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鸢尾花》蜡像馆

6、哑叔，女人，命案（上）

　　吃过元宵，闹完花灯，年算是过得差不离。还没等我找新的工作，工作找上了我。

　　我暗想古人的消息还真灵通，丝毫不逊于招聘网。

　　哑叔与他爹，原是每日出摊卖猪肉，老人家人缘颇好，生意也平平稳稳，虽不是小康但也温饱。可叹他爹年前突发重病，没两天就撒手去了。哑叔的娘腿脚不灵便，十几年躺在炕上，所以乡里乡亲给她们出了主意，请人来给哑叔搭把手。而驰名海外的林小七怎么着都是最佳人选。

　　我之所以叫他哑叔，实在是他爹娘也没有给起个名字，既然比我长二十岁，叫声叔叔我总不吃亏。哑叔七尺开外，膀阔腰圆，黝黑的皮肤，单眼皮，小眼睛，高鼻梁，方正口，手上有把力气。综合起来看是忠厚老实的标准模板。

　　第一日我去练摊，我娘帮我把头发绑好后，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不许在各方面欺负哑叔，差点没把我的鼻子气歪。怎么说他是半个老板我是半个伙计，我们说好利润五五分账，主动权却在他那里，哪天他不高兴请我，自然可以雇别人，且不说他还比我高出好几个头去，这欺负二字从何说起。

　　田家小公子从正月里就搬去县学住读，童试的日期近了，是万万不敢怠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这一离开也有几分挂念。我非草木，还是学不会一无牵挂。

　　哑叔推着板车来接我，车上自然是今天新宰的两头猪。他朝我咧嘴乐，我也弯弯眼。出了巷口走过几条街，有不明飞行物朝我们打过来，哑叔张开手臂挡在我外侧，一群小孩哄散跑开，低头看，是一些石子和烂菜叶，我要去追他们评理，哑叔一把拉了我就走。他倒是满不在乎，走得轻松，好像司空见惯了似地。

　　在我生活过的现代，残障人士比一般人享有更多的特权。我抬头看着哑叔一字一句，“有朝一日，我让他们都给你提鞋！”哑叔笑我孩子气，眼睛里却是暖意。

　　在这个集市上，每个摊位的占地都是有定数的，长五步，宽四步。哑叔的“邻居”，卖鱼的邱老头，把自己的篓子支过来大半个身子。我利索地把东西给他送了回去。老邱头没少给我脸色，我只当不知。

　　哑叔支起头上的顶棚，油布做的可防水可遮阳。他把猪的零件一样样切下来摆好。买菜的大嫂们大体上都认得我，我呆在饭庄那么八卦的地方，怎么也知道不少事情。李家的大婶要买猪肝，我知道她媳妇刚生了胖小子，所以让哑叔多切了一小块，严严实实包了好大一包，笑呵呵放她篮子里，“李婆婆什么时候给我们送红鸡蛋呢，我可是撑着脖子等着呢。等满月了倒是要去瞧瞧那粉嫩嫩的小公子。” 张老爷最喜欢吃的菜是梅菜扣肉，见他家管家婆东瞅西逛，忙拉着她夸“咱家今天五花肉贼新鲜，姨给张老爷做道扣肉，保准得赏。” 有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吵着父母要吃肉，未等我开口，哑叔已经包了一些边角的碎肉递上去。只是他相貌愚钝，人家小媳妇还不念他好，说他动手动脚不规矩，气得我直拧他手臂。他也只是傻乐。

　　妓房，酒楼是大买卖，见有伙计来选货，我格外勤奋些，细心记下他们需要的数目，让哑叔一家一家送去。日上三竿的时候，我们的两头猪卖得只剩下些零碎，我送了两只猪耳朵给巡街的差爷，让他们回去好煮了下酒。燕头直夸我“小丫头家家，办事倒还有些分寸。”只是哑叔不太乐意，脸黑着，我当没瞧见，自己给包了奉上。

　　虽然没有计算器，我算帐也出奇地快，铜板数得清清楚楚，我把货钱刨开，赚来的钱分了两份，自己还少拿了几文，笑着装他兜里，拍了拍他衣服上的肉末子，也不去理会他的惊讶。

　　有的人，生就做生意的命，恰巧我是其中一个，宁可累死好过闲死。

　　开春后连着几个黄道吉日，嫁娶的多了起来，我们也忙个不熄火。每日光给各大饭店送货都花去两个时辰。外加各乡的学生们铆足了劲要考院生，自然也少不了事先祭拜祖宗等传统项目。我们的猪头一度成为奇货可居的商品。

　　我笑着对哑叔说“考不考得上，关祖宗鸟事。”他拿大黑掌吓唬我，大意是女孩儿怎么学得那么粗俗。整天琴棋书画，风花雪月，那哪是人过的日子，我这般不学无术才是求之不得的童年。

　　我与哑叔的猪肉摊，小打小闹，也风光了三四个月，我生日快到的时候，竟出了件大事。

　　那一日早晨，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来接我，我心中盘算着七八十种可能性，都被我自己一一排除。

　　我想着还是去他家看一眼，怕是老太太有什么变故，还未到他家门口，见到燕头风风火火带着一群人冲进某个屋子。再仔细看，竟是哑叔家。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官兵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我大着胆子打听出了什么事儿。
　　有个认识我的兵头说，“宰猪的那个哑巴不是个东西，逼良不成，恼羞成怒杀了人，现在我们老爷在取证。”

　　嗡~~脑子一时间不太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