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沈兮和

7、第七章

　　季婉婉和卫远在一起了。

　　图片上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正视镜头，双眸透着隐隐的得意，季婉婉依偎在他胸膛处，嘴角裂开，眼神发亮，神态中少了三分娇蛮，多了些娇羞的意味。

　　十分钟之前，一个全然陌生的号码将短信发到薛书予手机上，附带着这张照片。

　　短信的文字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三个字，再加上一个夸张的笑容表情包。

　　“后悔吗？”

　　后悔？薛书予嗤笑，他怎么会需要这种累赘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时每刻都无比清醒。

　　“喂！”乔木突然从不远处的一株月季后蹦了出来，笑容灿烂地打了招呼，一边好奇地探头去看薛书予的手机，“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薛书予微微一笑，神态自然地避开他的动作，捏住乔木细长的手指，放在掌心摩挲：“手这么凉，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说着就要脱掉自己身上的风衣。

　　入秋之后，气温渐渐下降，乔木又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薛书予总担心他会生病感冒。

　　乔木冲他做鬼脸：“你怎么跟我哥一样啰嗦。”双手按住薛书予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动作。

　　自从两人正式在一起之后，乔木和薛书予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密，简直是一日千里，乔森有时撞见了，不免又是担忧，又是欣慰的。

　　两人在外面吃了饭，又去图书馆看了会书，傍晚时薛书予亲自把乔木送回乔家。

　　乔木垂着头，拉着他的手指摇了摇，表情很是依恋不舍。

　　薛书予俯身吻在乔木光洁的额头，轻轻唤了句：“宝宝。”

　　少年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听到耳边那温软含情的声音，迅速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薛书予眸光微闪，像是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常，只是关切地说道：“快进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学长，我……”乔木低着头，局促不安地揉着衣角。

　　“没事的，乖，快点回去休息。”薛书予再次安抚道。

　　乔木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明亮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愧疚和痛苦，转身快步离开了。

　　夜风来袭，狭裹着逼人的寒气，薛书予恍若未觉，他掏出手机，翻到备注为“季伯父”的电话号码那里，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通话结束之后，薛书予凝望着少年的房间，一动不动地在黑暗之中站了许久……

　　乔森站在书房落地玻璃窗前，大口大口地吸着香烟，浓黑的眉蹙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木木又跟那个男人出去了……

　　依着他的脾气，早该动手将那人揍得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了，可是，看着弟弟脸上重新露出的笑容，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若是薛书予能帮助木木彻底走出阴影，他愿意给那家伙一次机会，只要他以后全心全意地对木木好，否则……

　　乔森恶狠狠地笑了一下，将香烟扔在地上，抬脚碾灭了。

　　终于应付完季婉婉，百般哄劝地将人送下楼，注视着华贵奢侈的跑车快速离开，卫远脸上温柔深情的笑容一点点剥落。

　　他面无表情地回了出租屋，疾步走进卫生间，埋头狠狠干呕起来，像是要把胃都吐出来才罢休。

　　几分钟后，卫远苍白着脸走了出来，浑身乏力地瘫软在沙发上，他仰起头，迷茫地望向天花板，片刻后，缓缓笑了起来。

　　没错，季婉婉是让他很恶心，像条鼻涕虫似的，黏人又矫情，身上还总是充斥着让人作呕的浓郁香水味，永远一副颐指气使高人一等的模样……

　　但是那又怎样？

　　她纵然再不好，却比他认识的任何人都要有钱，出手又阔绰大方，两人才好没多久，卫远就收到十几套手工定制的高级西装，还有满满一抽屉价值不菲的配饰。

　　这些全都是以前的卫远可望而不可即的。

　　薛书予已经在衣柜前站了半个小时，还有继续站下去的意思。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微信消息快速划过：学长，你好了吗？我让司机大叔去接你吧？

　　握在把手上的手指慢慢攥紧，用力到发白，薛书予缓缓吐出口浊气，下定决心般猛然拉开衣柜，取出那件许久不曾碰过的衣服。

　　“哎呀，清蒸鲤鱼摆这边，李婶，你拿朵花过来装点一下，对了，还有饭后水果，学长爱吃苹果和提子，我再去洗一点……”乔木在客厅里忙得团团转，坐立难安的。

　　“坐下。”乔森动作强势地将人摁在沙发上，心疼地说道：“这些事情交给佣人去做就行了，你给我好好歇着，你那个学长又不是没在家里吃过饭，有什么好准备的，还能委屈他不成？”

　　乔木不满地瘪了瘪嘴巴：“那不一样，学长现在可是我的……”

　　乔森眯起眼睛，咬牙道：“你的什么？”

　　乔木支支吾吾：“我的……我的好朋友呀……”

　　乔森冷哼出声。

　　清脆的门铃适时响起，乔木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冲向大门，“来了，学长一向准时，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我……”

　　薛书予抬起头，灯光落在他身上的黑色风衣上，英俊的五官却隐在阴影里，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这一刻，恍若噩梦重现。

　　乔木惊诧地瞪大眼睛，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了下去，片刻后，捂住头失声尖叫起来，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乔森大惊失色：“木木，你怎么了，木木？”

　　少年置若未闻，声音悲戚地问道：“是你，是你对不对？！”

　　薛书予涩声道：“对不起。”竟是打算默认。

　　听到这里，乔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赤红着眼睛，一脚踹了过去，薛书予身形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险险站稳，却仍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乔森冷笑，握起拳头就往薛书予脸上揍，才两下就见了血。

　　薛书予满嘴腥味，疼痛导致他额头冷汗密布，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但他固执地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客厅中的少年。

　　不过片刻功夫，薛书予就变得面目全非，形容狼狈，身体一软，委顿在地，慢慢失去知觉。

　　乔木情不自禁地朝前挪动一步，乔森抬起手臂将他拦了下来，“木木，回房间休息。”

　　乔木犹豫。

　　乔森声音加重：“木木！”

　　乔木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乔森虽然怨恨薛书予，好歹还知道轻重，发泄过后，还是让人将他送去了医院。

　　饶是如此薛书予也断了三根肋骨，折了一只手臂，在医院一待就是三个多月。

　　冬天转眼到来，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鹅毛般的大雪，冷得呵气成冰。

　　男人在病床上安然沉睡，轮廓分明，眉眼俊朗，一身英气，即使不言不语地躺在那里也具有十足的诱|惑力，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乔木原本是下定决心不再管他的，却终究是狠不下心来，便想着趁薛书予午睡时来偷偷瞧上一眼，只一眼，就立刻离开。

　　然而，此时他像是被男人睡颜蛊惑了般，歪着头，陷入沉思之中，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间竟然看得入了迷，回过神来，又暗自唾弃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学生曾经做过那样可恶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对他心软？

　　正自纠结间，床上的人悄悄睁开眼睛，眸色深沉地将人从头到尾地巡视了一圈，才叹息道：“你瘦了。”

　　乔木慌乱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薛书予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指，低声祈求道：“多陪我一会吧，我很想你。”

　　他刚睡醒，声音嘶哑又虚弱，平白显出几分弱势来，乔木听得心中一痛，呓语般问道：“你恨我吗？否则，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

　　薛书予低低地咳嗽起来：“我怎么会恨你呢，我爱你啊，比任何人都爱，你对我来说是重逾性命的存在。”

　　乔木默然不语。

　　“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去年夏天，开学典礼上，你穿着一袭洁白的衬衣，像个剔透无瑕的小天使，冲着我灿烂一笑，那一刻，我的心脏忽然急速跳动起来……”

　　“时间长了，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乔家的小公子，我的小天使，那么可爱，那么优秀，他怎么会属于我呢，我永远也得不到他……”

　　“我太绝望了，那天晚上我选择沉醉在酒精之中，却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你，我太爱你了，根本控制不住，我知道自己是禽|兽，木木，你想打我想骂我都可以，求求你……”

　　乔木回头，双眸里已经蓄满眼泪：“你说得都是真的吗？”

　　薛书予忽略肋骨处的剧痛，艰难起身，跪坐在床上，执起乔木的手，虔诚地亲吻了一下，柔声道：“我的天使，我把自己赔给你，求求你，让我成为你的囚徒，生死皆由你……”

　　乔木死死捂住嘴角，哭得泪流满面，哽咽道：“不要，不要再骗我了……”

　　薛书予心疼地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咸涩的眼泪一点点吻去，低声道：“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你就这么原谅他了？”乔森倚在病房外的墙壁处，嘴里叼着香烟，模样既不羁又邪恶。

　　乔木红着眼睛，低声道：“哥，其实我很庆幸。”

　　有路过的护士想要过来提醒乔森医院禁止吸烟，却又被他凶狠的表情给吓退了回去。

　　“与其是别人，我宁愿是他，至少，他爱我，我也很爱他。”乔木笑了起来，脸上不知怎的露出几分羞意，“而且我们早晚会在一起，我们会在一起，长长久久下去……”

　　“知道了。”乔森直起身子，揉了揉少年的碎发，“放心吧，我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他又往嘴里塞了根烟，大踏步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