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凝墨》今风

3、第三章

　　蓬山，旧名泰山，因不详而改名，沿用至今。蓬山之上，有诞生麒麟的舍身木。
　　白银般的树枝虬曲苍劲，直入云霄。这株白色的树木即为舍身木，是天帝的恩赐。
　　四季如春的蓬山总是开满了鲜花，因为鲜花的点缀，四下都是一派安闲和平的氛围。
　　在舍身木结出麒麟的卵果之时，其根上会结出女怪的卵果。女怪的孵化只需要一天时间，而麒麟需要十个月。女怪即麒麟的乳母，是上半身人，下半身兽，介于人与妖兽之间的人妖。
　　“咔哒。”
　　舍身木下，响起卵果落地破碎的声音。金黄色的碎片之中，下半身为豹的女怪艰难地伸展开自己的身子。迎着阳光，收到刺激的眼睛里流出泪水。
　　“去吧。去履行你的使命……汕子。”
　　豹身的女怪在阳光下奔跑，直奔舍身木下。然后痴痴地注视这舍身木上刚刚结下的金黄色卵果，伴随着微风，那金黄的果实微微摇晃。
　　“泰果……？”女仙发出惊讶的声音。
　　戴国遭遇叛乱之后，有泰麒已死的传闻，可是在延麒等人的努力之下，泰麒明明被找回，污秽也被净化了才对。
　　这时候，舍身木上却结出了泰果。
　　“玄君？泰麒他……”
　　女仙之首的碧霞玄君玉叶也不知缘故。
　　十月之后，卵果成熟。
　　“又是……黑麒麟！”
　　有着黑色有些偏银的鬓毛，年幼的麒麟诞生于蓬山之巅。十年后，泰麒的生国，戴国的祠堂飘起麒麟旗，昭告天下人，泰麒已经能选择国主。
　　出于各种意愿想要登上玉座的人蜂拥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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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墨提着剑只身离开玄英宫，没有惊动任何人。沿着山而下，除了不能飞，宁墨自诩可去任何地方。
　　没有身份证明确实是个难题，按这个世界的说法，她是从金刚山而来的山客，来自世界影子的昆仑人。就像非法入侵者一样，是偷渡人。
　　同时，她身上也没有什么钱。
　　这么看来，除了出卖色相和劳力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生存了。下山之后，宁墨才呆了半晌，意识到接下来生存堪忧的事。
　　她找了几处人家，最后找到一个和善的老人收留了她。作为报答，她帮助老人干一些农活。
　　老人名为纱子，卵果时曾被蚀乱入蓬莱，是胎果，所以多年来也帮助了很多有类似遭遇的人。
　　第一个白天，宁墨一边帮忙照顾田地，一边和纱子老人交谈。
　　“胎壳？”
　　“漂流到异国的卵果，会为了自我保护给自己覆盖上一层肉壳，模仿蓬莱或昆仑的双亲的样貌。回到常世，胎壳会褪去，恢复原本的样貌。”
　　宁墨看了看水面上的倒影，自己的样子并没有变化。那么，她本来就是昆仑人，也就是中国人，而非十二国的子民？父亲带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记事起，宁墨就觉得自己家很不正常。家里只有父亲，她从未见过母亲。而父亲教授的东西似乎都是现代用不着的东西，其中代表便是不可思议的古武术。维持着日常生活之余，宁墨常常想，自己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呐，说不定是哪个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是她在武侠小说里看到的，那时候她很迷这个，老把自己带入成主角。甚至对着书还自创了几个招式。
　　第一次狩猎是六岁。
　　第一次杀人是八岁。
　　第一次虐杀是九岁。
　　她所有的知识都是睿智的父亲教导的，但是他没有教她杀人是不正确的，这还是宁墨在书上看到的。
　　不得不说，她喜欢暴力，对着暴力美学有着天生的狂热。
　　一直以为没有用的古武术，在这十二国的常世却意外的带来了很多方便。
　　“婆婆相信巧合吗？”
　　“老人家很迷信的，老身一直以为一切都是天帝陛下的旨意，冥冥之中都已经定好了。”纱子婆婆说，“巧合是为了使命运滑向既定的推力。”
　　宁墨若有所思。
　　天帝，真的是万能的吗？正因为万能，所以也更冷静，对于少数人的苦难视而不见，对于少数人的罪恶视而不见，只见河流总体走向，不见支流所去……
　　身为新时代的五好少女，她真的不想相信神。不过这常世，仙很多，神也并不稀奇，这是现实。即使是在她所待过的青楼中也有几个风尘女子有仙籍。
　　连眼前的和蔼老人纱子也是活了一百余年的仙人。
　　在田地里忙碌的时间里，宁墨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事，沉浸在了自然之中。直到傍晚时分，纱子的孙女回来，纱子温柔地笑着招呼她一起吃饭，宁墨才想起自己的使命。
　　纱子的曾孙女小玉见到宁墨，露出害怕的样子。
　　宁墨看她面熟，想起是先前送迎春花给自己的卖花女。
　　“没想到会再见啊。”宁墨说。
　　小玉眨着眼睛，没有说话，捧着饭碗递给这个入侵者。
　　“姐姐……要住在这里吗？”
　　后来，宁墨和纱子闲谈着的时候，小玉突然说。
　　宁墨点头。
　　总不能太依赖延王吧！她可是立志好好表现一番的。不过线索当真是少得可怜。
　　夜晚，宁墨等两人入睡以后，趁着夜色就要出门。
　　“奶奶！你为什么要收留这个人？姐姐以后过来被人发现怎么办？”
　　宁墨在屋顶，忽然听到祖孙两人的声音，她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逃不过宁墨的耳力。
　　小玉说完，纱子沉默了一会，说：“月祀没有告诉你？”
　　“什么？月祀姐姐……为什么姐姐还是不相信我……”
　　宁墨悄悄移开屋顶的瓦片，看到屋子里的情况。小玉此刻一脸委屈，眼睛里沾满了泪水。纱子正站在她边上，白日里和蔼的面容上满是严厉。
　　“真不知道你崇拜她什么！”纱子低声怒斥，叹气，“她不是什么好人，让你少和她打交道。”
　　退了一步，宁墨没有再看下去，不是因为那个熟悉的名字“月祀”，而是因为月色下，被移开的瓦片下，露出了泛着冷光的冬器，正是近日被人收购的那种暗器！
　　“巧合”？还是真的巧合？
　　预感到一个可怕模糊的计划，宁墨感到一阵眩晕，连忙飞身回去，在床上睡去。今夜的调查，得到这样的情报已经足够，还是赶紧休息积蓄体力吧。
　　向来睡眠质量甚好的宁墨今夜却陷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一个落雪的庭院，一个额头带血的男孩。
　　寒冷的雪，单薄的衣衫。小小的身子。被冻得红肿的双手。
　　宁墨站在他面前，男孩直直地看着她。
　　他有一双温驯的黑色眼睛，脸上却是悲伤的神情。宁墨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入手一片冰冷，他的脸和手都已经冻红了，可是他的悲伤似乎完全不为自己。
　　“主上……”男孩开口，轻轻试探性地呼唤。
　　她抱住男孩小小的身子，可是这么做也能温暖他。他就像已经被决定命运的绵羊，按着既定的剧本承受着苦难。
　　“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你的父母呢！”宁墨义愤填膺。
　　屋子里传来一个年老女人的声音：“等他认错再进来！你们就是太宠他了！”
　　“母亲……外面那么冷……他还是个孩子……”另一个女声带着哭音。
　　宁墨几乎气得拔剑冲进去。
　　“主上……”
　　“你在叫我？”宁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盯着男孩，月光下，他黑色的头发泛着美丽的银色光芒。
　　男孩点点头，又用轻柔的声音呼唤她：“主上——！”
　　“你是谁？”
　　“……Taiki。”
　　宁墨露出茫然的神色，他好像认识她，可是她并没有见过他。
　　“……Taiki？”
　　“主上，救救戴……救救你的子民……”
　　狂风暴雪应声而来，宁墨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风中，隐约传来歌声。
　　“吾王，
　　飘风而至，恩泽天下。
　　吾王，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冰雪之地，女王君临……”
　　“好冷……”宁墨忍不住嘀咕，脑子却全是延王小松尚隆的那句“那么你会怎么做”。
　　明明没有任何关系。
　　风雪过去，她的眼前是男孩的背影。
　　他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地平线。
　　月光冰冷的洒在雪地之上。

　　2017/07/31 修改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