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头歌》阿

8、第八章

　　从皇城到边关，虞青不眠不休跑七天，但是从边关回到皇城，虞青却走了整整十五天。这一路上，他整整遇到了二十拨刺客，不管是吃饭睡觉洗澡上茅厕，只要他们高兴就呼啦一下子飞过来，打不过了之后又呼啦一下子飞走。弄的虞青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偏偏他赶时间，便是连伺机报复的功夫都无。能派人来拖延他回九里，那便是说明有人不想让二殿下得到援助，左右不过那么几人，用脚趾都能猜到。
　　第十五日夜里虞青终于到了九里城，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他勒马于城下，拿出身上的腰牌以示。这个腰牌的数量有限，乃是兵部统管的皇城兵马司出入城门腰牌，平时没啥大用，只是有急事需要便宜行事时才由兵部派发。虞青这块腰牌却不是兵部发的，是杨小公子听他说想要一块儿半夜出城玩借给他的。
　　等了约莫一刻，城门打开，两列士兵手执火把将城门内外照了个灯火通明，待虞青看到领头的马上之人不由吃惊。
　　正是杨副都统杨翔羽本人。
　　虞青翻身下马，几步走到杨翔羽跟前，询问：“这个时候你不在禁宫当差却来到这里城门口，却为何事？”
　　杨翔羽人扔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虞青，半饷无语。他本来就寡言少语，半天不说一句话也是非常正常，但是此时虞青却失去了耐心。
　　“是禁中有事圣上点你来此的吗？”
　　御前侍卫副统领并不是多么位高权重，但却极为特殊，向来只由皇帝信任的人来任职。安平候杨家乃皇城之侯，三侯中穆家最为显赫，百年大族盘踞西北，俨然一方诸侯之势。景通侯姜家虽不如穆家，却也三代承袭世守南疆。唯有安平候不同，杨老大人封侯却是因为有从龙之功，当今圣上最宠之臣文有金相爷，武便是安平候。杨翔羽任御前侍卫副统领更是说明了杨老大人简在帝心。
　　杨翔羽行事向来谨慎，他的背景使他不得不谨言慎行，也造成了他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性子。当然，他本来也有些不爱说话，天生话少。可是此时他出现在城门口，又是这么巧碰到虞青，那就不对了。
　　杨翔羽终于结束沉默，开口道：“你若进城，此局你便入了；若不进城，今天我便没见过你。”
　　虞青闻言哈哈一笑，便是满身狼狈也难掩他一如洒脱。他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侯爷的意思？”
　　杨翔羽依然满脸严肃，神情却有些松动：“我父人在禁中，我等在此处是为他传话：二十波死士，百十来人也不能拦下他，那便由他进城罢。”
　　虞青一愣，心道怪不得只骚扰不伤命，原来是这样居心。如此一来，若非他今夜赶到，只怕天亮之后能不能见到活着的二殿下还是未知。解下腰间酒袋，将最后的一点儿酒饮下，他说：“那你的意思呢？”
　　杨翔羽解下腰间都统腰牌递给他，又下马，将缰绳递给他，说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吧。”
　　虞青翻身上马，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望杨翔羽，抱了抱拳，终于打马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通过杨翔羽将穆隐郎的信送出去可以解决的行事了，虽然杨翔羽没有说，他却明确的知道了宫中之变就在今夜，而平乱的人正是安平候本人。他此刻就要却见安平候，博一线生机。
　　快马中突然头上一亮，一声鸣响，虞青心中一跳，嘴角重重的抿着，狠踢一下马肚子一跃老远。杨翔羽放了响箭，他自然是为了告诉杨老大人他来了，却也告诉了此时所有城中未睡之人：御前侍卫在城门有布置。宫中妇人之乱解局早定了，然，叛乱初初平息，却是最为危险处境来临之时。
　　杨翔羽放过响箭后重新清点人数，他做的非常认真非常小心，以他的年纪想做好这个御前侍卫副都统这个位置，他需要比别人都加倍小心。等人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在西殿侯着拦截三殿下的人。圣上看不得皇子不睦，更看不得皇子相残，然却让三皇子调兵马司人马入宫平乱。三殿下得到的是口谕，而安平候得到的手谕却命他入宫平乱，任何非禁内人员皆是乱党，可诛之。
　　安平候得到这道圣旨之时愣了足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儿不清楚皇帝是到底想处理到自己亲儿子，还是想让亲儿子处理了他的老臣。
　　安平候跟金相爷不同，他是正经的武将世家出身，安平候一脉再向上要追溯到穆后当政时的几次边乱了。穆后当政之初西北并没有定远侯守关，那时候的西北基本上是个任大家随便溜达的地方，每年胡族都要来逛几圈，再被打回去。开国之初治世文官少，定疆的武人要多少有多少，穆后下令平定西北建州府同在皇朝治下后，钦点了穆姓族人挂帅，这一仗自是赢了。穆家却从此镇守西北，再不入京。穆后甍，新帝感悌穆家恩情，封定远军新将军定远侯，世代罔替。定远侯感念天恩，便命当年跟随出征定西北的许多将士随天使返还，只留穆姓族人镇守西北。这些人回到九里后无不加官进爵，这些人中就有安平候的先人。
　　安平候显贵，前朝皇子伴读，今朝肱骨之臣。他这样的出身本来就不用特意去科考，所以虽然同朝为官多年，金相爷这种科考出身的清流跟他一直不在一个思路上。好在大家都是为皇帝做事，冲突是基本没有的，左右就是个同事而已。可接到这道圣旨后他难得的想到了金相，同为皇帝左右，金相是不是也有这么一道旨意，金相又是怎么看的。
　　城门处响箭一亮，堪堪惊醒了安平候。他少有的感激了虞大人家的不肖子，也感激了自己念旧情阻他回京以至正好今晚这要紧的时候回来。安平候吩咐属下赶去给虞青开道，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回望灯火通明的洪元殿，那处自今圣登基起便以为寝宫，心中感慨，圣明的时代真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