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一瞬间》艾玛君

1、第 1 章

　　New York, New York

　　So nice, they named it twice.

　　这个城市有一千八百万人口，街道上行走的每个人，都好像他／她拥有整个城市。

　　他们步履匆匆，表情淡然，对擦肩而过的那个人的命运，没有兴趣过问。

　　所有流川以为，也许纽约，适合自己。

　　流川枫在一家日资的企管公司作顾问，公司在曼哈顿的中心，停车位如同，借用他同事兼好友仙道彰的说法，年满十六岁的处女一般难找。于是流川每天穿阿玛尼的西装坐地铁，就坐在风尘仆仆装扮奇异的嬉皮士身边，并没有觉得什么特别，纽约就是可爱在这里，她那么宽容，每个人都分享同等的空间。

　　一个人需要多大的空间？晚上回到家，开门的一阵风会吹起窗帘轻轻飘动，逐渐恢复平静，屋子里就再没有声音。流川不开客厅的灯，在黑暗中走到沙发前坐下，安静地想一些事情。

　　公司业务很忙，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开会，提案，powerpoint. 熨烫挺括的白衬衫和丝织领带给了每个人底气，让他们可以姿态专业，引用术语的时候让人信以为真。流川知道，形象是一种武装，掩盖住实际情况下不时的迷茫。他有什么？凭着商学院学来的理论和powerpoint的功能，试图改变世界。

　　然而流川很勤力，他的干练敬业，很快在业界建起口碑。流川几乎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吃晚饭的时候到街角的麦当劳，会说“单要一个麦香鱼柳汉堡加蛋带走谢谢”，不给训练有素的服务生任何发问的机会。回家也是一个人，所以在家吃还是在公司里吃没有什么区别。工作做到最好，不是为了加薪升职，只是流川对自己的要求。和同事相处就差一些，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谈，流川基本上不和别人多说话，这里是纽约，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和市场部的仙道因为在中学时就认识，吃午饭的时候搭个伴，最常见的话题就是仙道忙着打听，喂你们部里新来的那个美女有没有男朋友？有也没关系哦，哈哈。有一次流川被仙道连哄带骗得拉了去参加同事们的happy hour，其它人喝酒喝得很high，醉了就高声唱歌，胡言乱语，几个女同事脸色绯红的靠在流川身上，口齿不清地说流川君你笑一下吗，要么说句话也好啊，流川君你好无情哦。酒精的味道让流川皱起眉头，旁边正充当麦霸的仙道忙里偷闲，慈悲得张开怀抱，美女们放过他吧，他今天没有蓝色带小药丸，来来来，到彰叔叔这里来。几声娇唤，投怀送抱的是一只烟灰缸。

　　那一天流川破例准时下了班，去第五街的芭尼，替彩子买结婚礼物，婚礼就在下个周日。彩子是流川中学时高一届的学姐，那时就对流川多有照顾，流川也一直对她很尊重，可惜大学之后就鲜有联系。偶然的机会他们在街头遇到，才知道两人都在纽约，彩子经营着自己的公关公司。彩子还是把流川当弟弟一样关护着，经常打电话来叮嘱他按时吃饭，记得加衣服，还几次三番的安排流川去相亲，一度让仙道以为流川的妈妈到埠逼婚了。只是要见她一面要提前三个星期预约，彩子的公司做得有声有色，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还不算应付她众多的追求者。一个月前彩子约流川吃饭，仙道软缠硬磨地跟了来，见到彩子呆了呆，随即神色如常轻车熟路，这家的鱼生做的不错，不过要吃最新鲜的寿司，还要去赶星期六的海市，不如，下次我们一起去吧。彩子莞尔一笑，好啊，就下个星期六吧，这个星期六不行，我和未婚夫约好了看家具呢。对了流川，今天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我要结婚了。

　　结果下个星期六也没有去吃海鲜，流川来帮彩子搬家。彩子介绍未婚夫宫城良田给流川认识，其实他们以前都是一个中学的，流川依稀记得，学长对学姐的暗恋就是从那时开始，学姐对他始终是若有似无，难为他这么长情，终于守得云开。彩子的公寓不大，东西却很多，几个人搬了四个多小时才差不多搞定。彩子站在楼梯上侧过身体，让抬着沙发的宫城和仙道通过，转过头朝流川笑了笑，你这个朋友还不错吗，知道我已经不available了竟然还来帮忙，流川点点头不置可否。彩子在楼梯上坐下来，拧开一瓶矿泉水，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流川也过来坐，递给他一瓶冰红茶。仙道高出宫城快两个头，两个人搬着沙发一步一挪到楼梯转角的地方，好像卡住了不能动，流川站起来想过去帮忙，彩子拉住他衣角摇摇头说，他行的，然后彩子转过头看向一头是汗，正在左突右腾的宫城，那个是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人呢。

　　流川重新坐下来，拧开红茶的瓶盖喝了一口，喉结上下移动，问出来的话也像是被水浸过一样欲言又止，学姐，为什么选学长？彩子回过头，神情有些惊奇，随即大笑，流川枫原来你也那么八卦啊，我还以为你迟钝没有神经呢，对啊对啊，就是这副样子，喂，开玩笑的啦，现在正式回答你的问题。彩子收起笑容，拧好矿泉水瓶盖放在身边，用力地呼一口气，从手包里取出一张面巾纸，在额角擦了擦，旋即撩起刘海。那里有一块暗红地印记，在彩子白皙的脸上显得很突兀。彩子对流川猝不及防的表情并不意外，梳理好头发，很丑对不对，这块胎记，每天我要花好多时间来遮盖它。除了我父母，你是第二个看到的人。

　　那一次我重感冒，有多重，反正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就快要死掉了。门铃响，好像是宫城的声音，我想叫他等一下，可是嗓子哑哑的发不出声音，我伸手去拿粉饼，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花瓶，声音好大，我怕极了，一下子摔倒床上，最后一点力气也被吓出窍了。敲门声停住了，那个无声无息的瞬间，我好像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寂寞的人。还好，那个瞬间很短，接着宫城就把门撞开了。他冲进来，紧张地不得了，抓住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彩子你没事吧，敲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回答我，刚才什么声音那么响吓死我了，你干吗遮着头，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

　　说到这里彩子笑起来，说流川你猜宫城看到了说什么？流川老实地摇摇头。他说啊，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这么美，好土哦。彩子的神情像是时光倒转，笑容忍不住又浮上来。可那时我看着他，我知道他没有说谎，哪怕我没有化妆，哪怕我有一天成了欧巴桑化妆了也没有用，这个人还会在我身边，说在他心中我永远是这么美。流川，你觉不觉得，我们每个人，都在戴着面具，穿着盔甲生活？好累。在追我的人里面，宫城不是最好的，要是的话我早就嫁了你说对不对，但是那一天他让我觉得，可以不用再假装，我可以完全依靠他。你知道吗，生那场病我重了五磅，都是他喂的，我说不吃了，要胖的，他就生气，说不吃身体不会好，说不管我什么样子他都喜欢。傻瓜。。。那以后他竟然还不许我减肥，别的都听我的，只有这件事一定要依他，减肥可是我终身追求的事业啊！彩子做悲愤状。其实，彩子忽然压低声音冲流川眨了眨眼，我最喜欢吃了，不用节食真是太幸福。彩子顿了顿，表情变得肃穆，接着说了一句让流川一直记得的话，对的那个人，know and love who you really are.

　　婚礼那天好热闹，穿着礼服的新娘美丽纯白。有几位宾客小声交谈，说新娘是不是有点脱妆，怎么额头上有块斑没有遮住。伴娘偷偷地递粉饼给新娘，新娘摇摇头推开，转过头笑容灿烂地看着她的新郎，新郎也正在笑着看着她，然后无限爱怜地吻上她的额头。摄影师拍下这个镜头，投射到台前的大荧幕；摄影师拍他们手的特写，紧得像一句誓言。。。

　　喜筵结束，一众人等簇拥着新婚夫妇去闹洞房，这是仙道最擅长的场景，次次花样翻新，惨无人道。可惜这次碰到一个强势又护夫的新娘，不似以前那一群待折腾的羔羊，兵来将挡，往复如流。要他们给来宾下个保证，她就说保证把大家送的礼金都用掉；借口菜不够没吃饱，她纤指一点，找那两个，那两个伴郎，一个叫水户洋平一个叫樱木花道，酒店和菜式都是他们定的，冤有头债。。。话音未落就有一个红色身影窜了上去，一把掐住新郎使劲摇晃，大叫小宫知道你怕老婆不知道你这么怕老婆，竟然出卖兄弟，喂你说话呀，傻笑个头啊你，哎呀！大姐头你说了今天不打人的。大家笑作一团。

　　他叫樱木花道。。。流川是有印象的，这样红头发的人很难忽视。婚礼上流川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经常看到这个人四处照应，十分卖力。他人缘似乎很好，说话声音很大，动作夸张。流川有一刻无意识地凝视着他，回过神来想，这样的人，和自己是格格不入的，今天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也许吧。

　　最后众怒难犯，宫城和彩子要和唱一首歌。彩子歌声甜美，落落大方，但是大家的掌声更多的是给了宫城，他是那么投入，虽然前半首歌歌词忘得七零八落，可是主歌部分却一字不差，一边唱一边专注地看着他的新娘。

　　不对，差了一个字。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等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我还依然，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