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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浮光日影 ...

  •   看这地势,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四面环林,中间只一条道,不是主干路行人几近于零。不远处一定有河流,水声大,能盖住不少声响。

      伏兵如同天降。先有绊马索上脆铃起,马匹吃痛,马背上的人还未落地,就有黑衣人手起刀落,噗噗噗——当砍人真的同切菜一般,那就不是好玩不好玩的问题。对方还不是一般的损,埋伏好的弓弩手乘机奇发,乱射一气。血流成河也真不是一句空话。

      马二爷他们虽有防备,但也未料想敌人那么狠,下得都是死手。五怪分别被人缠住,太子爷失去了保护,惨叫一声,脑袋骨碌出去十几米。

      蔡老五那还坐得住,离马镫就要去救人,吕不举拔剑先一步挡在他前头,重复我刚才的话:“你这是为谁拼命?” 蔡老五红了眼,也不跟他废口舌,抽剑迎了上去,偏要杀出一条路。

      吕不举决不是蔡老五的对手,不是对手,也可以拖延片刻,而战场上,怕的就是这片刻的功夫。

      海西五怪功夫甚高,但是他们的对手,也是准备充分。对付使鱼竿的人,他们就近身车轮战。对付使铁锤的,他们就用粘字,围着滴溜乱转。一把锁开一扇门,一物降一物,那些人机关算尽,哪有不胜之理。看局势到了如今,每个人都只求自保,偏生对方并没有放活口的意思。马二爷杀得天昏地暗,后背中箭,身上也挂了不少彩。

      蔡老五越来越着急,手里的剑也渐渐失去理性。先前他还顾及吕不举的要害,这几招分明是一丝一毫也不留情面。

      我一面担心吕不举的安全,一面暗自叫苦,只得出声高喊:“且让他去,否则他一辈子恨你。”

      吕不举也识时务,眼见自己挡不住,就虚晃一招闪到一边。

      吕不举退到我身边,看着他胸膛起伏,我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这是何苦。”

      黑宝塔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但他终究还是慢一步。

      马二爷的敌人手一扬,两颗丧门钉打马二爷的双眼。蔡五爷取镖就射,镖中钉子上,钉子偏离了方向,可是惨剧竟然戏剧性地发生。马二爷本就能偏开,这一偏动作已然成型,再要收脚绝来不及。歪打正着这词儿,并不是每次都能凑成好句子。钉入咽喉,一口鲜血喷出。人失去精气神就如同布匹般,倒地。

      马二爷至死都圆睁的眼睛里是否看到赶来的老五,那会是怨还是恨?

      吕不举在我身边叹气摇头:“这要的是谁的命。”

      “二哥!二哥!”整个场子都能听见这撕心裂肺的呼喊。我心疼地皱眉,他这又是何苦。

      黑衣人很奇怪,仿佛是默契,他们并不打算伤害蔡老五,任他抱住马二爷的尸体,在树下放声痛哭。

      五怪见大势已去,急急脱围,黑衣人哪肯善罢甘休,这群人真不要命了,什么毒什么狠,他们就用什么。

      五怪放手一搏,其中一个大头细脖子的,颇有些急才。

      对着那个使鱼竿的家伙吼了几句旁人不知晓的黑话。那厢心领神会,且战且退。两人似乎是故意要聚在一处。

      几个黑衣人已经察觉到异样,只是不知道他们要耍什么花样,出招也格外谨慎。细脖大头鬼使出绝招,分水刺不当兵器当暗器,密密麻麻的刺尖竟是活动的。齐刷刷射出,这一招是险招中的险招,仿佛天降针雨,这一计不成就只能任人宰割。使鱼竿的主,怎么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眼疾手快,趁几个人应付暗器之时,鱼竿向上,勾住树干,人腾空而起。细脖大头鬼,连手里的刺柄也一起扔了出去,抓住空中那人的脚脖子,两个人上树后,三下两下就没了身影。几个黑衣人紧紧追赶,也消失在密林之中。

      我看得出神,暂时不去想谁对谁错又是谁的阴谋。

      五怪跑了一双,其余三个仿佛也受了天神的启发,飞天遁地往不同方向逃命。黑衣人这方也有对应的人去追,这些都不提。

      我们牵着马,脚下的叶子发出呜咽之声。无论如何,厮杀过后永远是满目苍夷。刀剑是凶器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偌大的战场,秋风扫过,卷起落地的叶子,一次一次打在我们的脸上和身上,尸体自然不能说话,剩下默默清点的黑衣人们也没说话,我不说话,吕不举也不说话。马二爷不可能说话,蔡五爷也一字不发。这么多人,只剩下远处哗哗的流水声,和树叶沙沙的声响。

      我越来越不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来保持平静。

      蔡老五将马二爷扶正,让他坐靠在一棵大树下。安置好,大礼跪拜,重重地叩一头,再叩,弹掉眼泪,拔剑声,竟如此刺耳。

      吕不举低呼:“不好!”

      而我已经扑了过去,以我的步伐,本来赶不及,不过我在他拔剑之前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而已。

      我对蔡木头说:“你要死,我不阻止你,那你能不能先让我死在前头。那样我就不必伤心。”

      他迟疑一分,我便进了一寸:“我知道你自责,你觉得你杀死了自家哥哥。我真不是怕死,我也不是逼你,相处那么久,总也有情分二字,当日我命在旦夕,你生死相随。今朝你要自尽,我也不能独活。我已经死过一次,说不定牛头马面见了我,也能讲几分交情。”

      据说曾经有学生想自杀,忽然想起一本作业没有交。当她第二天捧着作业去见教授的时候,她对教授说,是您的这科作业改变了我的一生。听起来很可笑,死都要死了,还在乎一本作业做什么,但就是薄薄几张纸的责任感,迫使那个学生冷静下来想一想,才打消掉了轻生的念头。

      我的一条命怎么都厚过那几张纸,虽然衣服下的躯体在不停地发颤,我还是相信我能赢,无论如何都要赌一把。

      黑衣人中有人轻笑:“那么想死,就成全你们。”这声音哪里听过。

      柳叶刀还是小李飞刀?我猜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飞行物。

      我一直奉为神明的女主不死定律,这一次会在我身上繁衍下去吗?——跳悬崖摔不死,掉河里淹不死,鹤顶红毒不死,屠龙刀砍不死。

      嘡——无论它是柳叶刀还是小李飞刀,此刻都飞了出去。心里一松,向后靠过去。还好还好,他还在,胸膛还是那么温暖。他没有死,他肯为我挡开飞刀,一切都还好。这一次又是我赢,不知道这种好运气,还能延续几次。

      使飞刀的黑衣人打了一个口哨,其他人抬着尸体陆续散开,他们清理得颇为仔细,连兵器和马匹都统统带走。飞刀客夹起马二爷的尸身,对我们招手:“跟着来吧。”
      几纵身就出去好几丈,停住脚像是在等我们。

      吕不举毫不迟疑抬脚跟了上去,我心中略猜到几分,拍拍黑宝塔的手背,示意咱也去。一路上我胡思乱想,蔡木头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过分压抑,遇到与自己沾边的事情,就失了理性。这么多年来,他们把他留在六扇门当捕盗的机器,从未教过他除此之外的东西。至于他性格里那些吸引我的闪烁不定,恐怕是秉承了天性。想当初他一句玩笑话,“夫婿”两字竟要成真,不过他一条筋的性格,不知道何时才能变通少许。也罢了,这些都是该我受的。

      想罢多时回头再看,林子里除了泛黄的叶子稠密地叠在一起,哪还有厮杀过的痕迹。

      出了树林,前面果然有一条河,河中很不协调地飘着几艘花船,船身打扮得很夸张,脂粉气浓重。看着黑衣客们陆陆续续跃身而入,我不得不佩服布局之人心思细密。谁会想到,刺杀太子的犯人和尸体会藏在恩客们流连的花船之中。

      飞刀人停在一艘较小的花船边,看着能比其他船精致些。见她脚尖点地,飞身上船。我们也心领神会,飘落在船头。

      钻进船舱,我先开口:“上官姑娘别来无恙啊!”

      飞刀客也不遮掩,平了平气扯下面罩道:“郡主果然好眼力。”

      我用吕不举的招牌动作摸鼻子:“眼神不济,幸好还有鼻子。你一身的药味,林子里闻不见,这里却瞒不住。”

      甲板底下又上来一个人,我有些小吃惊,分明是赵书宏大人。

      我索性找个不错的位置坐下,有伺候的丫环送上香茶。

      我说:“上官姑娘文韬武略果然是国之栋梁。”

      上官灵珠苦笑道:“谁都是一个逼不得已。”反问:“你要从哪里听起?”

      我瞧了一眼蔡老五说:“你们一心杀死太子,总有个说法。”

      上官灵珠直视我的眼睛:“理由很简单,我们一直是二皇子的人。你也知道太子荒诞,你也知道圣上偏心,那你知不知道二皇子是唯一可以辅佐的未来明君。”

      我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就是我的大实话。

      我问:“太子为什么在京城。”

      赵大人捧起茶杯道:“这是皇上的谋略。”

      我插嘴:“怎讲”

      赵大人接着说:“圣上想要除去文武两王,这念头也不是一朝一夕。只是忌惮兵权与财权。圣上听了海西部落的谗言,设计逼你们带走一部分人马。”

      我说:“才五万兵马而已。”

      上官灵珠抢白:“哪怕只是五万,雀符已经在你手里,等虎符交于慕容双,你我点兵出发之后。只要在边关将我们一网打尽,消息那么闭塞,他们拿了虎符雀符,大可有一番作为。”

      赵大人点头:“圣上在京的亲信,也有两万余,海西部暗中再派高手相助,可以打一个措手不及。”

      我盘算着他们的话,眯着眼睛问赵大人:“大人您不是一心一意盼着我父王早日归西?您这是良心发现还是放下屠刀。”

      赵大人命人往杯中添水:“二皇子已然答应替我取你父首级,只是这财权我不想它落入太子的手里。”

      我回头问蔡老五:“你瞧这一公一母两只狐狸,看似老老实实和盘托出,指不定打好了什么算盘,你我要在这里说一个‘不’字怕也是一个死。”我虽说得轻松,上官姑娘和赵大人被人说中龌龊的心事,却有些不是滋味。他俩人对视了一眼,神情怪异。

      黑宝塔在笑却丝毫没有笑意,环住我的手臂坚实有力:“我未过门的妻都不怕我怕什么,谁都知道我是个罪人。”

      我听着不是滋味嗔怒上官灵珠:“为什么连马二爷也要杀?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害死我们两个。我要是死了,谁替你们佯装出兵。”

      赵大人喜:“你肯替我们佯装出兵?”

      我说:“除非你们应我三件。一是解药,二是六扇门与文王府其余人的性命,三是事成之后我的自由。”

      赵大人轻拍案:“解药已经备下,你大哥自愿跟随二皇子,王府的人性命可保。只是这六扇门。。。。。。”赵大人寻味地看着我,叹一声:“女人果然外向。”

      上官灵珠拍手称妙:“七姑娘果然快人快语!”推了一下赵大人说:“六扇门是圣上的心腹,众人的性命我们要请示二皇子,至于事成之后,两位是否效力朝廷也不由我们说了算。明日一早必然给两位答复,不过今晚你们就只能委屈在这船上。”

      我觉得他们说得合情合理,就答应给他们时间去请示上意。

      等他们走后,我懒懒地蜷在黑五哥的怀里。掰着指头安慰他:“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听天由命,有了你之后,我俩可以结伴没出息。你误杀了马二哥,要是能换回一府人的性命,也算是公德一件。”

      他胸膛起伏,叹了一口气。

      我忽然想起了高兴的事儿:“这里是花船,我们来应景好不好?”

      他迟疑了一下,就怕我有什么鬼点子:“怎么说?”

      我看了一眼趴在桌上做梦还流口水的吕不举,甜甜地笑,明显不怀好意。我在蔡五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听罢之后,皱眉,不过还是按照我的意思,一伸手,点住吕不举几处穴道,可怜吕不举睁大了眼睛,连口水都来不及吞,就被我们制住。

      我双手抱肩吩咐船上不认识的丫环:“来人啊,给这位姑娘装扮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浮光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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