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飞霜》郑弥

7、惊鸿旧忆

　　“郦贵妃？就是那个传说中倾国倾城独占荣宠的郦贵妃？”
　　“是的，就是那个郦贵妃。”

　　此番在蒋州城闹出如此大的风波，却没有结果，三人决定各自分散，再做打算，萧明霜带着苏姝先行一步回烟霞山庄，萧小仙忽然想起一事，即萧明霜提到她失忆头痛的症状，问萧明霜是何秘密，萧明霜故作神秘，闭严了嘴，怎么也不肯透露半点，只说以后遇到事情再用此秘密来交换，萧小仙甚是无语。
　　檀玉奴和萧小仙回到城外树林，琥珀备好车马等着他们，檀玉奴准备回京师从宫中入手，并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报上去。崔缇带回来的是假图、太监留给苏姝的也是假图、萧明霜上线的买家是什么人、苏姝提及的郦贵妃又参与了什么？檀玉奴准备将这一切报给暗司，同时收集京中的线索，萧小仙则打算先查查芙蓉舫的一行人的来历。
　　琥珀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交给檀玉奴，檀玉奴牵着马，忽然驻足，回身道：“我始终觉得那个沙兰好像在哪里见过？”萧小仙失笑道：“如此美人，天下少有，如果见过，你一定不会忘记。”檀玉奴思索半天不得要领，从袖中掣出一根金簪递给萧小仙。
　　萧小仙“咦”一声：“这是……？”檀玉奴淡定道：“方才妙手空空，从苏姝那里取来的。”萧小仙瞪大眼睛，檀玉奴道：“你莫不是忘记，苏姝说过，她大哥留下两样东西，一幅画、一根榴花金簪。”萧小仙仔细检查簪子，无任何接缝痕迹，掂量了一下重量，又使暗力扭了扭簪杆，摇摇头：“没有机括。”檀玉奴道：“我也试过……能令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带出来的东西，一定很重要。”萧小仙点头，道：“式样典雅，这根簪子的花蕊根根可见，每一朵花的形态都不一样，精致，的确是宫中之物，不知道宫里的东西有无印记？”檀玉奴道：“宫中珠宝，如果是贵人们自家的东西、或他国纳贡……啊！”檀玉奴突然神色紧张起来，“我想起来她像谁了……”
　　萧小仙一头雾水：“你说的谁？”
　　檀玉奴一字一句道：“郦贵妃，沙兰长得像郦贵妃！当年大将军庞刃征战柔然，带回大量珠宝，柔然王还纳贡一位公主。”
　　“沙兰像郦贵妃？”萧小仙觉得匪夷所思，“刚才我们只是匆忙打个照面，她和萧明霜激斗，连个正面都没看清楚？你确定？”
　　檀玉奴反问她：“那种世间罕见的美人，你会看错？那种容貌，任何人看一眼都绝对不会忘记！”他陷入了回忆中，“多年前，我曾入宫到暗司总署找崔缇，那时他还没有去北夏……当然，囿于暗司的性质，我们往来都是不见光的，途经一个小花园时，我正施展身法倏忽飘过，突然听到寂静的花园里传来一声叹息……我那时年轻，还不能做到心除杂芜，就好奇过去瞅一瞅，我停下脚步，躲在一排一人多高的牡丹花花丛后，拨开茎叶，隐约看见一个宫装女子的苗条背影，长发泻地，她身上穿着的宫装很是不同，头上披着薄水烟的头纱，上面还缀着一闪一闪的珍珠，逶迤拖地的流彩飞花长裙蓝得像夜幕傍晚的星空，一个人坐在那儿，这时来了个宫女来请她，叫她郦贵妃，她起身回宫，临走时往我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如不是我最自己的武功有信心，差一点就以为她发现了我。”
　　萧小仙抱着头很头疼，但她最擅化繁为简，于是发挥了最大的想象：“也许沙兰是郦贵妃失散多年的姐妹？也许世上真有长得相似的两个人？堂堂一国贵妃怎么会来到千里之外的江南充作打手？”
　　久未出声的琥珀突然道：“沙兰深目高鼻，肤白眼大，足和腕都挂着金环，身上的衣服绣有孔雀联珠纹，她戴的白水晶莲花簇步摇，曾是魔教公主之物。”檀玉奴微讶，萧小仙解释，“琥珀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对武林渊源和轶事如数家珍。”
　　檀玉奴道：“魔教，岂非就是百年前销声匿迹的黑水教？”琥珀道：“正是，前朝时，晋国太子韩嘉带兵围剿教主顾如兰于黑水崖，顾如兰引爆山体雷火弹，下落不明，有人说他带领残部迁去天山，后来中原武林再无黑水教，只知天山魔教。”
　　萧小仙若有所思：“‘天山遗明珠，何人能无咎\'，魔教鲜少涉足中原，无咎宫更是世代无人行走江湖，有人说无咎宫是否只是个传说……如果殷明珠想插一杠子……难保无咎宫的后人不出现，这次人倒齐整，有点意思了。”檀玉奴板着脸，道：“简直太有意思了，官家的事，江湖中反倒引起一锅乱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萧小仙摊手道：“到现在你都不肯透露石榴图到底是干嘛的，是藏着一个大宝藏呢，还是武功秘笈，不然怎么有这样大的诱惑力，连魔教教主殷明珠都惊动了。”檀玉奴乜斜一眼她，道：“我也很想问，你是受谁所托找石榴图，目的又何在？虽然你持有九龙璧，但据我所知，九龙璧世上只有四块，先皇一枚、今上和皇后一枚、太子一枚，有事便赐予亲信作‘如朕亲临’之用，甚至可以调动部分军队……”
　　弦外之意，不言而喻，萧小仙的这枚九龙璧，如不是赝品，来路就很可疑，有可能是盗出来的，有可能，是朝堂上某一站队了的势力指使她的，那么，她与萧明霜又有何区别？
　　萧小仙道：“你也认得出，我手上这枚是真的。”檀玉奴道，“当然，不然我不会轻易相信你，跟你搭档追查此事。”萧小仙叹道：“关于来历，我的确不便现在托盘而出，我也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报上去，我以性命起誓，我寻图的目的，与你一致。”
　　檀玉奴问：“如果和今天一样，我们争夺石榴图，最后落在你手上，你会怎么处置？”萧小仙沉默片刻，道：“家师给了我这枚九龙璧，嘱我找到此图后销毁，连一丝痕迹也不要留下。”檀玉奴皱起了眉头，“你师父真的是这么要求你？”萧小仙肃然道，“家师的意思，此图的秘密一旦公开，动摇国祚，乃不详之物，但也并没有告知到底图中藏着什么。”檀玉奴凝视她片刻，道：“不错，暗司交代的命令，也是见图即毁……你师父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同时懂得灵犀心法和柔金剑法，灵犀心法根本是无咎宫失传绝学，柔金剑法是隐湖秘屋派功夫，但是看你的轻功，又是云崖客的‘云羽蹑空八式’，你的师父肯定是位奇人，懂得这么多不传之秘。”
　　萧小仙苦笑道：“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一个人住，居无定所，常年流连名山大川中，我要找他也很难，至于他跟无咎宫、隐湖秘屋等等有什么联系，我是真的不知道。”檀玉奴奇道：“哪有这样的师徒。”萧小仙道：“既然这样质疑，又为何愿意与我合作呢？”檀玉奴见她无意透露师承，倒也不追究，牵着马就走，边走边答道：“也许，对于有些人，就是愿意相信吧。”

　　与檀玉奴分开后，萧小仙与琥珀轮流驾着马车沿着官道慢行，一路观花看柳，慢吞吞地赶路，遇店住店，大摇大摆，时不时还停车游览一番。
　　第三天，马儿嘀嗒嘀嗒走进了一片山隘，青山遍绿，草花星星，方圆就是无人烟，除了偶尔的禽鸟鸣叫，寂静得很。
　　丧失耐性的琥珀忍不住掀开车帘，冲萧小仙叫道：“我们到底去哪儿？”萧小仙慢悠悠一抖缰绳：“诶，这匹老马带我们去哪儿，就去哪儿。”
　　琥珀一溜儿钻出来，靠萧小仙坐下，圆圆的眼睛转了转，凑近耳语：“你是不是知道？”
　　萧小仙老神在在，面无表情：“知道什么？”
　　琥珀眨眨眼：“跟屁虫啊！”
　　萧小仙斜她一眼，“不笨嘛，”接着长笑一声，震得喝道：“坐稳了！”左手一控缰绳，右手马鞭一扬，那匹老马居然四蹄疾驰，奋力跑起来，也不输骏马，而且渐渐地越跑越快，还非常稳，更奇怪的是，它居然自己识别路途，几个拐弯，冲进了一片茂密的山间，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安静，崎岖的小路上，老马也没有减速，反而更快地冲上了山上，旁逸斜出的枝丫不停地抽在车厢上，颠簸的山路差点把琥珀颠下去。
　　这匹马是琥珀临时买来的，仓促之下，没得选，恰好让她选到两匹，好一点的那匹给了檀玉奴，二人留下这匹老马。
　　琥珀抓紧了车棂，叽叽哇哇：“看不出随随便便买的老马竟然还很神勇，这架势，哎哟！你都把车赶到山上去啦！”
　　萧小仙使出黏劲，如泥中絮一般粘在座位上，黄色长裙软薄轻绡，在山风中随着车的起伏飘荡，远远看去，只当车上挂着一块“黄云”，听闻琥珀这样讲，她抿嘴浅笑，意味深长：“你真的是有运气，无眼光，这么珍贵的神骏‘无眉’你居然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