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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过去现在 ...


  •   钟离谦与络腮胡汉子对视片刻后,问董掌柜:“他就是何厨子?”

      “对对,就是他,他就是何厨子!”千穿万穿马匹不穿,董掌柜还摸不大清钟离谦的心思,便讨好似地附和着,“何厨子,冬小瓜,这位是谦少爷,还不快过来行礼!”

      店小二——也就是董掌柜口中的冬小瓜,他虽知道这家铺子上头的正主是何人,但自从他来到这家铺子就从未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真的京城勋贵,好奇之余,还有些紧张和畏惧。他犹豫要不要去行礼,但见何厨子没有动作,也不好动。

      何厨子与钟离谦就这么隔着数步对峙着。

      “这位少爷,您要接手铺子?”片刻后,何厨子终于先开了口。

      “没错。”钟离谦让舒锦和再拿出地契来证明。

      何厨子看到地契的一刻,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但转瞬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王爷竟会同意铺子易主?”

      钟离谦对他表现出的态度很是奇怪,蹙眉道:“并不是同不同意,而是争不争取。这间铺子,是我争取来的。”

      “府下大铺好铺许多,少爷为何会想争取这样一间小铺?”

      “你问前一个问题时,就已经逾越了,这个问题,我不回答。”钟离谦转向董掌柜,“怎么,铺子里就他们二个活计吗?”

      “还有一个……”董掌柜顿了顿,他偷偷瞄了眼何厨子,又看看钟离谦,垂下头道,“……他,额,身体不舒服,请假去看郎中了……”

      钟离谦对这个答案没什么表态,略一点头,便迈开步子朝何厨子走去,走到跟前却没停下,而是径直越过去,在冬小瓜面前停下了。

      “我的香囊什么样,你还记得多少?”他快速地问出来。

      “香囊?”冬小瓜迷茫地眨眨眼,被突然的提问弄的有点懵,“啊……啊!那个蓝底暗云纹,老鹰翅膀上勾断了两股线的香囊?”

      何厨子起初也有些奇怪,当冬小瓜开口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但要捂住冬小瓜的嘴已是来不及了。

      冬小瓜依旧不明所以然,他答完后困惑地看和钟离谦。而钟离谦勾起嘴角笑了笑,回身对舒锦和喊了声:“夫人,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而后又朝董掌柜吩咐道,“董掌柜,过两日我们还来,你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钟离谦和舒锦和上了马车,舒锦和才问:“你怎么想?”

      “你怎么想?”钟离谦反问回去。

      “要我想,这铺子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

      舒锦和好笑又好气地瞪了钟离谦一眼,明明这人什么都想到了,却还要让她说。“从账本看,铺子季季亏损已长达数年,却依旧不倒,”由此只能得到是因为王爷或王妃有不能让铺子关门的原因,但这个原因大婶婶并不知情,所以才会这样随意地把铺子转手给了我们。”

      “再一个疑点就是董掌柜。董掌柜接管铺子多年一直被伙计压制,却没有解雇他们。以他庸懦的性子,可能向府上报过此事但没得到重视,故不敢解雇他们,只得一直受气。”

      “由此又能得出一个疑点,这间铺子是怎么维持到现在的。一般来说,活计的月钱不变,而掌柜的月钱是根据铺子每月经营分红所得。经营不善,则掌柜的月钱就少。董掌柜时常受气还不肯辞去这个位置,只能说,他的月钱跟铺子经营无甚关系,不干事却得钱的事,放谁身上谁都会觉得是份美差。”

      “再说活计,何厨子且不论,就说那个叫冬小瓜的店小二,你故意考他,是不是想试试他的记忆?”

      钟离谦点点头,“没错。”

      “他的记忆力确实很不错,但身为店小二本身记性就要好。他记得我们上一次来的情景,可能只是因为这几个月都无客人来,因为稀少所以记住了。而那香囊……他近距离看到,鹰又很少被绣到香囊上,也难保他会特意留意。”

      “不急,他是不是记忆力好过他人,这件事以后再慢慢测。过一日我们再去,看看董掌柜会给我们备好些什么。”

      在二人讨论之时,一色食铺也早早挂出今日歇业的牌子。后院里,冬小瓜和刚刚回来的齐小罗一左一右夹着董掌柜,何厨子双手交叠横在胸前,站在董掌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董掌柜的双腿抖了又抖,没有新主子在身旁,又还不知道新主子能不能管制住这些人,他压根不敢赌,更不要说神起气发起威来跟他们讲话了。

      齐小罗个头比冬小瓜要高要壮实一些,头发不似冬小瓜用发布包的妥帖,而是很随意地散乱在肩头,两人都是少年郎的年纪。他一只腿弯起,踩在木条椅子上,一只胳膊搭上董掌柜的背,顺势拍了拍董掌柜松松的脸皮,“姓董的,你可是神气了啊!快说,那小少爷要你准备什么东西!”

      “真、真的没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真的……就是这些年来铺子的账本、铺子的变化、铺子里有些什么东西……还有……还有就是关于铺子活计……哎哟!哎哟!”

      齐小罗听到董掌柜说到“活计”二字时,眼神立即就变了,露出点点凶光,一把拧住了董掌柜的耳朵,“活计什么?!你要是再敢说哥几个不是,小心你的脑袋!”

      董掌柜被拧的“嗷嗷”直叫,“哎哟!哎哟!小祖宗咧!我哪里敢啊!我我我……哎哟……我保证我写完便会先给你们过目一番还不成嘛!”

      “呵!”齐小罗冷冷一哼,“你这两边倒的墙头草我才不信!谁知道你会不会给我们看一套背地里又准备一套。”

      “这、这……我怎么敢!”

      冬小瓜转转眼珠,提议道:“小罗哥,那位少爷只见过何叔和我,没见过你,不如他下次来时你就陪着董掌柜,他问董掌柜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哼!要我给这个软皮囊当跟班?!”齐小罗脸臭臭的,憋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点点头,“好!就这一次!记住了姓董的,我给你当跟班只是为了监视你,你若是趁机随便使唤我,小心你的脖子!”

      仿佛已经预见那个结果,董掌柜摸着脖子哆嗦地连连称“是”。齐小罗还觉得不解气,又是威逼利诱了一阵,才放董掌柜离开。董掌柜是一刻不敢留,赶紧一溜烟就往家跑去了。

      比起齐小罗,冬小瓜要低落许多,“那位少爷会不会直接把我们解雇了?如果那样,我们要去哪里呢?”

      冬小瓜与齐小罗不同,齐小罗是八九岁才进的一色食铺,而冬小瓜是弃儿,在襁褓之时就被何厨子捡到带回一色食铺,他虽叫何厨子为何叔,心里却已把他当做父亲的存在,一色食铺对他而言就是个家,若家没有了,他又要去往何方呢?

      齐小罗大力揉乱冬小瓜整齐的头发,抿着嘴道:“不要担心!我们不会失去一色食铺的!铺子这样已经很多年了,都没人管,凭什么他一小少爷刚来没两天,就要我们走啊!再说了,何叔一定有办法的,对吧何叔?”

      何厨子没有应声,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何叔?何叔!”何厨子反常的样子让齐小罗也有些没底了,“何叔你在想什么呢?”

      何厨子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两个少年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安抚地笑笑,道:“不用担心,先各忙各的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齐小罗和冬小瓜都点点头,何厨子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他们自然是相信的,何厨子说不用担心他们就安心了。

      何厨子回到自己的寝屋,关好门合上窗,才走到床边拿起枕头,再掀开枕头下的床单和褥子,显露出下面的床板来。平整的床板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那几条契合度十分好的缝隙的。何厨子用指甲陷进缝隙中撬开松动的木板,拿开木板,就是他做的一个暗格了。

      暗格中,有一个粗布布包,打开布包,里面尽是些精巧物什。何厨子从这些物什中拿出一块玉佩来,这枚玉佩摸上去有些凉手,在略不透光的寝屋中散发出极淡的光芒。

      寒光玉佩,暗中可见柔光。

      何厨子将这枚玉佩放在手心,手指摸着上面的纹路,并回想着今天看见的钟离谦腰间系着的那枚寒光玉佩,与他手上这块不差分毫。

      他在看到那枚玉佩之时,才真正确认钟离谦的身份。

      原本他手上的寒光玉佩是有两块的,当年钟离老太爷亲自前来找他,问他要去其中一枚,給他那个即将独自一人前往外庄生活的曾孙克服黑暗。

      “男儿当英勇,他既怕黑就应当锻炼他,而不是宠溺他。”

      当年的何厨子——何忠鸣对钟离老太爷的做法不敢苟同,甚至有些哼之以鼻。钟离老太爷是他所效忠的主子所敬佩的人,自然也是他敬佩的人,可没想到再冷静睿智的人在婴孩面前也会被宠溺之情蒙蔽双目。

      当年正值青壮好年华的何忠鸣是最应付不来小孩子的,更别说有什么宠溺之情。

      这玉佩他虽交出了,但也交的不情不愿。

      “我并不是宠溺他,若我宠溺他,便不会把他送到外庄去独自生活了。”钟离老太爷对何忠鸣逾越的态度并没有不满,而是好脾气地解释,“既然已经不是宠溺了,那就适当给他一些安慰吧。”

      何忠鸣紧紧拳头,只觉钟离老太爷柔和的神情太过刺目,不由打断钟离老太爷的话,恼怒顶撞道:“尊老太爷,主子他走了啊!您最喜爱的孙子他死了啊!你为何还能对……还能对那个人……”

      前一秒他还以为钟离老太爷被宠溺之情蒙蔽了双眼,此时却觉得,眼前这个人太冷静,冷静的简直可怕!

      “连王爷和王妃都受不了如此打击,为何您却还能为他着想?难道您不为主子伤心吗?不光是主子,连大奶奶也……还是说您觉得江山社稷、宇天世事要比这二人的命更重要?您可知道,这府中主子最最尊敬的就是您,最最敬佩的就是您!而您呢?就是这般回应他的敬佩吗?!原来主子敬佩的就是这样一个冷血之人!这样一个无情之人!”

      “唰唰——”

      两把折射出寒光的剑抵在了何忠鸣的喉上。

      这并非钟离老太爷的指令,但他也没有制止,甚至何忠鸣不敬的质疑和谩骂都没有激起他眸中一点点涟漪。

      何忠鸣心中又寒了几分,为死去的钟离沣心伤、心悲又心寒,“既然我已经口出狂言,要杀要寡悉听尊便!我只是为我的主子不值罢了!他一世才华纵横宇天,本该为宇天献力,本该是下任睿安王,可谁知……真是可笑!可笑!”

      他发出似悲鸣的笑声。

      “您不知道吧!当年我作为主子的贴身暗卫也在宫中,当年那场叛乱是如何平息的,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钟离老太爷的眸中终于起了变化,随着他的变化,抵在何忠鸣喉上的双剑又逼近一分。

      何忠鸣已预见到自己的死亡,这让他放松,更加无所畏惧,“原来您也会变脸色么,原来您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冷静么,那您又为何这么冷血?为什么!为什么不去阻止陛下赐酒?不阻止主子死去?!主子本不该死!他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个孩子!”

      “他根本就不是——!!!”

      在他即将说出那个秘密的时候,钟离老太爷的手下迅速地点住了他的哑穴,他的声音迅速消失,连支吾声都发不出来,这让他更加疯狂,企图用肢体去碰撞钟离老太爷,也被手下们用力摁倒在地。

      那时候的钟离老太爷还没有现在这么苍老,他抬抬手,手下便端了张椅子放好。他坐下,使自己看上去并不这么居高临下。

      他的手下们已经按照他的指令,放何忠鸣坐了起来,但还是压制着他的双臂和肩膀,让他无法站立起,也无法使上力。

      如此,二人面对着面,似乎更能心平气和地谈话。

      钟离老太爷看何忠鸣目露凶光,眼眶中含着不轻弹的泪水,欣慰道:“沣儿并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忠心的暗卫。”

      忠心又有什么用呢?忠心他就能代替主子死去吗?何忠鸣愤然地将头撇到一边。

      “你知道的很清楚,说的也没有错。”钟离老太爷徐徐道,“那孩子确实不是钟离家的孩子。”

      何忠鸣闻言猛地回转过头来,睁大眼瞪着钟离老太爷。他并不是惊讶这件他早已知晓的事情,而是惊讶于钟离老太爷的坦白,他原以为方才对自己的那番行为,是为了阻止自己说出这件事,却不想钟离老太爷这么轻松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但那又如何?不管那孩子是不是钟离家的孩子,他都是宇天的孩子。”

      “你、我、我的儿子,我们所有人都在想沣儿死的冤屈,那么那个孩子呢?对于那个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孩子而言,他也失去了父母,这难道不痛苦?一个孩子降临到这世上,是没有任何错的,错的是大人,我们这些犯错的人怎么能为了逃避而把错误都归结到这个年幼的孩子身上?不能。”

      “如果有‘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便能洗脱自己的罪行’的世道在,那这凡世便会成为地狱。”

      钟离老太爷把手轻轻盖在何忠鸣的额头上,“你既对沣儿忠心,既觉得你的主子才华纵横宇天,便要信得过他,相信他死得其所,而不是冤屈。”

      “这些年你都陪在沣儿身边,看得清楚他夫妻二人是真心将那个孩子当亲生看待。你要相信你的忠心付出的值得,他自也不会辜负你的忠心。”

      “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态度在人心,人心在你自己手里。”钟离老太爷收回手,取出一方手帕,放在何忠鸣的肩头。

      待他离开,手下们才松开对何忠鸣的禁锢,解开他的哑穴,纷纷离开了。

      何忠鸣已经没有方才的血气和冲动,他抓住那块方巾在脸上胡乱擦了几把,手握成拳在地上猛捶一下,以头抵地,身子似被水烫过的虾仁般卷曲。

      ——你要相信你的忠心付出的值得,他自也不会辜负你的忠心。

      那一日,何忠鸣嚎啕大哭,哭得嘶声裂肺。

      钟离沣死后,他的部下要不跟随钟离老太爷走了,要不给了一大笔安置费返乡去了。剩下一些不肯走的,比如何忠鸣,则被安排到一色食铺做份闲工。这间铺子原本就是钟离沣所有,作为暗卫的一个据点。

      因为每月不管生意如何都能照常拿月钱,加之失去了主子犹如失去了指向标,一色食铺的生意越来越差。替主子守孝过后,留在一色食铺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何忠鸣将他们一个个送走,最后只留下自己一人。

      因着太过孤独,一年冬日,他捡到了被抛弃在一色食铺的尚在襁褓的婴儿。抛弃之人许是看到这是处食铺,孩子应当不会挨饿才抛弃到铺子门前的。那日前夜刚好下了一场雪,孩子被放在屋檐下,又有厚厚的襁褓包裹,好歹是没有被积雪盖上,但也冻得小脸发紫,发不出声音睁不开眼,看着跟死了一般。

      何忠鸣本不喜欢小孩,又因主子的事情更加讨厌小孩,此时看到这个婴儿虽同情但也不是很想理。就在他因为天太冷决定重新关上铺门歇业一天的时候,那个婴儿突然极微弱地动了动,把何忠鸣下了一跳。

      还是个活的,要不要救?

      何忠鸣看着这个襁褓之中的小生命,忽然想到久远以前同样被安放在襁褓之中的还是婴儿的钟离谦,也是这般,特别特别的小,安详地睡着,然后被交由到钟离沣和其夫人手中。

      当年主子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又要立即接受一个很可能在今后会招来祸端的孩子呢?

      抱着这样的困惑,何忠鸣鬼使神差地把弃婴抱回有着炭火的温暖屋中,心想着若是这孩子命大能缓过来,他就养了。

      自那日后,一色食铺便又多了个人,名叫冬小瓜。

      在抚养冬小瓜的时间里,何忠鸣也渐渐明白了为人父母的操劳。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当一点一点将一个孩子从会爬照顾到会走路会跑步,从咿咿呀呀照顾到会跟着自己学说话,期间虽然也有十分头痛火大的时候,但那种牵绊一旦形成,就如何也割舍不了了。

      何忠鸣从回忆中回神,目光在寒光玉佩上停留片刻,眸色沉了又沉,才将寒光玉佩放进系在腰间的小荷包里,接着把包袱放回暗格,再把床按原样铺好。

      过了一日,第三日钟离谦与舒锦和果然如约来了。

      “董掌柜,这位是?”钟离谦看向站在董掌柜身后的陌生少年,心道应该是之前未见过的那个活计了。

      董掌柜擦了擦汗,还算镇定地回道:“哦哦,这位是上回去采买未归的活计,名叫齐小罗。他力气比较大,负责铺里采买、劈柴等力气活,我很信任他。”

      钟离谦点点头,又看向齐小罗。只见这齐小罗站的笔挺,双目直直看向前方,好像真的是个可信赖的人。可这样的假象瞒不过钟离谦,想到董掌柜一紧张就容易出汗的习性,这个齐小罗到底是不是他“信任”的人,还要打个折扣再看。

      “那么我要的东西董掌柜准备好了吗?”

      “自自然是准备妥当了!”董掌柜立即答道,转头看了看齐小罗,齐小罗便拉开衣襟从衣服里头拿出一叠纸来,董掌柜接过,再转递给钟离谦。

      钟离谦挑挑眉毛,这种行为俨然已经证明了刚才他的设想,笑道:“董掌柜果然谨慎,这些还要活计保管。”

      董掌柜的嘴唇抖了抖,“这……这还不是怕何……”他说到这,突听齐小罗背到身后的手发出两声“咔吧”脆响,忙又改了口,“怕仆的记性太差,把准备好的东西给忘到不知放那去了,东西容易丢,人可不容易丢,少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两方夹击,他可很是不好受啊!

      “嗯,是这个理,董掌柜有心了。”钟离谦给他留点面子,不拆他的台。

      “这是仆的本分。”董掌柜瞅着钟离谦的笑怎么这么像憋着的嘲笑呢,他擦了擦汗,心道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钟离谦翻了翻董掌柜给的资料,账本跟自己所得到的并无一二,铺子里的物什等肉眼可见的也并无什么差错,轮到活计资料这块却描述平平。

      许是这几位活计并不知道董掌柜先前已经告诉了他何厨子的厉害以及平日如何被他们欺负的惨状,才会让董掌柜写的不上不下,但他一见却明显露出马脚的资料来。

      钟离谦把资料也给舒锦和看了遍,待舒锦和看完,二人起身往后院走去。

      “既然我打算接手一色食铺,光了解铺子和董掌柜可不行。既然三位活计都在,我夫妻二人便去一一打个招呼吧。”

      齐小罗大惊,连忙阻止道:“少爷、少奶奶请留步!”

      钟离谦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带了点不悦,“怎么?看不得?”

      铺中铺外都没人能管住齐小罗,何忠鸣对他又是只要不太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的管教原则,所以平日里齐小罗也是横行惯了,没看过什么眼色受过什么压制。此时被钟离谦以命令的口吻一问,差点邪火上头要显出原型,咬咬牙还是忍住了,低头弓腰,学着董掌柜恭敬的说话方式说道:“伙计们一开始没想到少爷、少奶奶要问话,收拾的难免简陋,先让仆去叫他们收拾整齐些吧。”

      “也好。”钟离谦点点头,由他去了。

      齐小罗心里头堵着气,一溜烟就跑进了后院,给何忠鸣和冬小瓜通信去了。

      “啊?还要问话!”冬小瓜嘴巴虽能说,胆子却不太大,一想到可能要与钟离谦单独说话,就怕自己又像上次那样被套了话去,愁眉苦脸地,“我……我不行的……”

      齐小罗恨铁不成钢地一拍冬小瓜的脑袋瓜,“就数你关键时候最怂,平时能说会道的机灵劲跑哪儿去了?怕怕怕,有什么好怕的!那个小少爷我看着也不怎么样,董掌柜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不可胡闹。”何忠鸣沉下脸,训道,“不可怕?怕就怕他早就看穿不说穿,还是不屑说穿。”

      “什么?!”齐小罗一个蹦哒,被何忠鸣一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可能,立马气呼呼道,“老贼!”

      何忠鸣也一拍齐小罗脑袋瓜,“不可乱说!”

      齐小罗抱着拍痛的脑袋瓜,委屈又不满地大叫:“何叔你怎么了?难道你要让那个小少爷当我们的主子管我们?是那样的话,我第一个不干!反正乞儿又不是没当过,再当又何妨!”

      “小罗哥别这么说……”冬小瓜看着两边人脸色都不善,不知怎么安抚,只得拉着何忠鸣的袖子,“何叔!何叔!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何忠鸣叹口气,摸摸冬小瓜的发顶,“办法还不是人想的,他能不能当一色食铺的主子,等我会会他再说。”

      齐小罗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前堂告诉钟离谦伙计们都准备好了。钟离谦几人进入后院,看着何忠鸣和冬小瓜站在院中,虽没有了上一次那样不善的目光,但也是一双眼紧紧盯在他们二人身上。

      钟离谦这回径直走到何忠鸣面前,问:“你就是何厨子?”

      何忠鸣点点头,“正是在下,在下没有卖身与府上,请允许在下不以仆自居。”

      “可。称呼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事人,何厨子说是不是?”

      何忠鸣若有所思看向钟离谦,钟离谦亦看着他,片刻后,何忠鸣往后退了一步,朝着自己的寝屋做出个“请”的姿势,“方才听说少爷要与伙计们一一谈话,正好在下也有些话要与少爷说,还请少爷赏光,与在下到屋中一叙。”

      “可。”钟离谦点点头,便朝着何忠鸣指的方向走去。

      “等等。”

      钟离谦被何忠鸣叫住,扭过头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在下方才的意思是与少爷单·独到屋中一叙,”何忠鸣看向跟在钟离谦旁边的舒锦和,“还请少奶奶到屋外等候片刻。”

      舒锦和闻言没动,而是看向钟离谦。以她的身份,还断没到被一个厨子使唤的程度,那样才是对钟离谦的不尊重,不给他面子。

      钟离谦笑笑,一把捉住了舒锦和的手,手指一滑,抬起与舒锦和十指相扣的手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和我夫人呢,是她即是我我即是她,你既然要单·独与我相谈,便就是单·独与我们相谈,又有何不同呢?”

      舒锦和很给面子的没有拂去手,任由钟离谦在那脸不红心不跳的厚脸皮胡扯,自己肚子则快不好意思地要害臊过去。

      这种公然秀恩爱的方式令何忠鸣始料未及,他张了张嘴竟也不知该反驳什么,只得沉着脸点点头,走到钟离谦二人前头带路,三人一起进了他的寝屋。

      关好门合好窗,何忠鸣替自己和二人各倒了杯茶水,再一次严肃地问:“钟离谦少爷,在下接下来要与您说的话或许很重要,即便在下这么说,您也要坚持让少奶奶在场吗?”

      “为什么不?”钟离谦没有松开舒锦和的手,“既然重要,那我夫人就更应该一起听了。况且进都进来了,再叫她出去,不可,不可。”

      已经被回绝了两次,何忠鸣也就不再强调了,而是紧紧盯住二人的神情,一字一字问道:“那好,少爷,您信任您的夫人吗?”

      钟离谦拧起眉头,他已经十分不悦了,“这话什么意思?”

      “在下方才也说了接下来要跟少爷您谈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并不是铺子的事情,而是与您爹娘有关的事情。如果您无法信任您的夫人,这些话,在下也无法说出口。”

      “这似乎不是我是否信任我夫人的问题,而是你是否信任我的问题。”钟离谦冷笑道,“我的夫人,我当然相信,但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就不会连同信任我信任的人,既然如此,我又从何判断我是否该信任你呢?”

      “如不信任,我不会娶,不会爱。她是否会背叛我并不重要,这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

      仿佛心被撞击了一下,舒锦和的身子轻轻一颤,险些落下泪来。

      她的手还放在钟离谦的掌心,被他握着,她也轻轻地、慢慢地回握回去。

      来自不同的两个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过去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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