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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用膳用膳 ...


  •   传话之队一路高宣,人还未到寝殿门前,拔尖高昂的声音已传进屋里。恰逢钟鼓楼撞钟报时,一声叠一声,荡过来。

      午时,该用膳了。

      舒锦和长而密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站起身来,抚平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皱痕。因着心里有预备,听到传话时她并未有多吃惊。她只定定站着,等待传话之人的到来。

      绿荷与彩莲对视一眼,心中又高看了舒锦和一分。

      几人迎了出去,外头队前领头之人大步一跨,稳稳站定在富贵槛前,那人不算高大,背微微弓着,弯眼弯唇一脸善相。

      “富贵金安富贵金安,今日太后娘娘摆宴饮熏殿,宴请舒家小女。”

      “许公公。”舒锦和朝他福了福身,眉眼也被他带动着浮上几丝笑意。

      许公公笑意更浓,乐呵呵道:“舒家小女,这便又再见面了。回程劳顿,可休息足了?身体可觉不适?”

      “托许公公的福,一切安好。”

      “如此甚好,那这就随咱家走吧。”

      许公公侧过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舒锦和环顾屋里其他三人,原是想让婉宁公主先走她再走,没想婉宁公主上前来牵起她的手,宛若关系十分好的朋友。

      这突来的亲切令舒锦和有些不知所措,又不能挣开,只好由着她去了。

      皇宫浩大,宫殿无数。

      重回这座皇宫,重过这缦回廊腰,舒锦和表面平静之下,泛着涟漪。在转过曲折一角时,有枝花枝伸入廊来,她偏过头去看,视线越过花枝遥望向更远的地方。

      这是个牢笼。

      她曾被关在这奢华的四方牢笼里,旁人惧怕,没有子嗣,亲人远去,累郁成疾。

      连祈求的那一点爱情,到最后,都舍弃了她。

      如果可以,她愿永世不再踏进这里。

      福寿宫,饮熏殿。

      饮熏殿并不大,平日也只有太后、婉宁公主会在此用膳,若是要宴请宾客则会移步到空间更宽阔些的太仪殿。是以,能被太后摆宴饮熏殿,代表来客尊贵重要,是无上的荣耀。

      舒锦和一点也不想要这荣耀。

      她之于太后,不过是前两日才第一次见的小姑娘,实在谈不上尊贵重要。所以,面对笑容慈蔼的太后,她实在摸不着头脑。

      行过礼后,太后朝二人招了招手,让两个玲珑粉嫩的小姑娘步至眼前。她虽早已知舒锦和无碍,但仍不住地惊叹,“哀家活过这大半辈子,但从十丈高的崖上掉下来还毫发无损的,哀家可只知你一人。如此佳运,感谢我宇天国神君护佑,保我宇天国子民齐福。”

      舒锦和只笑不答,装着懵懂由太后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

      太后又问:“听闻当时只留你一个女宾在,那样场合纵然是七尺男儿也不免腿软,你小小年纪,如何都不怕?”

      “回太后娘娘,其实……臣女当时骑马位居前头,待听到三殿下号令撤退时,臣女想跟着退,奈何狼群快如闪电,臣女想退却已是晚了……”

      “哦如此?但你的表现却胜过许多人,幸而是有惊无险,若你有个什么闪失,哀家与皇后都不知如何向舒大将军交代。”

      说及此,太后念了句佛语,将戴在手腕的一串紫檀佛珠取下,拉过舒锦和的手给她戴上。那串佛珠一共十二颗,个足圆润,纹理纯净沉敛。因着是依照太后的手腕粗细定制的,套在舒锦和的细胳膊上,显得松松垮垮,勉强不落。

      舒锦和一惊,想推拒,“太后娘娘,此物如此贵重,臣女如何能……”

      太后按住她的手,“送出的东西岂有回来的道理?你有大福之相,与这佛珠也是有缘,难道你要拂哀家的心意吗?”

      舒锦和忙垂下头,“不……不敢……”说着,手也缩了回去,用另只手按着。

      太后瞧她拘谨,便又缓下面容,偏头朝婉宁道:“婉宁呐,先前你说对舒家姑娘很是欢喜,今次见了人家,可有同人家好好谈天?”

      舒锦和闻言看向婉宁公主,只一眼,又垂了下去。

      婉宁公主眨了眨眼,眸中忽亮起,她手一抬,旁边便有宫女递上笔墨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她执笔在纸上写下一串话,后亲自托着册子递到舒锦和眼底。

      白纸黑字,娟秀小楷,书写着婉宁公主钦佩于舒锦和的勇气,想同她做朋友。

      与公主做朋友吗……

      舒锦和顿了一刹儿,抬手也托住册子,小小的手覆着婉宁公主的,笑着点了点头。

      婉宁公主双眸中有光亮起,她的瞳宛若浸润在光中的黑珍珠,漂亮的叫人移不开眼。

      看着两个小姑娘确认友谊,太后亦是高兴。婉宁生性内向,一直没什么年岁相同的朋友在身旁,这是头回对另个女娃娃表现出友好,太后自然要促其心愿,自己一桩心事也了了。

      三人上桌,宫女捧着釉彩瓷盘鱼贯而进,送上桌后又如流水一般退去,不多时,桌上便摆满了佳肴美馔。

      然,却并没急着开饭,舒锦和看看桌上四副碗筷,疑惑剩下一位是谁。

      等了又等,还不见人来,太后颇是无奈地摇摇头,起筷道:“怕是不来了,先开饭吧。”

      二个小姑娘依言端起碗,旁边自有宫女布菜,只需端着碗吃即可。

      舒锦和捧着碗,心中更加惊疑,居然有人敢放太后的鸽子?!她瞄了眼身旁那个空位,越发好奇是谁要来。

      正想着,便听在殿外侯门的许公公尖着嗓子宣道:“睿安王世孙到——”

      舒锦和险些把手中的碗给摔了。

      他!?

      钟离谦跨过富贵槛,今日他穿了身鸦青色玉锦长袍,头发服帖束起,腰间绑着蝠纹银带,挂垂了一枚寒光玉佩。瞧他双臂活动自如,脱臼的地方应是接回去了,而英俊的脸上,有几处小伤口,已经结出深色的痂。

      他也看到了座中的舒锦和。

      自谷中那夜分别,再在这种场合重见,舒锦和与钟离谦皆是惊诧。

      “哀家要请你可真是难呐,今日终于是给面子来了。”太后搁下碗,面容再怎么板正也挡不住她眼中的喜色。

      钟离谦收回目光,行过单膝叩礼后,起身问:“太后娘娘……”

      太后不悦地微微蹙眉,“这儿没有外人,你还要如此叫哀家吗?”

      没有外人?

      舒锦和眼观鼻端正坐着,心中冷汗滴滴,哪儿没外人啊,她这么大一个外人就坐在这好吗!忽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难道太后是……她又暗自否定,总觉得不可能。

      钟离谦闻言眉头也是一扬,他看了舒锦和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唤道:“姨姥姥。”

      舒锦和将头垂得更低,挡不住心里的波澜。

      睿安王是爷爷,太后是姨姥姥……他竟还有这层身份,真是镀金再镀金呐!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招呼钟离谦坐下吃饭,一时间只听碗筷轻敲声,清脆的尴尬。

      然这样的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太后俨然觉得“这儿无外人,无需食不语”,但除她外都是小辈,一个不会说话,二哥不敢乱说话,只好她问一句他们答一句。

      这顿饭,吃的比那碗粥还要坐如针扎。

      几乎在婉宁公主停筷的同时,舒锦和也停了筷子,满心希望快快离开这儿。婉宁公主也不负她所望,向太后请辞,想同舒锦和一同去花园游玩。

      对于婉宁公主的请求,太后自是不会拒绝,立即允了。

      于是舒锦和心满意足被婉宁公主拉着出了饮熏殿,往后花园去了,心里一阵轻松。

      殿中本就人少,又走了两个,更显空旷。钟离谦搁下筷子,自旁个宫女手中的托盘里取了湿帕子净手、茶水润口。

      太后看他这般动作,道:“怎么,也要急着走?就这么不肯陪哀家坐一会?”

      “姨姥姥,我不是要走,”钟离谦拧着眉头,十分严肃,“我只是有话想问。”

      仿佛料到他会这般说,太后并无言语,只是也停了筷子,取湿帕子净手、茶水润口,如此这般后,闲闲坐定看向他。

      钟离谦只觉头痛,打从心底不想这么面对太后。这位姨姥姥与府里的祖爷爷一般精明,虽知道二老都对他疼极了,他敬重他们,但他也真真是应付不来,只觉在他们眼前自己就如透明人一般被看了个通透。

      然该表态的还需表态,他组了组措词,才问:“姨姥姥今日是何意?宣我来时并未说明舒姑娘也在。而且您还说此无外人,话中暗指也太明显了吧。”

      “哦?哀家请个人吃饭也要告知你吗?婉宁拿舒家小女当做好友,那自然是此无外人了。”

      “……”一日都不到的好友就当做自己人?您好大方。

      “你说哀家话中暗指,那且说说有何暗指?”

      “……”钟离谦大窘。

      太后轻笑两声,“却说不出了?还是羞于说?不若哀家替你说了,你怪哀家乱点鸳鸯谱,是不是?”

      “……您心知就好。”

      “你如何就知道哀家这是乱点?”

      这么明显的事实却要反问回来,钟离谦简直要憋出内伤,“我对舒姑娘并没有情,若您要拿跳崖救她一事做由头,那我也直说了,那不过是她救我在先,我欠她条人命情。况且……有人将亡于眼前,我无法坐视不管!”

      太后闻言,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心中暗叹那时钟离谦虽小,但到底是受了影响。这一叹,心中对钟离谦又更加怜惜。

      见太后动容,钟离谦游说的更加有力,“所以说这是个误会,我也钦佩她的智勇,可以当她是我的朋友,但绝无其他情谊。况且您不觉得谈论这种事对我两来说早了些吗?”

      “不早啦……”

      钟离谦忽听太后喃喃低语,忙顿住。

      太后虽年岁长,但保养的极好,肤白皮滑。但她一叹气,那股略带悲伤的苍凉气,又让钟离谦反应过来,她的眼角也有蔓延开的纹路,她的发间也有丝丝拔了又生的银线。这位老妇人是宇天国最尊贵的女人,也是神佑之下的平平众生之一。

      “姨姥姥……”他不由哑然,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除了皇上,你娘便是哀家最疼爱的孩子,哀家曾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你,所以你也是哀家最疼爱的孙儿。”谈及往事,太后面露愁容,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但哀家已经老了,你祖爷爷更老了。宫中新人换旧人,迟早有一天,哀家这位置,也会有人替了坐上来。很多事情,于我们而言都已是迟了,等不及。”

      “但……”

      钟离谦欲接话,却被太后止住了。

      “你要明白,既然当初你选择了回京,即便再不喜欢也要遵从京城里的规矩。富庶勋贵、王侯将相,无论哪一个,都逃不开躲不过。哀家明白你为何会抗拒哀家所做的,你还小,还只看得到眼前,但眼前的喜欢的未必就是对的,离得远的不喜欢的未必就是错的,现在喜欢的将来未必还会喜欢,现在不喜欢的将来未必也不会喜欢。世事难料矣。”

      太后说罢,微微扬起头,视线越出勾花雕叶的窗栏。

      窗栏外,嫩绿嫣红,正是一片春意好时候。

      这片郁郁葱葱的春意一路绵延,绵延至饮熏殿数里之外的后花园中。

      婉宁公主兴致勃勃拉着舒锦和在花海叶潮中穿行,她们步履匆匆,完全不像是来游玩赏花的。

      舒锦和被她拉着往前走,已经绕晕了方向。

      终于,婉宁公主的脚步顿了顿,就在舒锦和以为可以停下歇息时,却是被婉宁公主拉着奔跑了起来。

      她们一路奔跑进一座亭子才停下。

      而那座亭子里,正坐着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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