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谣》熏豆姑娘

22、大婚

　　婚礼的这天，天气格外好。
　　日光穿透堆叠的云层，万道霞光汇聚一处，铺染开一天一地的明艳。
　　有风自天边翩然而至，轻轻吹起我乌黑的发。
　　迎亲的队伍自天边蔓延而来，绵延十里不绝。
　　苍慕云穿了一身红衣，袖边云纹繁复，就连平日用来绾发的碧玉冠，今日也换成了红玉。铺天盖地的红色中，他一双眼灼灼地望着我，黑色瞳仁中清晰映出我红色的身影。
　　长及腰际的黑发用一根红玉步摇松松挽就，瓒珠蝶花坠子轻搭耳际。乌发掩映下，杏眼桃腮，目光流转间自成风情无限。绛红曳地长裙绣满滚金色凤纹，鎏金束带缠绕腰间，素手轻轻搭在他手中，我扬了笑脸看他，眉眼弯弯。
　　他轻轻靠过来，附在我耳边，声音像被打磨过，“你好美。”
　　我低了头，纵然我是闻名仙界的流云阁阁主，在这样特别的日子总还是需要些矜持。
　　一路鸾歌响彻天际。我与苍慕云稳稳站在云端，望着逐渐远去的青云山，心中几番情绪翻腾，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我不知这声叹息为着哪般，只是心里一瞬涌上来一股浓似一股的失落，挥之不去。
　　他握了握我的手，“以后随时可以回来看看，我会陪你。”
　　我点点头，漫天喜庆的荒凉中，他的手格外的暖。
　　我想，这大概是每个新嫁娘流泪的原因吧。
　　因是北天少君的婚礼，排场十分大。
　　天君并东南西天的帝君都来见证这一场盛事。
　　他一直牢牢牵着我的手，目光一刻不离，此时此刻，他眼中只我一人。
　　再看不到其他。
　　一拜天地。我们面朝华阳的方向恭恭敬敬跪下。那里曾是我的故乡，也是女娲娘娘诞生之地，我虽不记得大多数事情，这一项却如印刻在灵魂中，经历万事而不灭。
　　二拜高堂。苍何帝君脸色微有波动，嘴唇翕动间，眼中也盈盈。他唯一的儿子，引以为傲的儿子，今日即将成婚，从此翻开人生的崭新篇章。我想，这确然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可惜我没有高堂在上，否则，也该是从另一张脸上看到相似的表情。
　　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终究压下了那莫名涌起的情绪。
　　夫妻交拜。他眼中似有万般柔情流转，冷硬的线条全数软化，化为温润如玉的笑意。空气中有暖意流淌，自他心间涌向我心，只是一个眼神，我知他想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满眼的红色。我眼前似乎晃过严野与玉成成亲时的盛景。也是铺天盖地的红色，一双新人牵着手，在一片祝福的目光下完成了一个虔诚的仪式。
　　那时的他，是不是也曾用这样温暖的眼神望着那个将要成为他妻的女人，天地那么大，他却只能看到她美艳卓绝的笑颜？
　　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一旁的小白，隔着人群目光接触，他漆黑的眸子毫不躲闪，银白色的发，颀长身形稳稳立在人群中，即便只是一身极简的白袍，我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
　　三千多年前初初醒来时，是他用目光融化了我的恐惧，融化了那从陌生的地方醒来，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荒凉感。
　　每次遇到麻烦时，是他口中虽嘲讽着，却总是为我摆平一切。
　　在麒麟洞中，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将他对墨樱说的话一字不落听入耳中，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对视了许久，他朝我微微一笑，我却突然读懂他目光中的内容。
　　那是痛，痛彻心扉也要强自压下的痛。
　　心骤然一紧，手也跟着一紧，苍慕云含笑望着我，将我自神游中拉回了现实。
　　礼已成，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带我走向洞房。我从未走过那样长的一段路，脚步沉沉，那段通道却似乎永无止境。铺天盖地的红，突然变成了狰狞的兽，宣告着一个恐怖的将来。我顿了脚步，迷茫地望向前方。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低头看向我的眼，“怎么了？”
　　我摇摇头，那满目的红突然又变回了原样，帷幔重重，入眼皆是喜庆。
　　只是那一个眼神，我永不能忘记。
　　也不敢忘记。
　　红烛高燃。一室熏香沉沉，我静静坐在卧榻之上，等着我的夫君前来与我共度这人生最重要的一夜。
　　眼皮却越发沉重。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有面生的小仙婢闪身入内，径直走到我身前，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你……”一个字梗在喉中，我想伸手，全身却如同被禁锢。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一片慌乱。
　　她缓缓去了脸上的障眼法，精致描过的妆容，右眼梢的梅花如跳跃的火光，妖艳而别致。
　　她静静看着我，一字一句缓缓道：“这个位置，是我的。”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我的嫁衣脱下，胡乱给我套上一件衣衫，自己穿上了那嫁衣，使了个术法将我挪到了横梁之上。
　　我努力睁大眼睛，才能克制对接下来可能发生之事的恐惧。
　　有门开的声音。
　　脚步声微有些凌乱，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推开门，红玉冠束起的发如上好的泼墨，发尾随意披散在大红的喜服上。我想着他此时应是喝了不少酒，或许脸还是红的。
　　他轻笑了一声，返身关了门。
　　脚步停在桌前，他一手执壶，高高扬起的琼浆似丝帛般顺畅，斟满了两个东陵玉杯。
　　我无力地闭着眼，看着他暖如润玉的脸上漾着笑，手中托着酒杯，一步一步走向床边。
　　脚步声戛然而止。
　　“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