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燃烧殆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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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在幽暗密林的木精灵眼中，那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总管一直是所有人最可靠的后备保障。无论发生了什么，他永远都能在最危急的时刻从天而降，解决各种无比棘手的问题，拯救整个大绿林子民于水火——
“赫伊利，森林里的麻烦叫费伦带禁军解决，你去把王宫里留守的国王卫队叫来这附近警戒。另外，除了后厨，所有侍从拉到酒窖，把剩下的多卫宁都搬过来……把这些贵族们通通给我灌趴下，他们就没这么多破事要我们忙前忙后了！”
一进入婚宴现场就发现了西尔凡不得要领的手忙脚乱。加里安观察了下，就不假思索开始挥手打发起急得快要四脚朝天的卫队长干活，同时迅速重新安排了人手调度……很快，有了密林总管坐镇大局，已经开始变得有点混乱狼藉的婚宴又重新变得秩序井然起来。
余光瞥见自己已经三天不见的管家终于重出江湖，瑟兰迪尔握着高脚杯的手紧了紧，眼神复杂。想起那时他眸中不小心被自己撞破的浓烈感情，以及那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丝丝绝望，精灵王最终还是叹口气，别过头，并没有说些什么。
渐渐的，夜已经深了。
一个个橡木酒桶被送进场地，一盘盘精美菜肴不断堆上每张长桌，高台上还一直飘荡着木精灵生来美妙的歌喉。在这片伊露维塔首生儿女最为钟爱的星光下，宾主尽欢，由维拉指引结合的精灵王与王后都微微笑着，点头接受所有人最真挚的祝福。
——看上去，他们真的很高兴。
丝毫没有刚刚平息了一场可能大乱的欣喜。加里安端起身边的玻璃酒杯晃了晃，看着那里面倾注的紫红色液体，有些犹豫自己是否也应该上去表达一下祝贺。
……还是算了吧。
仰头将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他撇撇嘴，随手顺了颗苹果，站在最偏僻角落的某棵山毛榉下，安静旁观这场狂欢。纵然眼中所见都是如此的繁荣喧闹，但在他眼中，所有一切，也只不过自己一人的寂静阑珊而已。
主位上，瑟兰迪尔偏过头，不知在和lady说些什么；他左下首，不见了自家秘书的埃尔隆德领主正凄凄凉凉地自己给自己倒酒；再远一些，密林的辛达贵族和西尔凡们拼酒拼到正高兴，已经有些精灵不胜酒力，躺到了桌子底下；最外圈，他亲手训练出的卫队一丝不苟警戒着四周。或许也有些被这欢愉气氛感染，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满满的轻松和笑意。
很和谐，很完美。
这样看着看着，加里安渐渐垂下眼帘，似乎有些累了。
一直以来操劳各种筹备事宜，又在酒窖大醉三天，即便是素来不会被疾病侵扰的精灵，也经不住这等程度的亏空。他顺着古木树干滑坐在地，慢慢感到有倦意席卷全身，琥珀色瞳孔中神采渐失，流露出连在最险恶战场上也不曾出现的疲惫。
有谁说过，精灵不死，他们只是慢慢凋零。
“……Just close your eyes
……（闭上眼就好了）
The sun is going down
（夕阳已经逝去）
You\'ll be alright
（你一定会安然无恙）
No one can hurt you now
（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Come morning light
（当天边晨光初上）
You and I\'ll be safe and sound
（你我都将安然无恙）
……”
朦胧中，耳边似乎又响起曾经费迪伦为自己唱过的歌。那时他们并肩坐在阿蒙兰王宫的台阶上，凝望山岗边缘落日渐渐隐入地平线下，晚风拂过大绿林翻涌不息的绿海，带来森林之灵的永世祝福。不远处刚结束议政教育的瑟兰迪尔匆匆赶来，夕阳沐浴全身，也将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你看……”
橙辉中，年长者伸出手，拂过小精灵那头银发。瞳孔中，眉眼下，满满都是温柔平和的安宁：
“加里安，那就是你的整个世界。”
纵然当时年少不解。但现在，他早已能体会到那时费迪伦所言，究竟是多么精准概括了他所有可能的未来。
“I remember tears streaming down your face
When I said, \"I\'ll never let you go\"
（仍记得我说将永不离你而去，泪水在你的脸颊上流淌）
When all those shadows almost killed your light
（所有阴影几乎遮挡你的光亮）
I remember you said, \"Don\'t leave me here alone\"
（仍记得你说不要独自留下我）
But all that\'s dead and gone and passed tonight
（但这一切将在今晚随风而逝）
……”
歌声仍然在记忆中回荡，费迪伦的声音也一直在耳边萦绕不去。看着远处高台上双手交握的精灵王和lady缇妮斯，加里安轻轻闭上眼，将自己沉溺入虚幻中，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还有长者陪伴在身边慰藉解惑的日子。
那是他永远不会再有的安宁，也是穷尽这辈子不会再有的时光。
——看到了吧，费迪伦。
现在的我，正一如当年的你。
“…………
I remember you said, \"Don\'t leave me here alone\"
（仍记得你说“不要独自留下我”）
But all that\'s dead and gone and passed tonight
（但这一切将在今晚随风而逝）
……”
吟诵着千年前镌刻在风里的歌谣。密林总管喃喃合着记忆里悠扬悲伤的曲调，血液里突然就那样蔓延出极其微小的疼痛，与曾经长者遗落在这片土地上的眷恋和痴诚起着共鸣。
——陪伴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至少对于某些人来说。因为，那意味着日久生情的可能性，以及永远没有解脱并且越陷越深的沉沦。
他已如此，费迪伦更是。
只不过，在这漫长的生命中，他们都不曾承认罢了。但不承认，并不代表就没有。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直面自己的内心，深刻剖白那里面关着的，黑暗到无法见人的欲.望野兽。
此间种种皆不知由何而起。当殉道者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这漫漫时光都要在长夜中耗尽时，他们早没有后退的余地。
——或许现在，我终于可以补全那没有说完的一句了。
在轻柔拂过脸颊的微风里，加里安静静笑了起来。沧桑如斯，宁静如斯，依稀可见当年第一任王国卫队长温柔安然的模样。
——我明明，是那么喜欢你。
“Just close your eyes
（闭上眼睛吧）
You\'ll be alright
（无需担心一切）
You and I\'ll be safe and sound...
（你我都会安然无恙）
……”
夜深了，而这场喧嚣也到了即将落幕之时。
侧耳仔细倾听着，借由与森林之灵的交流，宴会中的一切都尽在精灵掌握之中——
最外围，随着树枝折断的清响，外出消灭黑暗生物的卫队已然全部归来；
王宫后殿，林迪尔和哈尔迪尔姗姗来迟，脚步有些凌乱匆忙；
高台之上，瑟兰迪尔和缇妮斯从位置上站起。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向这片爱尔贝蕾斯的星光起誓：从今往后，身体与心灵互相结合，不离不弃，直到命运将他们从彼此身边分离。
——如果早知今日，那过往时光，我一定会慢慢地走。
慢点，再慢一点。
“瑟兰。”
跟随场内精灵一起举起酒杯。那里面空空如也，一如此刻，加里安那什么都映照不出的眼睛。
“我会一直祝福你。”
——瑟兰迪尔生命中可以拥有很多。森林，王位，妻儿，荣耀……那都是属于他的，而我，至始至终只有他而已。
从今往后，他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去给林谷和萝林的客人安排住处，让侍从把这里收拾好。”
最后吩咐了匆匆来找他述职的副队长一句。加里安将玻璃杯丢到费伦手中，转身消失在身后黑暗丛生的森林里。
“还有什么事自己看着办，告诉赫伊利，不要再来找我。”
余光瞥见场地中正四处张望着什么的林谷秘书和萝林统领。他默然回头，眉眼略带疲倦，却依旧是那片再也掩不去的，让人黯然心碎的宁静温柔。
愣愣看着他远去，仿佛也被空气中精灵从未诉说过的悲伤感染，费伦不由自主摸了摸胸口。明明他们总管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安然，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那双曾经澄澈透明的瞳孔，其实早已寂灭如死灰。
‘叮——’
酒杯落在草地的微响被人声鼎沸抹去，苍穹之上星光璀璨，绽放着亘古以来长久的星辉。
晚风中，有人在高台上被灯光环绕，接受整个个世界祝福；有人却独自淹没在黑暗里，拥抱一场最盛大的错过，等待灵魂就此腐朽。
——晚安，my king。
“？！”
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婚宴场地中央，林迪尔突然回头。但除了狂欢的人群外，森林的树下什么已然都不再有。
“怎么？找到加里安了吗？”
停在他身边，哈尔迪尔疑惑道。
“没有，去问问其他人吧。”
摇摇头，林迪尔沉默了下，这么回答道。转身瞬间，他又忍不住看了眼幽深晦暗的树林，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慢慢破碎的声音。
……
……
那一晚，林地王国迎来它的女主人。从今之后，世人皆知那位深林中桀骜的王者，身边已然有了能够陪伴他的王后；
那一晚，直到最后一刻婚宴散去，也无人知晓密林总管的行踪。第二天卫队例行巡逻时，在森林深处发现散落一地的箭矢，以及无数巨型蜘蛛的尸体。
那一晚，遍寻精灵无果的林秘书和哈统领在加里安房间待了整夜。直到天色破晓黎明初上，才等到了它的主人归来。
“你去哪儿了？”
开口就带了火气。哈尔迪尔按按抽疼的额角，扶正不小心靠在他身上睡着、刚被破门声吵醒的林谷秘书，没好气质问。
“王宫里有足够的房间，你们没必要都睡在我这里。”
淡淡靠在门框上回答，加里安垂下眼，声音很小，也很轻。他浑身湿都漉漉的，从发梢衣角滴下的水渍很快在大理石地板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在身后走廊撒下的晨光中，仿佛初春即将融化的白雪，稍稍一碰，就会从此湮灭如烟。
“你……”
皱起眉，大概也是敏锐察觉到什么，哈尔迪尔快步上前拉着精灵冰凉的手腕。在肌肤相触的刹那，他深吸口气，眼中开始泛起翻天覆地的惊骇。
“不要告诉瑟兰。”
身体开始顺着门框下滑，加里安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听从倦意合上眼帘，遮住其中渐息的生命之火。耳边或许有谁在咆哮着什么，却已然再也传达到心底。
肌肤上传来大理石地面冷凉的触感。朦胧中，他似乎看到海的尽头，那片神福之地白色殿堂的模样。面容快要在时光模糊的前任精灵王和他的侍卫站在台阶前，微微笑着，朝他伸出掌心。
“怎么回事！！”
半跪在哈尔迪尔身边，看着他臂弯里宛如落入沉睡的精灵，林迪尔大惊失色。
震惊之色犹在，金发的萝林统领抿了抿嘴角。撇一眼密林总管脸上刺目的平静和微笑，他沉默了下，眼神开始变得怜悯而哀伤。
明明我们早就警告过你……为什么，还是如此固执呢？
你当真，是感觉不到痛的吗？！
“去叫你们领主，林迪尔。”
抱着精灵起身，哈尔迪尔神情阴沉到可怕：
——“这个混账，他心碎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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