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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叁拾 ...

  •   -叁拾(1)-

      Whatsoever soul it be that eateth any manner of blood, even that soul shall be cut off from his people.

      (Leviticus7:27)

      无论是谁吃血,那人必从民中剪除。

      (利未记七章27节)

      这种虫子在吃尸体?

      吞吃尸体的虫子会介意吃鲜肉吗?

      估量着自身和湖底虫子之间的距离,吴邪这下是彻底不敢妄动了。

      直到一股上升的力把他的身体缓缓托起,吴邪才注意到张起灵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绕过了他的腋下,而张起灵正以尽量不惊起水的波动的小幅动作挟着吴邪向湖面上浮。

      他们的入水点本来就离岸边很近,从水下看来呈现为黑色的内弯的湖岸很快便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吴邪却感觉得到张起灵的动作猛地顿住,两人在距离水面不足半米的水下生生刹了车。

      张起灵止住了上浮的原因显然易见。

      因为岸边上出现了一个因为水层对光线的干扰而显得晃动不稳的红黑色怪影。

      要不是先前几次长了教训,吴邪这时候肯定又要惊讶得合不拢嘴然后狼狈呛水了。

      因为这个怪影虽然隐约能看出人类的轮廓,却全身暗红,而且皮肤仿佛在不断地滴落着大团大团的黏质液体,躯干和四肢从吴邪的角度看上去肿胀变形,就算和相当庞大的身体相比,脑袋也有点巨大得超出了比例,几乎比他的肩膀还要宽。而且……好像没有头发。

      这是个什么怪物!吴邪头皮发麻。

      一路以来吴邪多少也有所察觉,不管是长相怪异的鸟还是吃尸体的湖底虫子,这座岛屿上的物种似乎都因为病毒的影响而产生了可怕的异变。那么这个怪物莫非也是同样,被病毒搞成了脑袋巨大化的粽子?

      怪影的动作从刚才开始就停留在一个异常扭曲的姿势上,身上不断有什么黑黑红红的东西剥落下来,就像是在蜕皮的节肢动物一般。

      身后是湖底的食尸虫,前面又是变异的怪物,缺氧的时间也再次临近极限——

      没等吴邪好好考虑下他们目前的窘境,岸上的怪物就身形突然暴起,像是脚底加装了弹射器一样猛地跳起。吴邪眼睁睁地看着怪物的身影离湖面越来越近,然后像一块巨石一样猛烈地砸进了水里。

      剧烈流动的水和大量涌动的气泡逼得吴邪闭了眼睛,幸而早在怪物起跳时张起灵就已经拉着他后退了不少,不然这一下吴邪非得被水压挤成马脸不可。

      吴邪终于能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张起灵已经把背后的刀抽了出来架在两人身前。

      吴邪有些偏题地想到这人身上挂了把普通人搬都搬不动的黑金古刀,居然还能手里抓着自己浮在水里,运动能力真是逆了天了。

      这下吴邪终于能看清楚这怪物真面目,那怪物张牙舞爪地浮在他们面前的浑水里,就像……就像一个大胖子把一大瓦罐套在头上面……靠,你爷爷的。

      把他给吓懵了的怪物居然是个人。过胖的身体在水中被浮力摆弄成了一个极似埃及人的poss,扣脑袋上的大瓦罐上还有两个窟窿,两只贼眼透过这洞望在外面,简直可恶至极。

      那胖子跳下水来见是两个人好像也大吃一惊,当即以吴邪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种死胖子也能拥有的敏捷动作一下子蹿回了岸上。吴邪只觉得身边黑影闪过,张起灵也飞快地脱出水面去追那个瓦罐胖子。

      一个两个的,在水里还有这种身手。

      吴邪爬上岸之后,正看见那胖子头上的大瓦罐已经被砍碎,只剩个圈儿套在脖子上。胖子正被黑金古刀杀得到处跳。

      吴邪正觉得十分解气,忽然看见那胖子一边东躲西躲一边从草丛里摸出了一把军用砍刀,挥舞生风地就扑向了张起灵。

      吴邪连点担心的情绪都没来得及酝酿,就见张起灵根本躲都不躲,左手两指稳稳接下迎面而来的刀,右手里的黑金古刀已经劈向了胖子。

      那胖子登时又像启动了脚底弹射器一样一跳就躲出去老远,干脆连军用砍刀都没从张起灵手里抽走。

      吴邪无语地想着这胖子别看身手就那样,逃命倒拿手得很。

      「好汉且慢,刀下留人!」

      胖子一边跳开一边大喊。大概是看出了张起灵着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丧尸之流,而且指不定分分钟就能切菜一样切死他,这胖子便无意再战。

      张起灵没有收刀,却也停下了进攻,侧头看了眼吴邪。吴邪便得令似的跑了过去。

      「胖爷我眼拙,还以为水下那是俩缠在一起的感染者,没想到是两个大活人,实在对不住啊。二位抱一团在水里干嘛呢?」胖子站得离张起灵的刀远远地,搓手问道。

      没人搭理他。张起灵本来就没有语言功能,而吴邪还沉浸在这胖子的奇装异服中不能自拔。

      说是奇装异服,其实这胖子也就下身挂了点布料,上身不仅裸着而且涂满了一种红黑色的泥浆似的东西,正在黏答答地向下滴落。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看上去是暗红色的还像在蜕皮,吴邪气不打一处来地领悟到了这一点。

      没人理也不气馁的胖子还在自说自话:

      「这位小哥这一招空手入白刃,夜闯寡妇村的功夫着实了得,胖爷佩服。二位抱一团在水里是干嘛呢?」

      居然又若无其事地问了一遍完全相同的问题,吴邪眼角抽搐,这胖子的脑壳里该不会也只塞了脂肪,这问题有那么关键吗问个没完没了的。

      结果这胖子一拍脑袋:

      「——操,难怪小哥下手这么狠,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对不住,对不住——」

      吴邪忍不了了,开口打断:

      「嘀咕什么玩意,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位抱一团在水里——」

      「你他娘的再废话,」吴邪怒,「小哥——」

      「君子动口,动口就行了。」胖子盯着张起灵手里的刀又向后躲了一个身位。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岛上,全身是泥地跑到湖边来干嘛。

      三个要紧的问题被吴邪抛了过去,胖子却用贼眼打量着两人,没有正面回答:

      「确认一下,你俩不是逃出来的实验体吧?」

      见吴邪的神情里浮现出一点抓不住要点的困惑,胖子又追问了一句:

      「我是说,二位没有感染那脏东西吧?」

      吴邪一时难以回答。他们的身体里其实都存在着活病毒,虽然吴邪坚信他们都不会尸化,但在张起灵被注射了特化剂的如今,吴邪自己的这点坚信真的还能作数吗?

      没想到吴邪还在纠结的这会儿,张起灵已经毫不迟疑地回道:

      「没有。」

      吴邪努力装出一副熟悉这个设定的表情。

      「那就成,别的我也不问了。你们要是还想活命就信我胖子。至于我是为什么在这岛上,连我自己都闹不清。走在街上被人一闷棍敲晕了,醒来就在这岛上被按着打了一针——小家伙别急,听爷爷说完,」这胖子看着不过三十多岁,居然对着奔三的吴邪卖老,「胖爷我虽然被打了那东西,现在早给治好了。至于我身上这层泥巴,一言难尽,说了你们也不信。总之先跟我来。」

      胖子说着弯腰朝刚才摸出军用砍刀来的那草丛里一探手,拽出一个旧背包和一身冲锋衣,随便穿了一下就搭着包头也不回地冲树林里某个方向走去,似乎并不在意身后的两人会不会跟过来。

      吴邪征求意见似的看向张起灵。

      这胖子说了半天模模糊糊真真假假的话,完全不知道可不可信,虽然战斗力不足以对张起灵产生威胁,但该不会是想把他们引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再自己一人脱身吧?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这胖子该不会是那外国老头派来弄死他们的吧?

      但是,胖子看上去似乎有点在这岛上生存下去的手段。如今缺水断粮、连子弹都没剩多少的他们,除了姑且相信这人一回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吴邪刚一转头面向张起灵,脸上便蹭到了一样冰凉潮湿的事物。

      张起灵伸出手,弯曲的手指在吴邪脸上贴了两下。

      「冷?」似乎只是为了试探温度,张起灵很快便收回手。

      吴邪这才感受到11月的寒风吹彻着湿透了的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痉。

      而残留着张起灵手上的水迹的脸颊却好像出现了令人费解的局部高温。

      「能信那胖子吗?」吴邪一边问,一边有点多此一举地用手搓着胳膊,却没能让寒颤的身体像脸颊一样温暖起来。

      张起灵似乎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

      「有我。」

      是啊,不管怎么样还有这家伙在呢,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吴邪的疑虑就这么轻易地烟消云散了。

      两人追上去的时候,正好胖子回头,一看到他们就咧嘴,摆出个笑不像笑的表情,冲打头的吴邪伸出手:

      「姓王,随便称呼。」

      「吴邪。」吴邪也握住那只比自己暖和得多的厚墩墩的手,顺便也给胖子介绍了下另一位不可能开口自我介绍的主,「这位是张起灵。他身手你也见过了,别打什么歪主意。」

      「那不能够,胖爷是厚道人。」胖子大手一挥,转头在森林中带路。

      胖子一开口就是北京侃爷的腔,而吴邪也从来不是寡言的人,况且估计两方都想互相套出点话来,于是在胖子带路前行的这一路上,吴邪和胖子全程都在胡乱聊着天。

      「要胖爷我说,窝窝囊囊活三年,不如痛痛快快活三天,这洋傻逼蛋蛋连这都不懂就出来混社会,还妄想长生不老,趁早窝回他老娘那喝奶去是正经。」

      在吴邪把与外国老头的一番遭际告诉对方后,胖子如是评价道。

      据胖子说那洋老头被称作裘德考,手握CL公司的经济命脉。而这座人工岛也确实是为了病毒工程而建造的。

      「——但这儿可不是什么核心实验基地,说白了这岛就是个废料厂,用来丢实验废料的。」

      实验废料——胖子神叨叨地冲吴邪重复了一遍——就是指那些承受不了病毒植入而彻底尸化了的感染者。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吴邪哆哆嗦嗦地问道。他的衣服还是湿的,被11月的风一吹,凉冰冰地皱缩在皮肤上。

      「我哪能知道这些,我连怎么上的岛都记不得。都是苗老爷子告诉我的——我这就是带你们去见他。哎,说句实话,」胖子回头冲吴邪咧开一个有点自我陶醉的笑容,「在这岛上没了胖爷,别说十个月,你们连十天都撑不下去。」

      鉴于他们现在断粮缺水的现状,吴邪很容易就能预见胖子说的那种可能性,便笑着是是是了几声。

      这应该是一条胖子常常来往的通往湖边的路,长势茂盛的灌木都向两旁倒伏着。不知通往何方,这条称不上路的小道与命运同样,给人这样的印象。

      「天真啊,」走在最前方的胖子忽然不回头地说,「你是不是惹你那小哥不高兴了,我看他老躲着你嘛?」

      吴邪愣了一下,不由得转头看向身后与自己隔着两臂距离的张起灵。

      没想到胖子看上去粗,实际上却很敏锐,连在他身后发生的这种小事都注意得到。

      「水底下挺亲热的,上了岸就保持距离——」

      吴邪听见前方传来胖子的嘀咕。

      吴邪当然很清楚,水中气味传递得慢,所以张起灵才敢那么靠近他。而到了岸上,那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冒险来拉近两人的距离的。

      吴邪转过头,那双仿佛毫无情绪的深黑的眸子便落在了视野之外,取而代之的是胖子脏兮兮的不知道糊着什么泥巴的后背。

      并没有得到回答的胖子不知道是不关心还是终于识相了一回,也没再追问。

      「到了。」

      胖子拨开最后一片障目的矮木,忽然亮堂起来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带光秃秃的岩麓,这应该是靠近沙滩的峭壁在岛屿内侧的收尾。

      在这片岩麓的下半腰处,隐藏着一个当年建岛时留下的施工队曾使用过的大型岩洞,入口僻秘窄小,里面像个三人高的会议室大小的世外洞天。

      深入洞中,惟一的光源来自一堆并非旺燃、仅用来保存火种的炭火。

      「谁。」

      炭火后居然传出了一个声音,把根本没看见有个人在那里的吴邪吓得不轻。

      那是一个光听这一个字就能想象出其主人何其衰老的声音。

      「我带回来两个人,放心,是干净的。」胖子带着另外两人朝半明半暗的篝火走去。

      吴邪这才隐约看清了那个几乎被黑暗吞没的人的轮廓。无光的环境像是刻意在向其他人隐瞒这个老者的存在。吴邪没发现自己朝张起灵所在的方向退了半步。

      「你负责。」老者又嘶哑地开口了。

      「明白,」胖子点点头,「胖爷捡回来的麻烦,自己负责。」

      吴邪有点好笑,这胖子不知道是太直了还是故意在提醒他们呢,当着他们面就说他们是麻烦。

      「天真,小哥,这是盘马老爹,苗家药仙,被CL带来岛上种草药的。要不是他的草,你俩现在已经是胖爷开胃的小菜了。」

      这么说,是这个苗族的老者帮胖子解决了尸化。吴邪听说还有这种能消除尸化的草药,有点心向往之。

      「那是你运气好,刚感染就被我救了。要是毒入膏肓,一亩的藏花也留不住你。」

      盘马老爹不动声色地说着,吴邪却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有重量的物体一样紧紧地黏在他和张起灵的身上。

      盘马沟壑纵横的脸阻止了出现在其上的表情向别人昭示其正确的含义,所以在吴邪看来,盘马不错目地盯着张起灵的同时,脸上扭出了一个怪异的神情。

      吴邪不禁有点心虚,因为他们并不「干净」,张起灵其实是感染了病毒的。虽然胖子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但该不会被这活成了人精一样的老头发现了吧。

      盘马忽然喉咙里咯噔一声,顿了顿,望着张起灵和吴邪说:

      「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就像看不见的时钟停止了行走。

      黑暗如一瓶被开了塞的毒雾,无声地倾轧着每一寸空间。

      盘马声音嘶哑的那句话像是赶不走的魇一样滞留在无光无声的岩穴中。

      明明可能只是一句毫无根由的胡话,却给人某种一锤定音的预示感。

      吴邪不知道还是一贯沉默的张起灵听到后有什么想法。但这句话,却向他模糊地提示着某种可能性。

      如果是因为他——因为他没什么用的身手,因为要顾虑他这个不得不顾虑的包袱——

      如果是他,害死了张起灵的话——

      但是,要说他们两人中谁更容易死,吴邪觉得那个人选当然还是自己。理由同上。

      「老爹你开什么玩笑呢,」胖子仿佛一点也没被忽然沉默的气氛影响似的,大大咧咧地走到篝火前,拿起一根粗枝捅了捅,无数火星窜起在黑色的背景中。

      「天真啊,你们俩杵着干啥,过来烤火。看你冻得嘴都白了。」

      在胖子熟门熟路地折腾出一小堆篝火之后,吴邪缩在胖子过大的滑雪服里坐在火边发抖,穿得跟乳齿象一样圆,逃命都能直接用滚的。

      这件散发着不明暗黑气息的衣服据胖子说是他从感染者尸体上扒下来的,这让吴邪烤火时的肢体动作显得更不自然了些。

      而另一部分不自然的直接诱因,是因为盘坐在篝火对面的那个预言里可能会被吴邪害死的家伙。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脱下了湿哒哒的外套,只穿着黑色背心静坐在篝火跳跃的光圈中。极其浅淡的麒麟纹路正从露出背心外的胸口皮肤上缓缓探出。火苗的暖意正卓有成效地蔓延。

      而吴邪的目光却顿在张起灵肩上依然包着绷带的伤处。

      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突然一个分量和个头都很小的物体横空飞进了吴邪怀里。

      吴邪循手一摸,原来是一枚晒得干瘪却油亮的红辣椒。

      看向辣椒头飞来的方向,吴邪倒一时有些无措。是那个冷漠又古怪的老头盘马。

      明明嫌麻烦地把他们丢给胖子,却在吴邪冷得不行的时候冷不丁丢给他一枚辣椒干。

      「哟,盘马老爹赏你的好东西,」也在篝火旁烤火的胖子说着做了个咬了一口手里某物的动作,「死相,快美一个。」

      手中不起眼的辣椒干似乎散发着强烈的火热诱惑。早就冻得哆哆嗦嗦的吴邪嘎吱咬下一口,却不出一秒便被激辣的刺激呛出红眼圈,呸地吐了一口辣椒籽。

      这辣椒看着瘪头瘪脑,没想到辣劲这么冲。

      「大姐你悠着点,太狂野了,这可是奢侈品。」胖子在一边喋喋不休。

      吴邪一听这还是稀有配给品,忙把手里珍贵的辣椒头隔着小小的篝火送向对面。对他这一举动有所察觉的张起灵抬起头,看都没看吴邪一眼,凑上来就着半颗辣椒头便咬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嚼了起来。

      吴邪差点又被呛住,伸出的手在空中愣是僵了半天才缩回来。张起灵这一口咬得实在精准,把露出吴邪手外的辣椒头咬得干干净净,再多一毫米就能咬下吴邪的手指了。

      没想到这人口味重得很,这么爆辣的辣椒干都嚼得这么气定神闲的。

      吴邪看着手中辣椒干齐齐整整的牙齿形边缘,如此发散着思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刚才这一番你来我往中被忽略成背景的胖子,早已换上了一副觉得自己瓦数太大的表情。

      大体上是个率直京城男中年的胖子,就这么将早在心中盘踞的那个问题脱口而出:

      「你们什么关系?」

      吴邪闻言,皱着眉头扫了胖子一眼。外国疯老头也问,死胖子也问,最近这个问题难道特别流行?

      然而这问题当事人之一的吴邪都还处于「考虑考虑」的阶段,所以对其答案,吴邪说不定比胖子还茫然。

      令人意外的是,张起灵抢在吴邪开口前便冷冷回道:

      「你看到的关系。」

      吴邪一听也恍然大悟,附和了一声:

      「对啊,就是你看到的关系。」

      胖子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张起灵居然会回答,还呆了一呆,旋即才点头称懂:

      「我懂我懂,有目共睹。」

      吴邪此时心里一个颠簸,总觉得自己被绕进了什么语言陷阱里。然而对面的张起灵一副神色如常的样子,又让吴邪怀疑自己是在小人多心。

      「还抖呢?」胖子瞟了显然没有被半颗辣椒驱散寒冷的吴邪一眼,「那胖爷可才尽了。除非你愿意让我扒光了拼命摩擦你——我相信,小哥会比胖爷更能胜任这工作。」

      胖子中途话锋突转,改口改得那叫一个生硬,自然是因为说到一半便感受到了来自身侧的寒冷低压。

      而吴邪显然已经生成了胖子抗体,对他的原话和改口都没作任何反应。

      三人又默不作声地烤了一会儿火。胖子想起了什么似的钻进了无法被光明探照的岩穴暗处,一阵乱响之后,又抱着团什么东西返回篝火边。

      「可能问得多余了啊,」胖子手里的东西铺展在了地上,「你俩睡一个睡袋没问题吧?」

      吴邪看了一眼地上那团双人睡袋,问胖子:

      「这原本是你的睡袋吧?」

      「那必须的,除了胖爷谁能驾驭得了这双人睡袋?」

      「里面没长蘑菇?」

      「扯蛋,除了你胖爷爷的体香,里面什么都没有。」

      吴邪转头,望向了尚未对此表态的张起灵:

      「可以吗?」

      他在问的当然不是对方愿不愿意同寝。因为这事他们早就干得驾轻就熟。

      他是在询问,以张起灵目前的尸化程度,是否能和他近得睡在同一个被筒里。

      「这还要问?」胖子不明就里。

      张起灵似乎含糊地点了个头,捞起一边正在烤干的外套便站起身,朝吴邪走了过来。

      -------------------------------------------------------

      胖子的鼾声已经刺穿黑暗传了过来。盘马一动不动地枯坐在看不清的无光处。

      距离他们约略几米的地面上,吴邪有些束手束脚地地躺在睡袋内的一侧。

      吴邪倒是裹着胖子从死人身上回收的滑雪衫,睡袋中的另一位却只穿着背心就钻了进来,连已经烤干的外套都被冷落在一边。

      吴邪的不自在当然是源于对张起灵目前体质的担心。他目前在张起灵的眼中大概属于一块可食用的肉,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饿着肚子的张起灵真的能睡好吗?

      因为身体的僵硬,吴邪没躺一会儿就感觉半边身子都被自己压得酸麻,只好小幅度地挪动身体局部,在睡袋内狭仄的空间里轻微地辗转着。

      这些小动作当然无一遗漏被张起灵捕捉。

      而吴邪不可能知道的是,张起灵不仅有所察觉,而且还心下暗火。

      他看不惯吴邪对自己小心翼翼的这模样。

      于是,总是将对于吴邪的所有想法立即付诸实践的张某人,在睡袋中有些强横地一横手,手臂便从另一人腋下抄过,稳稳地把那人紧夹在了手臂的掌控之间。

      「别动。」

      这两个分量不轻不重的字眼所带来的直接结果,是他可以感觉得到吴邪的僵硬更明显了。

      但是距离上的无间,让张起灵的心情有所好转。

      吴邪当然无从察觉张起灵这些个小九九,也对忽然将自己圈住的贼手没什么抵触,只是认真地担忧着两人距离这么近,会不会给张起灵造成什么负担。

      「这样……你没事?」吴邪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停顿了几秒,吴邪听见张起灵的回答:

      「可以忍。」

      忍?

      吴邪琢磨着这个用词。还要忍的话,岂不是睡得很辛苦?

      不过,他现下所琢磨不到的是,其实早在解家古堡、解家地道以及解家游艇上时,每个两人同床共枕的夜晚,张起灵其实都是一边睡一边有所忍耐地熬过来的。如今虽说增添了另一种诱惑,但对于长期以来最大的特长就是忍耐的张队来说,区区如此还真算不上什么挑战。

      「那个盘马……」

      盘马的那句让人不敢去设想的毒咒,让吴邪不太自然地拾起了这个话题。

      然而刚说出这句话的主语,吴邪便感受到睫尖忽然有微暖的湿意拂过。

      张起灵似乎叹了口气。

      吴邪的眼睛睁大了。没有光线,他却清晰地看见对面那人的眼瞳像黑色镜幕一样映着自己的神情。

      那双总是不起波澜的眸子此时非常黑暗,也非常明亮。

      就在这时,吴邪忽然明白自己无需将这句话的谓语和宾语补齐了,因为眼前这人,完全猜得懂盘马那席话让他产生的后遗症——他在害怕什么,以及他产生了怎样的动摇。

      「吴邪,我甘愿的。」

      拥着另一人的手臂中灌注了力道。而被圈入怀中的那具身子,却像忽然感受到了寒冷一般,微微颤战了一下。

      张起灵知道吴邪绝对不会喜欢自己说这种话。

      但这却是即使明知对方不喜欢,也必须传达的讯息。

      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所甘愿。

      就算被你害死,那也是我能想象的——最好的死法。

      -叁拾END-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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