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国战记》候已

8、7．旅途篇•朝西西尼亚前进Ⅰ

　　那一日的光景，深深烙印在心底，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昏迷中，我一直念着罗洁西卡送我的紫蔷薇，好后悔，我把它留在了房间里。
　　不知道侍女会记得给花换水吗？
　　那朵蔷薇是如此美丽，还未盛放，如果就此枯死，多么可惜。
　　我该将它带在身边的……
　　当我睁开眼睛，已经夜幕低垂，面前是一团柴火。湛宇薰坐在火边，挑着火芯，旁边没有其他人。
　　“你醒了？”他看到我起身，低沉问道。
　　我点点头，掀起盖在身上的外套，穿好衣服。真糟糕，头昏昏的，眼睛睁不开，我一摸，双眼肿肿地。“这里是哪里？”我问。
　　“皇宫后面的森林，你不记得了？”
　　我轻摇头，对现在的状况并不了解。
　　湛宇薰放下手中的树枝，开始向我解释：“我们不是被那个叫‘芒’的古怪人带着，飞了出去吗？然后就飘到了这个森林。这里好像是围绕皇宫的森林，从空中看下来，满满覆盖了几座山头。虽然我们已经飘了满远，但还没离开这森林。那人说大概明天就可以走到最近的小镇，今晚就忍耐一下，先在森林里露宿吧。”
　　森林那头远远传来几声野兽吼叫，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不会有狼之类的东西吧？”
　　“所以才要保证火堆能一直烧到明早，不然连怎么死都不知道。你醒来前都是我在照看，现在正好换班。”说着，他把手里的枝叉递给我。
　　我四处张望：“那个带我们离开的怪人呢？”
　　“他去狩猎和探查附近环境了。你不用担心，他大概一会儿就回来。如果有突然情况就叫醒我啊，有吃的也是。”说着他就脱下外套，躺在刚才我睡着的草丛上，铺好外套。刚睡下，突然又道：“对了，刚才一路都是我背着昏迷的你走过来的，一会儿有食物了，你要分大份的给我。”说完倒下就睡。
　　我正想说他这人怎这么龟毛，结果看他闭眼就睡着，想来真的已经很累，也不打搅他了。
　　柴薪烧得滋滋啦啦，看着金红色的烈焰，我就想起罗洁西卡金色的发丝。我也明白湛宇薰所言并无不妥：我与罗洁西卡终究也就只认识了四、五天，对于他的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可一想起他，就不自觉得掉下眼泪。他对我的好，就是全宇宙再找不到第二个。
　　可他对我好，究竟是共鸣还是真的喜欢，我再也问不出来。
　　我正掉着眼泪，突然有阵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到火堆边。我擦过眼泪，看到一个大约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面色冰冷，一头褐发，身穿黑衣。他也看到我了，但只扫视一眼就移开目光，在我对面的树桩坐下，甩下手中两只兔子，拿出刀，开始拔兔子毛。
　　那两只灰兔子虽没有家里的宠物兔那么可爱，也是毛绒绒的小动物。我看着他年纪轻轻，面不改色得狠拨下皮毛，当下有阵酸味从胃部涌上。我咽咽口水，又硬压了下去。
　　我料想这人就是那个“芒”，没想到是如此年轻的少年，却又有着与之不符的冷漠。我不敢出声，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一路遇到的都是这么冷嗖嗖的人物。碰了N次冷壁，实在不想再挑战自己的耐寒能力了，可是我总要闹清楚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干啥吧？
　　我轻声试探地问：“请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他没理我，继续用刀切着兔肉，然后将肉串在劈尖的树枝上，放火上去烤。当这些都做完，他才冷不防突然盯着我，眼里是万年冰山：“西西尼亚，芙蓝茜公主所在的国家。”
　　说完这两句，又再次恢复沉默。那寒流一路狂袭来，我看情势确实不好，赶忙摇醒旁边的湛宇薰，好歹拉多个人来御寒。
　　湛宇薰看来那么累，居然也没睡死，我手刚碰到他就睁开了眼。他可能已经和这个芒谈过几句，知道这人的寒冷指数，懒得搭话，自己接过兔肉串烤起来。
　　要依我看，以寒攻寒还是不错的招数。湛宇薰也是个冷漠派，虽没芒那么高水平，但至少他坐在我身边，我们还算同伴，心理上也没那么冷了。
　　湛宇薰烤好兔肉，没有吃，而是一把塞到我手里：“自己吃的东西都不会弄吗？”
　　他嘴巴说得刻薄，还是满体贴地，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这地方没有人会帮我，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我顾着芒的寒意居然忘记了。我也确实饿了，拿起来就啃，味道还过得去，可是一看到芒脚边的皮毛尸体，我忽地又想吐回出来。
　　是啊，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我吃的是个真实的生命。
　　湛宇薰并没理会我，他可能把我看做共患难的同伴，但不代表就可以让我依赖。我从小到大，都是男孩子外表，一般人见到我的样子打扮，也都会不自觉把我当男生看待，从没人照顾过我。
　　我想要回家，以后必然还有更多难的地方，现在不过是吃个兔肉也感概万千，以后还能活着回去吗？
　　想到此，我就用力吃起来，只是心里止不住的酸。
　　湛宇薰忽然盯着我看，而且眼神奇怪，最后他叹了一声：“人死不能复生，别想了。”
　　我这才发现，我居然是泪流满面，边哭边吃，好奇怪。可是我笑不出来。
　　湛宇薰以为我是为罗洁西卡而难过，并不知道我却是为嘴里啃着的生命而落泪。以后还有许多的未知等着我们，我该坚强点儿。
　　晚上在森林过夜，大家轮着休息。这里蚊虫多，时不时又有野兽远远的嚎叫，我害怕地缩成一团。
　　谁能告诉我，家在哪里？
　　身处皇宫时，还有好茶好饭招待，也不需要干什么，只要等罗洁西卡为我们找回去方法就是。直到现在，我才真切感受到什么是被抛弃，到了陌生的地方，无依无靠。
　　我想坚强，可是，要怎样才能变得更坚强……
　　醒来后，芒带着我们穿越森林。以前虽然旅游时也爬过山，可这里却是全没开发的森林，没有铺好的石阶路，没有沿路的茶水供应，没有其他旅人的笑闹，伴随的只有野兽的叫声，与满山的杂草灌木。芒可能是个满厉害的人，一路上走得飞快，很少回头，即使回头也是因为我的掉队而露出不满的眼神。湛宇薰虽然也是第一次走这种路，但看来他运动神经很不错，又是男生，体力方面胜我许多，倒都能勉强跟上芒的速度。只有我，一路拉拉扯扯，总是掉在后面要他们等，锯齿草和树藤割伤了腿手，我不敢出声，眼泪都压在心底。
　　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
　　为了回家，现在我什么都要忍耐。
　　可喜地是，在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了最近的小镇。镇上的人似乎面色很紧张，在讨论着什么，倒没太注意我们。我们跟着芒踏入小镇中心的喷水池广场，芒表示要去准备远行的东西和食物，让我们在这里等他，然后走入了其中一条巷子。
　　我早已累毙了，坐在喷水池边的白色大理石上，按摸我可怜的小腿腿。
　　湛宇薰坐在我旁边，观察着这里的环境与人。显然这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每个人都神色担忧：“听说罗洁西卡陛下病了！而且很严重！”
　　就那一句，我整个心僵住，失了表情，只听得见旁人议论纷纷。
　　“据说重病都起不了床了！怎么会这样，之前从未听说过陛下有什么病啊？”
　　“好像是巫术！有人要害陛下！”
　　“这么好的陛下，谁会下这种毒手？”
　　“听说是异民族的，可能他们大势已去，又打不过皇家军队，于是用这种手段！真的邪恶的种族，罗洁西卡陛下重病，他们就嚣张起来。他们肯定又要攻打过来，不知道陛下生病，皇家军队能否抵御？”
　　“又是打仗，这些异民族真该把他们都绝灭了！祸害！”
　　我吓得心脏狂跳，双手震个不停。罗洁西卡是这里的明君，如果他们知道是我害死他的，可能会群起拔了我的皮。
　　湛宇薰也发现了我的惊恐，忽然一手搭在我肩膀上，吓得我几乎跳起来。他忙低声安慰我：“没事的，别担心。杀死那个皇帝的人是那个坏伯爵，不是你。”
　　“不……是我……是我害了他……”湛宇薰不知道那个诅咒，他不明白，他以为是佛朗西杀了罗洁西卡，可……其实不是啊！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我要来到这里，不论在哪里，我都是多余的人，如果……如果死的不是罗洁西卡，而是我……
　　湛宇薰看着广场穿梭的人，却忽然轻道：“你还记得在罗洁西卡死时你说了什么吗？”
　　我抬起头，不明白地看着他。当时脑子一片混乱，我哪里记得说了什么，只记得悲哀的紫蔷薇花瓣满天飞舞。
　　湛宇薰的声音冰冷又细腻，该说是满好听地，但他一直表现出的冰冷，令我不太敢接近。他略低过头，思索着什么，才叹：“你说，你不要回去了”
　　水池的喷泉如音乐不断，池边清凉又舒适，广场有买卖东西的人在吆喝讨价还价，但更多的是镇民议论关于皇帝病倒的消息。
　　——不！我不要回去！
　　唇边有种冰，全然不同于罗洁西卡亲吻时的炙热，让人疯狂的诅咒。
　　谁能告诉我，如果，我不是喜欢罗洁西卡，为什么每次想起他时都是满心满腔的悲伤，却又哭不出眼泪的绝望？
　　嘴唇张了又合，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湛宇薰。
　　突然，一道奇怪的视线射过来，我心里一惊，抬起头，看到广场角落有一名年轻的少女，穿着普通村女长裙，手里捧着一个竹篮，直盯着我和湛宇薰。湛宇薰也发现了，斜着眼盯回去。那少女并不畏惧，互相对视过半响，抬起脚步，走到我们面前。
　　我心里有些惊慌，心跳随着她的凝视不断加快，村民刚才的对话不断在脑海里敲击。
　　她疑惑地看着我们的装扮，然后开口：“你们……是从异世界来的吗？”
　　我和湛宇薰交换眼神，都不知道这少女如此问是好是坏，该如何回答。于是我站起身，深吸口气，采用保守态度问：“为什么你这么问？”
　　少女又想了许久，才一笑，除去了刚才的戒备，笑容灿烂可人：“如果你们是异世界来的，那么，我想我认识你们的朋友。”
　　这句话可非同小可，吓得我和湛宇薰都蹦起来：“你说什么？”
　　“真的，真的！”她笑在我们身边舞动，脸上的雀斑也可爱起来：“我家住了那三个人，他们的穿着就和你们差不多，所以我想，你们应该认识。”
　　从我们的世界来的……难道是决？
　　这念头一闪，我就激动起来。我好想见到决，虽然……虽然他喜欢的人并不是我，可是一直陪伴我，给我信心的都是决，只有他，用最平等的态度包容我，又接受我，他就像哥哥般爱护我……
　　在这陌生的世界，如果决也在，我一定也可以更坚强一些……
　　“嗯。”少女笑道：“那三个人都很古怪呢，只有一个高个子是比较正常，不过……呵呵，也说不上很正常……”她笑起来，非常爽朗，好像想到什么很搞笑的事情。
　　高个子的人，一定就是决！
　　我亲眼看到决和骆茵一同跌落黑洞中，那么，他们果然也是到了这个世界？
　　没空细想，我拉住她：“你可以带我们去找他们吗？”
　　“当然！所以我才叫你们啊！呵呵，他们如果见到还有其他朋友在，一定很高兴。我看他们一直都泄气，又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很难过啊。对了，其中有一个人还生病了，我就是去帮他们买药的。”她晃晃篮子。
　　“生病？”这次居然是湛宇薰急起来，真奇怪，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生病了。虽然找医生看过，可医生也没有办法，如果这里有更高等级的妖精药使就好了……要不你们也可以带他去大城镇里看病，那里应该有法力高强的药使！”
　　又是妖精？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看看湛宇薰，他一颗心都悬在那个据说生病的人身上，根本没追究。
　　我叹口气：“等等，但是芒怎么吧？他让我们在这里等他，不能走开的。”如果发现我们擅自离开，那小鬼发飙还是小事，可我很怀疑他会甩下我们两个，自己走了。我感觉，那小鬼压根就很讨厌我们两个，尤其是我。
　　湛宇薰也反应到这问题，冷静下来思考。还是那少女笑了：“你们还有朋友？这样吧，我让在这里卖面包的索西帮你们看着就好了，等他来了，让他到我家来找你们。你们那朋友长得什么样子？”
　　我们简单描述过那个臭屁的芒的外表，少女记下后告诉了广场中心推面包车的妇人，然后微笑着带我们走进其中一条小巷。
　　道路弯弯转转，我的心也七上八下。
　　是决吗？真的是决吗？
　　我自私地期望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决，那样……我会……我会略为松口气……？
　　我想见到决？
　　即使……他喜欢的人不是我，他也是我最依赖喜爱的人。
　　我心里一片混乱，跟到了少女的家。湛宇薰不知道为什么，也很紧张，好像里面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小木房，少女推开木门，门就“吱吱”响起来，屋里似乎有几个男声，在房间里，听得不太清楚。少女欢快地跳着步率先冲入房间：“不得了了，不得了！你们猜猜我刚才在广场遇到什么人了？”
　　“这么开心，是你的情人？”一个熟悉的男声附和，却不是决的声音，可我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才不是，我哪有情人，你乱说！”
　　“那就是一见钟情的对象？”
　　“更胡扯八道了！你就是这么不正经！”
　　“那……难道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个皇帝？他来选皇后？”
　　“呵呵，我也想遇到陛下啊，可是我这种平民哪有这么容易见到罗洁西卡陛下……我说出来不要吓了你们一条哦！哼哼哼，我啊……看到你们的朋友！”
　　房间的布帘猛然被拉起来，里面光线明亮，我微微眯起眼，只隐约感觉到是三个人，其他地还没看清楚，忽然一个人就抱住我，高大的身子把我整个人笼罩在温暖里，却吓了我一大跳。
　　“老天！是莲！真的是莲！啊，上帝听到我的祷告了，万岁！”
　　这声音……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对上地，却是一张漂亮俊美的面孔以及开朗的笑容，让我彻底脑瘫。
　　简蔺如？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如果上帝真有听到祷告，应该是把我们送回家，而不是派来一个没用的同伴。”
　　另一个声音在房间角落响起，我依稀好像也听过，但陌生很多。我还没摆脱蔺如的怀抱看清楚，就被旁边的湛宇薰重重撞开。“好痛！”
　　“你没事吧，莲？”蔺如总算松开怀抱。
　　我揉着微痛的肩膀，看到湛宇薰紧张地扑到床边：“月？为什么你在这里？”
　　床上半躺着一个男子，看来比我们几人略长两、三岁，面色温和斯文，苍白的面孔上是淡淡的微笑，及肩的碎发随着窗边的轻风阵阵飘起，又整齐地落在他肩上。我睁大眼睛，这是个何其静谧温文的男子，一双名眸如月如星，好像最寂静的海洋，全凝聚在他的神色中。
　　我愣住，只见湛宇薰担忧地一遍遍询问他，第一次看到湛宇薰那么紧张，我想，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我没事，薰，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叫月的男子笑得浅而柔，好像惨白的面色只是幻像。
　　“哪里没事！月，你……你的身体……”湛宇薰叫着忽然又顿住，好像这是不该说的话。
　　一个冷静的声音插入混乱中：“我觉得，你们都该静一下，首先，我们该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依着角落看过去，这次才真真切切吓得我几乎破屋跳起来——那个人，角落的那个人——居然是周蝶曙！
　　世界末日了吗？太阳从北边升起了？还是臭氧层提早破洞了？
　　否则，为什么周蝶曙会出现在这里？
　　周蝶曙提提脸上的金属眼镜，冷漠平静地道：“我希望这次能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里一阵寒流侵袭。冷颤，呼，好巨的一座大冰山。
　　好吧，先忍耐一下，谁叫我也想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