，倾泻如瀑，垂落在白玉色的容颜上，紫眸流转，微微抬起。
　　沐邪呆住了。
　　为什么下面的人这么像小花？
　　小花出现在秋青珑的回忆里？
　　他抬头看过来的神色，怎么像是看见了自己？
　　她环视一周，确认身边的确没有人，又狐疑地低下头。
　　花亦绝依然微微仰着头，一手持妖花，一手撑着下颔，神态惬意。见沐邪又看过来，他淡淡颔首，抿唇一笑，一时万千繁华黯然失色。
　　沐邪现在确信下面那妖孽看得见自己，在那人放下花朝她招手后，立刻身形一动掠下去。
　　“小花，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跟百里寻打架么？
　　花亦绝化出把椅子，让沐邪坐下后才答：“本尊……咳，我同期寻上仙切磋完毕，回来你已离开莲池，方欲离去见菡萏房内灵力闪动，便来看看。进了房门见你肉身立在床侧，魂魄出窍，便也入梦来看看你在不在。”
　　沐邪“哦”了一声，心想人家刚认识就这么关照自己，实在是只好妖精。同时发现人家不仅身体化实，还能随手化物，再看自己半边身子都虚着。实力的差距原来真的可以气死人。
　　“阿寻呢？”沐邪黯然问。
　　“期寻上仙与我切磋完已回秋家外府，不必担心。”
　　“哦，那就好了。”
　　在上面看和坐在其中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无论看到哪里都是一片片雪白的肌肤，耳边销魂的声音起起伏伏。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身边还坐了个美绝人寰的男妖精。
　　眼不见为净。
　　沐邪闭起眼睛运转功法抵御诱惑。
　　“你干什么？”明明靠在另一边，妖孽的声音却像贴着耳朵响起，连呼吸都能真实感受到。
　　沐邪继续运功，认真回答：“稳定心神，拒绝诱惑。”
　　“什么诱惑？”调笑明显。
　　“本仙怕自己把持不住，把美人你吃了。”
　　寂静了。
　　沐邪偷偷扒开半只眼，一阵眩晕。
　　一张放大了的美人面贴在眼前，紫火缭绕的眸子一弯，声线魅惑：“沐邪仙子想吃，便来试试吧。”
　　魂飞天外的沐大仙吞了口水，脸上红飞，僵起胳膊艰难地把送上门的男人退远些，手脚麻利地往另一边缩了缩，脸色怪异。
　　“姑娘你别乱来，本仙专注清修，不会为美色所诱惑！”
　　花亦绝垂眸，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样子，语气中居然有一点点幽怨的味道，看得沐邪一身鸡皮疙瘩。
　　这货又要开玩笑了。
　　“可奴家是真心喜欢沐邪仙子，不求相守，只求一夜，仙子也不愿满足这小小祈愿么？”
　　这、这这这……
　　一声“奴家”让沐邪觉得鼻血要出来了。
　　“你，你别过来！我是正经人，修仙是我唯一的追求！”
　　“大仙若是不愿，奴家便自裁于此，必成你修仙途中的心魔。如此一来，恐怕仙子的修仙大业也止于此地了。”
　　沐邪冷汗直流，花亦绝身形逼近，身后无处可躲。
　　修长的手指划过沐邪耳侧，冰冷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
　　那张魅惑众生的脸逐渐靠近，放大、放大、再放大……
　　清浅的呼吸扑打在沐邪脸上，妖艳红唇近在咫尺。
　　沐邪不忍直视地闭紧了眼。
　　完了完了，她苦苦守了二十年的初吻就要献给一个认识不超过一炷香的人了，虽然是个美人！呸，她是清白的不是随便的人！
　　望着沐邪一脸大义凛然舍身赴死的豪迈状，长眸中紫光流转，竟有一丝莫名地悲色划过。

　　“噗嗤……”
　　这破功的笑声还没彻底传入耳中，沐邪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淡定看着花亦绝笑得双肩颤抖，腰都直不起来，沐邪努力地克制了一拳头过去的冲动。
　　花亦绝坐回原位，唇边还有未散的笑意。
　　沐邪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鼻子。
　　居然真的流血了！

　　“各位官人久等了，今夜的花魁，来了！”
　　风骚勾人的声音自高台传来，人们都停下来顺着老鸨的手望去。
　　满座皆客，却无一人喧哗。诡异的寂静里，右边楼梯顶的门咯吱一声缓缓打开……
　　一阵若有若无的莲香飘来。
　　周遭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沐邪定睛一看，呼吸停滞。

作者有话说

　　没人看我依然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