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鸢尾花》蜡像馆

45、结局2

　　我醒了，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只有一个透亮的气孔，很高很高，能透一点点光。四墙都是石壁，厚重的石头门关得严严实实。石头床四个石凳子一张石桌，有好心人放了一壶水在上头。

　　黑宝塔躺在一边，嘴角渗血，衣服割破了好多处，伤口往外翻着。我抖着手去摸他的呼吸。还好，活着。

　　依偎在他怀里，感受他的心跳。他咳了几声，我忙给他顺气。他睁开了眼睛。

　　我问他：“伤得重吗？疼吗？”

　　他摇头。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

　　我鼻子一酸：“是不是我拖累你了？吕不举跑了么？”

　　他安慰我，声音沙哑：“你哪有拖累，是我让布韦先走，自己没本事跑了。”

　　石屋里很冷，我们互相依偎着取暖。

　　他问：“在想什么？”

　　我说：“我说给你听，你不许笑话。”

　　我微红着脸开始描述。

　　“我爹是王爷，王爷嫁女儿，礼数上是不是更隆重？”

　　他点头。用手摩挲我的头发。

　　“那就应该有很多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门贴红喜联，窗贴红双喜，大红的灯笼，大红的绸缎。不过算命的说我不能近火，红色主不祥，所以咱赚到了。”

　　他低呼我的名字：“小七。。。”

　　我继续说下去“你猜，丫环和喜娘们会怎么样？她们一定会唠叨。清早上头的时辰就快误了，本该饿我几日扣茶扣饭，也来不及了。婚前三日我布置的婚房，王爷爹和娘铁定十分不满意，派人又去铺一次。”

　　他顺着我的话：“那我是不是已经在外头张罗准备了？”

　　我点头，从早开始一定就有人来送礼，所以你一定忙着应酬他们。

　　他轻笑了一声。

　　“婉娩新上头，湔裙出乐游。不知何时开始，女子出嫁就必须改换发式。”

　　蔡五爷咳了一声：“那我需不需要催妆？”

　　我也笑，伸手抹掉他嘴角的血丝。

　　我说“上头前需净身，焚香，燃烛。喜娘会七手八脚地把我搬到正堂，里面已经供奉了祖先的牌位。拜过之后，她们先用红线简单地替我开面，绞去脸上的汗毛。疼！这比杀猪还疼。”

　　他柔声说：“那我一定舍不得。”

　　“你要是看见了，一定舍不得，但是她们不会让你瞧见。她们还准备饿我一天。”

　　他说：“新嫁娘真辛苦。”

　　“可不是！”我只觉呼出来的气都快成冰，这石窖冰得彻骨。他见我嘴唇发紫，只得将我裹得更紧。

　　他催问：“然后呢？”

　　我哈了一口气：“然后，她们会找来好命人给我梳头，口里念念有词，一拢子，二拢子，拢的女婿戴官帽；一拢金，二拢银，拢来娃娃一大群。”　这都是民间土歌，恐怕王府里不会有这些。

　　“还有呢？”

　　“还有，好命人把红嫁衣抛向空中：一挂金、二挂银，三挂新娘贵子生，挂住裱儿，得个小儿，挂住里儿，得个女儿”

　　他又笑，我能感觉到他的喉结，轻微地挪动。

　　“再然后，她们会替我盘好头，穿上凤冠霞披，让我先呆着。那衣服可重呢，满头的珠宝也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那你会不会偷偷拔掉一些？”

　　我摇头：“不会，拔掉了就插不回去了，再说她们都会看着我，所以我没法动手。”

　　“难得你这么乖顺。”他吻我的眼帘。

　　我甜甜地吻了回去。说：“那是，其实我是个好姑娘。”

　　“你是个好姑娘，是我命不好。”　我能听见他叹气。

　　我忙说：“你在哪里瞧见过比我命更不好的人儿呢。”

　　他吻着我的唇，我能尝到血腥味。

　　他问：“然后呢，然后是拜堂？”

　　我说，“那也要等吉时。在这之前，我还要去哭别父母。”

　　“你能哭得出来？”

　　“哭不出来，喜娘会掐我的。直到我哭出来为止。”

　　他还在渗血，我不争气地眼泪往下落。他沉了沉呼吸，再次安慰：“别哭，我不让喜娘掐你。”

　　我笑给他看：“好，你买通喜娘不让她掐我。”

　　我忽然想，二皇子对太子和我们下杀手，恐怕所谓的六扇门和我爹都难逃一死。纵有万谋也挡不住权势。

　　他声音越来越弱,问：“然后？”

　　我带着哭腔继续说：“然后，然后，到了傍晚，她们就会领着我去拜堂。正统的拜堂式是八拜。你就好了，可以看得见，但是我却看不见，眼前有个盖头。碍事。”

　　他说：“你要看见什么，我都会讲给你听。龙凤烛高燃，你爹娘与我义父并坐，前来观礼的人有很多，他们都在乐，而我是最高兴的一个。”

　　我咬住嘴唇不让眼泪往下落，“然后，傧相其实是一个公公，他尖着嗓子让我们拜了又拜。你说长辈们会不会赐给我们好物件？你知道我这人最贪财。”

　　“会，一定会的。”

　　“然后，你就要喝他们敬来的酒，我就乖乖回新房去坐帐。”

　　“那我一定不想喝，我哪儿还有喝酒的心思。”

　　“你不想喝，但是他们要灌，所以你跑不了。”我伸手探入他的衣襟在他的心口用食指画圈。

　　“呵。那我一定记恨这些人。”

　　我说“那我也记恨他们，你知道我坐不住。”

　　他微闭眼。

　　我忙问他“你要不要喝水？”然后自己取了壶来打开，先喝了一口，喂到他嘴里。

　　反复几次之后，重又躺了回去。

　　我怒：“要不是我任性，自以为是，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你莫骗我，吕不举都能跑掉，你武功在他之上，要不是为了我，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他又勉强睁开眼“你也是为了我好，想帮我救六扇门的人。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受苦。我其实还好，只是伤了经脉，调息几日就会没事。”

　　到了这会儿他还要骗我，我又怎忍心拆穿。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石洞里温度上来了一些，他呼吸微弱地睡着，而我越来越不安。我们还能熬过今晚么？

　　有人，有脚步声，我警觉地听着。

　　石门开启的一霎那，我的心提到了半截。人不想活那是假的。

　　“七儿跟我走。我想法子，给你改换身份。”黑衣黑斗篷下裹住的脸，渐渐显露。田哥哥憔悴了许多。

　　我坐了起来，看着这张我最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心酸。人人都说感情靠不住，由始致终，他对我总算是有情。

　　“我不走”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二皇子得天下，这是大势所趋，绝不会更改。连你大哥都顺了天意。你再这么执拗下去。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苦笑，目光停留在黑宝塔的脸上：“我的相公在这里，你让我去到哪里？”

　　田哥哥跺脚：“你俩还未成亲，你别执迷不悟。你好歹是个郡主，你哥哥可以保你，我也可以。江山易主，六扇门是圣上的嫡系，不死也要死的。”

　　蔡五爷居然醒了，借着我的气力坐正：“那我们哪儿也不去。死在哪里不是个死。”

　　“你。。。闭嘴！我没问你。”田哥哥气急：“七儿我最后再问一句，你可盘算好了？以前的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待你。”

　　我谢了他的好意。反正再这样活下去，作者也没有啥好写，干脆死了回去吃ＫＦＣ。

　　“田哥哥，当我最后一次求你，我们不想偷生，但是死，能不能不冻死，不饿死。一壶毒酒，几个好菜，一床棉被，我想你给得起。”

　　田哥哥一甩袍袖退了出去。

　　不多时，石门开，有人送东西来，果然是我要的。

　　我将被子铺在石床上，裹住我们俩，贪婪地享受着它的温度。

　　我们围着被子吃菜，也不管吃相，互相抢筷子上的食物，总觉得对方咬的那口比自己的好吃。

　　吃了东西，他精神了许多，眼睛亮了一些。拥着我问问题。

　　“你真的背出了那个账本？”

　　我莞尔。

　　“那里面都有什么？”

　　有我爹把银子运去何处的纪录。

　　“哪里？”

　　“洛阳！”

　　“洛阳？好像有个被贬闲王。”

　　“嗯，是。武王也有部分兵在洛阳。”

　　“那么说起来，二皇子的位置未必能坐得很舒坦。”

　　的确是，不过，这跟我们还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是快死的人。

　　我们接着虚构我们的婚礼。

　　我说：“你我二人共入洞房，东西相向，同席隔案跪坐于帷帐里，这叫做同牢。”

　　黑宝塔接着说：“所以你这种吃法不对，哪有新嫁娘如此粗俗。”

　　我反驳：“没良心！你才娶了我，就开始嫌弃我的吃相！”

　　他说：“然后呢，会不会有人闹洞房。”

　　我说：“会啊，而且闹起来三代不分尊卑，所以说他们都是坏人。”

　　“是，都是恶人。”

　　他憋红了脸：“再然后呢？”

　　我调侃“再然后就洗洗睡了，没了，会累死人的。”

　　他严肃地说：“不对，一定还有什么你忘记了。”

　　我忙否认：“没有，绝对没有，礼数全了。”

　　他比刚才更严肃：“真的没有了？”

　　“没有，是因为再然后的，用不着说的。”搂他的脖子，诱他俯身来吻我。

　　被翻不起红浪，因为我们只有这可怜的棉被。只是身体和心贴得如此紧，再无可能分开。

　　幸福有多远？哪怕只是片刻，只是片刻，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二日，清晨，我们穿戴整齐。

　　喝下迟来的合卺酒。

　　我牵着他的手说，我们一定要同时喝，神见了我，才会认你。

　　他很配合。

　　一瞬间的剧烈疼痛，意识模糊。

　　神说：“你为啥确定能穿回去吃ＫＦＣ．”

　　我说：“麦当劳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