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下出生的恋人们》离人悲

1、灾星

　　【壹】

　　楚焚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再睁开眼的那一天。

　　他本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死于不堪凌辱，咬舌自尽。

　　他不想死，可是如果让他以那样的方式苟延残喘的话，他宁愿死。

　　他是真的爱他的，他将他视为仅此于哥哥的存在，他知道他一直和哥哥有些不合，但是他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和好的。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段恋情竟是以那样的方式收场。

　　或许哥哥说得对，从一开始那个男人就是盯着他们家的权利来的。那个时候他还不愿相信，因为他知道他家的地位不比他们低。

　　但是他忘了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

　　还好他没有连累哥哥……

　　楚焚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坐在他的床前，用小刀削着苹果的好像年轻了一些的哥哥。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苹果，拇指随着刀刃一点一点移动，红色的果皮被他削下，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果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为什么他从前没有觉得他那么好看呢？

　　他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呆呆地想。

　　“醒了？”

　　一个带着些许笑意的温柔嗓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楚焚连忙回过神来。楚梵将苹果放到一旁的小碟中，注意力已经从他手中的苹果转移到了他身上。

　　他的嘴边带着一抹清浅的微笑，那双眼睛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当他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好像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他一般，他能够感受到他的专注，一如既往。

　　“嗯。”楚焚支起身来，楚梵见状贴心地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生怕他有一点不舒服。

　　“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楚焚微微侧过脸，不敢去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搅着被单。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楚梵看出了他不愿回答，倒也不逼迫，只是好脾气地一笑，为他拈了拈被角，“你没事就好，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哥哥呢，小焚只要每天高高兴兴地就好。”说到着，他收起了笑容，变得很严肃，“不过不能再这样鲁莽了，你都不知道哥哥收到你遇到了车祸的消息有多担心。”

　　车祸？楚焚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哥哥好像变小了很多了。车祸……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只有那一场了。

　　也是这一场车祸让他遇到了他。

　　“对了，哥哥，送我来医院的人呢？”

　　“他已经走了。”楚梵拿起了刚刚被他随手放到一旁的已经削好皮了的苹果，用小刀切成两半，把果核挑起出来，然后把剩下的部分分成六块，放在一个放了些盐水的小碟子里，用牙签插起了一块，送到他嘴边，“放心吧，哥哥会好好报答他的，毕竟他可是救了我最心爱的弟弟啊——小焚要吃苹果吗？”

　　楚焚下意识地张嘴，浸过盐水的苹果有一点咸味，混合着苹果的酸甜，脆脆的，其实很好吃，但是楚焚不喜欢，非常不喜欢。不管是怎么样的苹果他都不喜欢。他喜欢梨，最甜的那种，最好还是新鲜的很有水分的，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甜味。哥哥明明知道他最讨厌苹果了，却不知道为何就是喜欢给他买苹果。

　　已经嚼了一块苹果的楚焚撇过脸，就是不看那块送到他嘴边的苹果，“你知道我不喜欢苹果的……”

　　“嗯，我知道，不过苹果有营养嘛，下次给你买梨好不好？”

　　“你每次都这么说……”楚焚嘟囔道。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还是乖乖地张开嘴，把整个苹果都吃完了。

　　楚梵满意地放下手，将果皮和小碟子都端起来。

　　“好了，你先睡一觉吧，我还有点事。”

　　楚焚这才注意到哥哥的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看起来是好几天没有合眼了。他当然知道是知道为什么，都是因为他……

　　“哥哥快去吧，不用管我。”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哥哥不想要他知道。

　　他看着哥哥走了出去，带上了门。他扑回了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

　　本来应该守在他床边的是他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算了，不想了，能回到过去已经是幸运了，再奢求更多便是贪心了。

　　而且，现在一切都还没开始，他还没有和那个人相遇，相知，相恋……

　　真是太好了……

　　【贰】

　　即使对于这个时候的他而言，他还没有做下那些让他痛苦的事，但他却也是真的恨着那个随意玩弄他的感情的男人的。

　　那么多温暖，那么多情谊，但是还是抵不过他的欲望。

　　他有没有对他认真过哪怕一点？多少情话有几句是真的？他在下手之前犹豫过吗？

　　在发生那件事之前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期待的，但是在他让那些人来凌辱他后，他便死心了，原先有多爱他，那之后就有多恨他。

　　此时楚焚早就养好了伤搬回了家里了，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那个本来早就该来找他的人，却先听到了一个噩耗。

　　“什么！你说哥哥死了？！”楚焚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叔，这个看着他们两兄弟长大的老管家老泪纵横，拿着手帕不住地擦眼泪，“大少爷他确实是去了……遭到车祸当场死亡，我们赶到时已经没救了……”

　　哥哥他……死了……

　　楚焚眼神一片空白，跌坐进扶手椅里，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一句话，连自己什么时候泪流满面都不知道。

　　“哥哥……现在呢？哥哥的……遗体在哪？”他艰难地吐出遗体这两个字，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已经崩溃了。

　　他想要冷静下来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支撑他的世界的两个人，一个背叛了他，一个死了，有那么一瞬间楚焚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不用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上活下去了。

　　但是不行。楚焚咬紧下唇，指甲被他用力地扣紧肉里，那痛觉稍微唤回了他的一点理智。至少现在不行，他要找到杀了哥哥的凶手，他才不信哥哥是真的出了车祸死的！楚焚了解他，他是很谨慎的人，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老管家深吸了口气，止住了悲伤，恢复了他一向精明的模样，“大少爷他在中心医院，我让阿从送你去。小少爷，你如今……要承担起整个楚家了。”

　　“我知道。”楚焚闭上了眼。等他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了坚定。“我知道。”

　　【叁】

　　楚梵的葬礼有很多人前来，毕竟楚家在商界的影响力是数一数二的，不管是抱着什么心态，至少也是要来露个面的。

　　葬礼上有很多人向他搭话，对这个楚家的新任当家很感兴趣，毕竟在此之前，他被楚梵保护得很好，没有人见过他，也拿不准他的想法。

　　但是他们全都被王叔挡了回去，这个为楚家服务了的一辈子的衷心的老管家一副笑脸以强硬而不失礼数的态度和他们说，“我们家小少爷此时不想见任何人。”

　　这群人对视一眼，老管家说得合情合理，他们也不好纠缠，也只能离开了。

　　楚焚在葬礼举行的全程都没有说话，身穿黑衣，手捧一束白菊，面无表情地跟着灵柩一步步缓缓走着。

　　葬礼结束后，他拿到了楚梵的骨灰盒，低着头看着，手指在上面抚摸了很久，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王叔……我们去海边吧。”

　　“……好。”

　　楚焚一把把地将骨灰洒向大海，灰白的骨灰在空中洋洋洒洒地飞起，最终沉进了海水，一个浪花拍过来便什么也看不见了，直到最后他甚至把整个骨灰盒都丢进了海里。

　　“王叔……我知道是谁害死了哥哥了。”

　　楚焚底下身将双手浸进海里，让海水将他指缝中残存的骨灰一起冲走。然后他站起身来，轻轻地开口，像是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叫……何萧。是何家的长子。”

　　也是他曾经深爱却最终背叛了他的恋人。

　　【肆】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

　　楚焚死死地盯着眼前微笑的男人，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将那些充斥了他整个身体的恨泄露出来，但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着。

　　“怎么了，小焚？”

　　何萧担心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到他，但是楚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等他反应了过来的时候，何萧已经面色淡然地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说：

　　“小焚你没事就好。”

　　楚焚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虽然他和他名义上是合作伙伴，但是两方都知道这不过是明面上罢了，自己私下有什么心思只有自己知道。

　　“没事，何总，接下来还有事吧？”

　　楚焚移开了视线，所以他没有看到，何萧温柔到哀伤的眼神。

　　“说的也是，走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伍】

　　他终于亲手复仇了。

　　楚焚握着刀的手缓缓松开，沾满鲜血的刀子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他看着还带着微笑凝视着他的那个男人，笑容还是那么温柔，温和地包容他的一切。可是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没法忽视他身上已经发黑了的血，那是他看着从伤口一点一点流出来的。何萧的脸越来越苍白，身体越来越无力，但是他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变，但是却越来越哀伤了。

　　他说，等他死了，还有谁能照顾我呢。

　　“才不用你照顾呢，你这个骗子。”

　　楚焚低声说道，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陆】

　　“哥哥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呵，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哥哥他说怕你伤心所以不让我说……但是我忍不住了！凭什么他死了你还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楚焚你个王八蛋！你活该！你活该后半辈子生活在悔恨里！”

　　楚焚躺在地板上，双眼空洞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那么做。

　　二十多年的相依为命。他们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死了，是哥哥一手撑起了整个楚家的。都说长兄如父，哥哥是又当父亲又当母亲的，在他心目中，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人了。即使是后来发誓要厮守一生的何萧也比不过他。

　　那个喜欢一边喂他苹果，一边看着他不情不愿而笑的人。

　　那个将他绑架，还让一群男人来轮女干他，以至于他最终自杀的男人。

　　都是……一个人……哥哥……

　　她说，你的哥哥其实觊觎你很久了。

　　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是干净的，以他的占有欲，又怎会还没下手。

　　她说……

　　楚焚那时很生气，他把那个突然闯进来的自称是何萧妹妹的疯女人轰了出去。不是因为他不相信她所说的，而是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他相信哥哥是不会对他下手的，毕竟，他们是兄弟啊。

　　楚焚把胳膊搭在眼睛上，哭不出来，也不想哭，眼睛涩涩的，很难受。

　　对不起。

　　他在心里说着。

　　对不起，楚梵。

　　对不起，何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