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泪》倾弦影

13、第十二章 灰飞烟灭

　　莲海边，长桥上，白衣在风中飘扬，云释望着手中那颗微微泛青的果子微怔。
　　那是无色果，三界之中最纯净的果实，无味无垢亦无尘，用以辨别善恶。
　　心怀不轨的恶者吃下它，浑身污垢，恶臭远扬；心怀善念的善者吃下它，浑身清香，香飘万里。
　　为了三界的安危，他决定以此果一试辟天的心性。
　　他毅然离开玄真殿，直奔人间，身后一抹黑影紧紧相随。
　　彼端，当辟天与君妤墨到达人界时，已是孟冬时分。
　　宁静的山谷内空无一人，灰暗的空中悬着一轮圆月，簌簌而落的雪花染白了山谷。
　　凛冽的寒风刮过他们身侧，然而他们并不觉得寒冷，双手因紧握而温暖。
　　“辟天，今晚我们就在此地歇息一晚，明日再回青莲镇。”君妤墨柔声道。
　　“好。”辟天颔首。
　　两人与山谷附近找寻到一间荒废已久的茅草屋，整理片刻后，屋内虽破旧不堪，但也还算干净，两人坐在陈旧的木椅上，望着木桌上闪烁的灯火怔怔。
　　良久，君妤墨轻声道：“辟天，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辟天起身，她微微颔首。
　　已是深夜，她却毫无倦意，想起明日回家即将面对的一切，她内心莫名地不安。
　　一旁的辟天静静地望着她紧蹙的眉头，良久不曾言语，问道：“妤墨，你有心事？”
　　她摇头，望着眼前那双沉静而关怀的眸子，执起他的手，“辟天，无论将来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我也不会离开你。”他一如当初的坚定。
　　她欣喜地落泪，他却着急地询问她为何落泪。
　　她只是道，因高兴而落泪。
　　两人相拥而坐，飘舞的雪花落满了他们的衣襟，柔亮的月光照亮了前方冰封的湖泊，被雪花覆盖的古木染上一层银色。
　　“在青莲镇的湖面上总是盛开着满满的莲花，有次，姐姐与我在莲上轻舞，放眼望去，满天都是碧绿的莲叶，洁白的莲花，那情景好美，好美。”她望着冰封的湖面喃喃。
　　他挥手，冰封的湖面上瞬间凝出了朵朵晶莹透明的莲花，她开心地奔了过去。
　　晶莹的冰莲花上，她翩翩起舞。
　　月下，淡青色云裳飞舞，乌黑的长发飘然若风，她朝他盈盈一笑，眸中秋水胜似旖旎风月，轻盈的雪花在她四周轻轻飞舞，缓缓飘落，而她依然跳着，舞着。
　　忽然，远处响起了琴声。
　　出尘的白衣飘起，宛如天籁的琴声蔓延过整个山谷。
　　瞬间，满天的雪花随着她旋舞，丝线般的光华绕过她的身侧，触碰到她衣袖的雪花瞬间消弭无形。
　　她停住舞步，蓦然回首。
　　那双眸子一如当初的悲悯，飘扬的白衣在风中显得有些落寞，他望着她微笑。
　　辟天疑惑地望向身后，云释抱琴而来。
　　“让你们见笑了，一时兴起，就随手弹了首曲子。”他笑道，垂下眼眸。
　　妤墨微微一笑，道：“能再次听见云仙人的琴声，是妤墨的荣幸。”
　　他抬首，悦道：“君姑娘过誉了，与你的舞姿相比，这琴声只是陪衬。”
　　辟天轻笑，“你们两人各有千秋，云仙人的琴声堪比天籁，妤墨的舞姿绝世倾城。”
　　云释微笑着颔首，道：“本以为你们早已到了青莲镇，想顺路去看看，却不想你们还在路上。”
　　“让云仙人忧心了，因为路上耽搁了，所以我们还没有回到青莲镇。”妤墨微笑道。
　　辟天皱紧眉头，不发一言。
　　云释疑惑地望着她，却见她垂首低声道：“我有些累了，先歇息了。”
　　她风一般地奔进屋内。
　　辟天与云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无言。
　　良久，辟天缓声道：“我知道，你是因我而来。”
　　云释一惊，“那天，我与君姑娘的话你都听到了？”
　　辟天颔首，恳求道：“你能告诉我吗，怎样才能成为有血有肉的人类？”
　　“我不知道。”云释悲悯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无奈，“或许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先服下此果。”他伸出手，微微泛青的果子在月光下闪着凛冽的光。
　　辟天正要接过时，屋内传来惊喊声，云释手中的果子倏然落地，两人一前一后赶回了屋内，妤墨缩在床沿，惊声道：“地上……地上……有老鼠！”
　　云释轻笑出声，一向淡定而温柔的她竟会害怕老鼠。
　　辟天则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道：“放心，有我在，老鼠不会爬上床的。”
　　妤墨脸红道：“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
　　“无妨，我们不怕老鼠。”云释柔声道，一旁的辟天笑着附和。
　　待她睡去，两人轻声走出了屋内，辟天拾起地上的果子，擦干净后便吃下。
　　“云仙人，我已经吃下果子了，接下来要如何？”辟天疑声道。
　　“在这里呆上几个时辰。”他仔细端倪着辟天。
　　一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消逝，辟天既没有浑身恶臭，也没有香飘万里，云释蹙紧眉头，心头隐隐不安。
　　突然，本是发白的天空闪过一记惊雷，四面八方涌来的乌云渐渐笼罩在他们上空，辟天捂着胸口难过地蹲了下去，本是沉静无波的双眸蓦地变得血红，双耳与手指变得尖而长，他忍着嗜血的冲动，抓着云释惊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不清楚……”他让他服下的明明是无色果，怎会变得如此？
　　“辟天，他爱上了你喜欢的女人，除掉你，以后他可以跟那个女人双宿双飞。”一名戴着骷髅面具，身穿黑袍的人从阴暗的角落走出。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味，让辟天认出了他就是魅魖。
　　“他说的都是真的？你爱上了妤墨？”辟天顾不得一旁的魅魖，压抑着嗜血的冲动。
　　“我……”云释无言，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说起，心绪狂乱不已。
　　忽然，锐利的爪子从他背后狠狠划过，血花溅落了一地，云释想要转身，魅魖的另外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胸膛，云释惊道：“原来是你，是你害死了小鲤……”他尚未说完，已轰然倒地，昏迷前，魅魖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名无相菩萨也是我变的，还有，辟天吃的不是无色果。”
　　辟天嗅到血的气味躁动不已，双眼鲜红得几乎滴血，尖长的牙齿扎入云释的体内，吸食着他的血液。
　　“住手！”不远处，传来妤墨的惊喊声，惊慌而来的她吃惊地望着那名黑衣人，那血红的眼睛，尖尖的双耳，狰狞的獠牙，那是辟天吗？
　　一旁的魅魖狞笑道：“辟天，先杀了那个女人。”
　　辟天放下云释，一步步朝妤墨走去。
　　妤墨踉跄了几步，难以置信地望着魅魖道：“怎会这样，你不是死了吗？”
　　魅魖闻言，立即喝令辟天回到他身旁，他记得当初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让他们反目成仇，如今她若死了，恐怕辟天会苏醒，再次与他反目。
　　“好好看看，辟天如何杀光那些微不足道的凡人！”他哈哈大笑，带着辟天离开。
　　悲伤的她守在云释的身旁，数次试图用自己卑微的神力救醒云释，却是徒劳。
　　瞬间，天地倏然变色，人间犹如末日般黑暗。
　　她望见乌云的彼端，魅魖指使着辟天兴风作浪，祸乱人间。
　　“云仙人，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哭泣。
　　一只手缓缓拉起她的手，苏醒的他安慰她道：“别哭，我有办法。”
　　她感激地望着他，扶他坐起。
　　“是我的疏忽，才酿成大祸。”他愧道，双手护住胸口，念了数句咒语，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白衣上的血迹消弭于无形。
　　“你呆在这里，我去阻止他们。”他叮嘱她道，她却执意与他同行。
　　只是片刻，人间已如地狱。
　　她流泪看着满目疮痍的人间，单薄的身影在风中瑟瑟发抖。
　　白衣再度飘起，悲悯的双眸望着尘世间那些饱受苦难的人们，这一切因他而起，那么就由他结束。
　　神力已失大半的他念起了那个咒语，生生世世永堕轮回的咒语。
　　乌云遮蔽的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光芒，云端的魅魖被光芒刺穿，临死前他哈哈大笑：“愚蠢的神仙，杀了我又怎样！喝下瑶池圣水的辟天永远不会死，吃下种心蛊的他一样可以一统三界……哈哈……”道道光芒将他四分五裂，乌云开始驱散。
　　白衣缓缓坠落，无力的他再也无法飞起。蓦地，一双纤细的手臂支撑着他的身体，他抬头又望见那抹眸眸秋水，她眼中的泪水滴滴落在他脸上，他微笑着问她：“如果那天，你先遇见我，会不会先爱上我？”
　　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而他已缓缓闭上眼睛，化为灰烬飘散空中。
　　“为什么，为什么？”她心痛难忍，泪眼朦胧的她猛然瞥见那个青莲盛开的城镇，嗜血的辟天正屠杀着镇上的人们。
　　蓦地，她飞向那个自小养育她的小镇，那个湖上开满莲花的地方。
　　镇上，疯狂的辟天一次次屠杀着无辜的人们。
　　“住手，辟天！”泪眼朦胧的她挡在他身前，试图唤醒他。
　　满眼血红的他看见那抹轻盈的青影挡在那些惊惶的凡人身前，一时怔住，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莲香，她泪落如雨，却因他的停手而欣喜。
　　“辟天，还记得吗？我们曾在这里相遇，我的手帕掉了，是你帮我拾起。”她试图唤起他的回忆。
　　嗜杀成性的他蓦地心痛莫名，激动让他将爪子狠命划过她的身体。
　　鲜红的血瞬间流满了他的手，她忍着剧痛站了起来，“辟天，你怎么可以忘记，怎么可以！”那么执着的爱恋，那么刻骨铭心的记忆，他居然都忘了？
　　辟天心绪越来越烦躁，手再次向她挥来。
　　这一次，她飞身闪过。
　　空中那抹青衣翩然如飞，眼里的悲伤再也无法沉载任何的期许。
　　曾经，她是那么执着地认为爱可以改变一切，对宿命满怀期翼，而如今，眼前的一切证明了她是多么的天真无知，人妖之恋，注定是宿命的悲剧！
　　她微笑着凝视他，轻声道：“如果这世上有一种咒语，能让你想起我，能让你获得救赎，我死而无憾！”
　　空中闪过万丈光芒，辟天痛苦地捂住头，那些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不——”他看到光芒中的她正在消失，飞身靠近她。
　　“妤墨，妤墨……”他试图抱起她，却发现阻止不了她的消失。
　　“辟天，我从不后悔爱上你……”她微笑着看到他的苏醒，“如果……还有来世，希望遇见你！”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落在他的手心，而她已消失。
　　“没有你，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他喃喃，利爪伸向自己，“妤墨，来世再见。”
　　他消逝在一阵光芒里，手上那滴泪水飞上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