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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姜汁撞奶 ...


  •   钟声停,千秋长跪不起。

      “起来吧,你爹已投胎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鬼老三的声音在千秋头顶响起。

      千秋伸直手臂,撑起身子掉了个头,转向鬼老三,又磕下头去:“大人的恩情小女子永世不忘!”

      “不过是帮老朋友一把罢了。”鬼老三打个响指,食指向上勾了勾,千秋便觉有一股轻柔之力将她扶起,“你若真觉得欠我的情,那就等着,总会有我要你帮忙的时候。”

      鬼差与凡人不同,会有需要凡人帮忙的时候吗?鬼老三是随口一说,千秋却记在心中,诚恳道:“若到那时,小女子定不负大人期望!”

      “好好。”鬼老三随意点点头,一挥衣袖,飘渺云烟环绕住千秋的魂体,将她送回凡间。

      待千秋的魂体完全消失在云烟之中后,一直没说话的孟婆突然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鬼老三轻笑两声,扭头看孟婆,双眼眯起,脸上是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我做了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孟婆啊孟婆,是不是见多了凡人,也会沾染上他们的猜忌?我日行一善而已,你倒怀疑起我来。”

      鬼老三笑眼睁开,那双眼中笑意散尽,薄薄的怒气蒸腾上来。他扭回头不再看孟婆,身影虚晃几下,消失不见。

      孟婆视线仍停在鬼老三刚站的地方,眉头蹙起,眸中是担忧。

      “染上凡尘的到底是我还是你?”她叹出一声,轻声自语道,“身在镜中不自知,鬼老三,你若再这样下去,便是我也保不了你……”

      千秋睁开眼,烛火闪烁,刺得她眨了几下眼。

      她动了动身子,身下绵软,应是在床上。身子轻微动作,从头顶、手臂和腿上传来丝丝麻痛,她抬起手,手腕处扎着两根银针。

      床边有声音响动,温瑜的身影进入千秋的视线,他脸色有些憔悴,脖子上挂着条布巾,脸上的汗水在烛火下折出微微亮光。

      “你醒了?”温瑜很吃惊。一整夜,他试了很多办法都徒劳无功,几近放弃。此刻见千秋睁开眼,那团堵在胸口重如磐石的气终于顺畅出来,一颗心落回原地。

      “公子……”千秋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她昏迷了多久?

      温瑜见千秋想坐起身来,一把拦住:“别乱动,扎了针。”他半俯下身子,动作轻缓,将千秋身上扎的银针一根根取下。

      两人都不说话,房中安静的有些过头。

      “公子……现在什么时候了?”千秋受不了这安静,开口问道。

      “卯时,你昏迷了一夜。”温瑜的发有些凌乱,因他弯着身子,黑色发丝垂在他脸颊两边,遮去他的表情。

      “对不起……”

      温瑜动作一顿,半响后才道:“我没生气。”

      没听见千秋吭声,温瑜把头偏过来看她,又重说一遍:“我没有在生气。”

      “怎么可能……”千秋不信,自己擅自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又自作主张喊他来医人,照他以往的个性,铁定会生气。

      温瑜无奈,安抚似地弯弯唇:“真的。”

      原本他是气的,气千秋不跟他这个主子打招呼就擅自一人行动,若不是他提前甩手不干回临泉庄,也不可能收到信,这么早就赶过来。昨夜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心里庆幸,万幸他赶来了。

      温瑜托住千秋的背,扶她坐起来,接着取扎在她头上的银针。

      手掌的热度隔着衣料熨烫过来,烫红千秋的脸颊。毫无原因的,她心跳如雷。只是取针而已,生病看大夫不也要被碰手诊脉吗。千秋这样说服自己。

      可心却咚咚咚咚响个不停,快的要失去控制。

      她背脊僵直,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温瑜发现这个小秘密。

      无人说话,却再无先前的尴尬不安。时间突然变得难熬,千秋放轻呼吸,这种情形真是羞人,可她却偏偏有些欢喜,不由自主希望温瑜的动作慢一点,再慢一点。

      “公子,”千秋低低唤一声,“昨晚,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温瑜专注手中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将最后一根银针取出,他才“嗯”了一声做回答。

      千秋往后仰起头,温瑜的脸在她眼中倒立过来:“昨晚发生的事,日后我会说明给你听,一定!”

      温瑜看进那双黑如墨的眸子,有诚恳,有紧张,没有退缩。不知为何,他焦躁了一夜的情绪转好。没有更多言语,他略一点头应道:“好。”

      昨晚千秋昏迷后,温瑜迅速把人抬到就近的床上——也就是南永昌的床。

      所有人都惊呆了,床的原主尸身还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呢,这样的事虽说不上是大不敬,可左右也是不合适的,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在场的多数都是在南府的老奴仆,这些年来南永昌在府中是怎么过的,他们心知肚明。

      夜黑风高,接连发生诡异恐怖的事,再加上千秋骇人的言行,众人只道鬼神作乱,南永昌多年受屈,此刻要化作厉鬼回来偿命。

      夜风一吹,所有人都寒从脚生,不愿再在这间阴森森的屋里多待一刻。

      南书艺领头,由两个丫鬟搀着,最先惊慌失措夺门而出。所有人都不愿成最后,南永昌的尸身也顾不上了,顷刻间,原本塞个满当的房间只剩温瑜和昏迷的千秋,合着摇曳的灯光烛火,愈加阴森怖人。

      因着魂体离身,千秋还比较虚弱,她的外衫里衣脏污,温瑜替她拿来她放在旁边房中的包袱后,合上门在外头等。

      千秋不急着换衣,她跳下床,走到案几前。

      南永昌的尸身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即便知道南永昌已经再入轮回,眼前的不过是一个躯壳,千秋还是湿了眼眶。她蹲下身,头伏在父亲的膝盖上,泪水滴在她手背上,带着温热,告诉她这不是梦。

      爹,你放心,你交代的事女儿一定不会忘!

      千秋拍拍脸,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她转头看向身后只有半人高的案几,东西就藏在那里。

      这张案几由一根独木雕成,没有任何接缝,腿身同宽,如一条弯曲起来的绸带。

      千秋爬进案几底部,如果她没记错,案几左边腿靠墙处有一个暗格。她轻轻敲打,没多久就敲到一处声音明显不同于别处的地方。

      这个暗格的机关颇简单,暗格最下面正中有个滑扣,千秋照着地方用力按下,再往上推,暗格就打开了。

      暗格里有一个暗红色木制方盒,里面还有个小如手掌的小木盒以及一枚玉章。千秋打开小木盒,里面果然是南永昌说的两样东西。

      千秋再三确认,才拿起玉章细看。玉章有手指般粗细,章身摸起来十分圆滑温润。这枚玉章她怎么看怎么眼熟,上下左右在手上转了数圈,才一拍脑袋恍然,在秦府的时候苏瑾秋也给了她枚十分相似的。

      她急忙爬出案几,打开自己的包袱,从一个锦袋中倒出一枚玉章。

      将两枚玉章反复比对,千秋惊喜发现,两枚玉章竟然一模一样,只是苏瑾秋给的上面刻着“苏”字,而南永昌的上面刻了“南艾”二字。

      离开云夏前,她本想把玉章还回去,却被苏瑾秋挡在门外,只有个丫鬟出来回话,说苏瑾秋感谢她不计前嫌助南府度过一劫,这枚玉章她留下兴许以后用得上。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发挥了用处。

      千秋将小盒中的东西放进方盒中收进包袱,而后把苏瑾秋给的玉章丢进小盒里,放回暗格。

      做好这一切后,屋外天色大亮,初阳的光辉渐渐四散开。

      千秋快速收拾好自己,把包袱绑结实,最后看南永昌的尸身一眼,走出寝屋。

      温瑜靠在屋外不远一棵树上,千秋走进一看,他竟就这么双臂环抱站着睡着了。

      一宿未眠,不困才是怪人,千秋心里又抱歉又暖,摇醒温瑜让他到自己原先住的房间凑合睡一觉。

      温瑜揉着惺忪睡眼,朦胧视线中,他看见千秋放好包袱后转身迈步要出屋子。“你去哪?”他想清醒点,可一沾上床,困意又开始泛上来,彻底去与周公下棋前,他只隐约听见千秋回道:“……去给……点惩罚……”

      家里出这么大事,南书艺一定会派人去告知进庙拜佛的周姨娘,最晚午时周姨娘一定会回来。

      去给做坏事的人点惩罚。

      南书艺没什么大脑,周姨娘才是罪魁祸首,必须要给这两人一点惩罚。

      这个惩罚是什么,千秋也没想好。她最先的打算是先去前院探一下情况,不过保不准前院的人见到她都要跟见了鬼似躲的远远的。

      她路过一间小屋子时,突然刹住脚步。

      那间小屋子是她住进后院后与四喜合力打扫出来的,盖好灶台、添些厨具后变身成临时小厨房。

      出于习惯,千秋不自觉抬脚进小厨房看了一眼,里头还剩了些食材。

      她突然计上心来,既然要做,不如用她最擅长的吧!

      周姨娘回南宅的速度比千秋预计的更快。

      千秋刚布置好东西,后院大门就被人向内打开。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来,周姨娘走在最前头,往后是南书艺、四喜和一众奴仆。

      周姨娘显然是听说了昨夜的事,因为她见到千秋的下一秒停下了脚步,眼微微眯起,像是被阳光晃了眼,又像是在打量千秋。

      千秋笑意盈盈,浅浅福身一礼,道:“周姨娘,您来的正是时候。路途辛苦,不如先坐下吃碗我特地做的甜食。”

      听千秋并未像之前趁她为“南夫人”,周姨娘脸色一变,这么多年来会这么称呼她的除了南永昌就只有那个早死的病秧子南筝,如今千秋突然改称呼有何缘由?……该不会……真如他们说的,被鬼上身了吧?

      周姨娘右眼跳了跳,她连忙稳住心神,板起脸,语气不善回道:“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家老爷刚去,姑娘这般着实不妥。”

      “不妥?”千秋抬手遮唇,吃吃地笑。她瞥向周姨娘和身后一众人,眸光泛冷,轻蔑道,“你们都把尸身晾了一晚上,现在倒惺惺作态起来,与你们而言,早一会晚一会有区别吗?”

      “姑娘!”四喜突然发声,她是真心急,只想快些让南永昌入土为安。她本不信南书艺说的,可眼下见到言语不善行为怪异的千秋,却不得不信了。

      千秋秀眉微竖,立即打断四喜要说的话:“四喜,这是我和周姨娘的事,容不得你插嘴。”

      四喜话到嘴边化为呼吸,她张着嘴,瞪大眼睛,心中又惊又疑,为何……为何刚才那一瞬间,她竟有种小姐回来了的错觉。

      同样震惊的还有周姨娘,她也有相同感觉,寒气爬上她的背脊,令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她看见千秋手往边上一引,朝她说道,“周姨娘,反正迟也迟了,不差这一点,就当看在我起个大早的辛苦,您给个薄面,坐下来吃一碗吧。”

      理智告诉周姨娘不能去,可她一双眼被千秋牢牢锁住,再看不见其他,脚就这么不由自主迈了出去。

      “娘!你干嘛听她的话?”南书艺奇怪叫道,伸手想抓住周姨娘的胳膊。

      千秋一眼横看过来,冷冷扫了南书艺一眼。南书艺被看的一个哆嗦,她回想起昨夜千秋的诡态,身子阵阵发冷,僵在原地,就这么眼睁睁看周姨娘一步一步朝千秋走去。

      两个主子没有下令,身后的奴仆更是大气不敢出。

      周姨娘走到桌子边,这是一张圆形小桌,桌子左右两边各摆一张圆凳,桌上正中放着一个单层棕红色食盒。

      “周姨娘请坐。”千秋朝其中一张圆凳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姨娘手用力摁在桌沿,不!不能坐!

      她心中的喊叫丝毫不起作用,像被人提线操纵的木偶一般,坐在了那张圆凳上。

      千秋展露笑颜,抬手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个蝴蝶纹青花瓷碗,递给周姨娘:“周姨娘自皇都大昌来,必定尝过不少珍奇美味,不知我这碗姜汁撞奶与大昌的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

      周姨娘头微微低下,看向手中瓷碗里带点微黄色的半膏状乳品。

      她的脑子突然间转不过弯来,方才她听见了什么?姜汁撞奶?

      ……姜汁……撞奶……

      周姨娘面色惨白,捧着碗的手猛烈颤抖起来,碗中的姜汁撞奶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动,在碗口险险停住,又划了个弧度打转回去。

      “小心!”千秋按住周姨娘颤抖的手,身子靠下去,伏在周姨娘耳边轻轻说道,“这一回可千万不能再撒了,否则你又要向我熬药赔罪了呢,你说是不是,周姨娘?”

      千秋的嘴唇一张一闭,温润的呼吸吐在周姨娘的耳朵上。

      周姨娘只觉到刺骨寒冷,寒冷到她连冷汗都滴落不下一滴,直接冻住了她全身的血液。她脖子僵直,只得转动眼珠,斜斜对上千秋的眼。在千秋明亮的双瞳中,她看见自己惊恐的模样,好像有人用刀剑戳在她的背脊上,又好像有人将她剥个精光,在那样一双黑如墨的瞳孔里,她竟觉得自己被看得透侧,无处遁逃。

      “你……是……谁……”周姨娘牙齿相扣,终于哆哆嗦嗦说出一句不利索的话来。

      千秋呵笑出一口气,紧紧擒住周姨娘的视线,缓缓答道:“周姨娘明知故问,我是秦千秋呀。只是——”她顿了顿,“你信吗?”

      你信吗?

      不信!

      周姨娘不信,叫她拿什么去相信?拿什么去相信一个好像看穿了她、知道她秘密的人!

      千秋拍了拍周姨娘的肩膀:“这姜汁撞奶需得趁热吃才最美味,快吃吧。”

      周姨娘连连摇头,可仿佛有人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抬起,连勺子都没用,径直碗口对嘴,大口大口毫无形象地吞咽。浓烈的奶味和姜味冲撞进她的口鼻,她呛得想吐,可手一直使劲往上抬,不停将姜汁撞奶灌进来。她吞咽得辛苦,泪水夺眶而出,流淌下来与溢出嘴角的奶汁混为一体,顺着她的下巴滑过她的脖子,留下黏腻的痕迹,湿了衣襟。

      直到周姨娘吞咽下最后一口姜汁撞奶,那股控制住她的力道才消失不见,她整个人精疲力尽地瘫软在桌子上喘气。

      “娘!”南书艺扑上来,用力扯开千秋,恨恨瞪千秋,“你做了什么?!”

      千秋耸耸肩,轻描淡写道:“无他,只是想给做错事的人一点惩罚。”

      话语轻轻,落进周姨娘的耳中。她好不容易平复呼吸,一听此话身子又忍不住阵阵发冷。

      南书艺搀着周姨娘,感觉到周姨娘在颤抖,她不知道母亲为何惧怕千秋,但在她的意识里母亲是天不可能做错任何事,她把错归结到千秋身上,这一切都在千秋住进南家后发生,是这个瘟神把厄运带到了南家!

      “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南书艺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看千秋的眼神也越发怨恨。

      可没有人动,没有一个人敢动。

      他们不是瞎子,方才周姨娘喝东西的诡态都看得真切,更加坐实“千秋会妖术”这个猜测。

      南书艺没想到竟无一人上前,恼怒到极点,将桌上的瓷碗、食盒统统扫到地上,发疯似地吼道:“一群饭桶!南家真是白养你们了!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统统都滚出去!滚出南家!”

      平日周姨娘、南书艺母女两对下人总是无端责骂,若不是看在工钱不低说出去也体面些,还真没几个真心愿意在她们手下做事。惧怕周姨娘的人更多,是以看见周姨娘狼狈的模样,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拍手称好,把头埋得更低,对南书艺无痛瘙痒的骂咧声充耳不闻。

      千秋冷眼看着南书艺的疯态,对面前这个与自己有一脉血缘的妹妹是伤心失望。伤心于她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跟父母平日的教导脱不了关系,失望于她已为人母却还不知为儿女树立榜样,只会一如女儿家时般蛮横任性。

      可笑,此刻她再看这两个与自己前世有缘的人,心中再无怀念,只有陌生。

      让这一切结束吧,从此她与她们再无干系。

      “我为何这么做,你去问问你的好娘亲便知。实际上,跟她做的事比起来,我做的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千秋抚摸手腕,目光中透出一丝杀意,“今日我没要她的命,已是仁慈。”

      周姨娘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她折下腰,环抱住双臂,宛若匍匐在千秋脚下:“……到底……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

      “向南永昌和她女儿南筝忏悔。”

      周姨娘反应强烈,尖声叫道:“不……不!不可能!”她这一生就是被这两人甚至那个她连面都没见过的艾月毁了,她怎么可能向他们忏悔!

      “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千秋声音陡然拔高,手腕一转,向上握成拳。

      与此同时,周姨娘胸口的衣服皱起,被无形大手凭空提起一般,身子悬浮起来。

      “娘?!”南书艺震愣住,她看看周姨娘,又看看千秋,张着嘴大气没喘几下,眼白向上一翻,晕厥过去。

      周姨娘手脚乱划,不停尖叫,奈何无论她怎么挣扎,身子还是不容抗拒地一点点向两座墓包挪去。

      突然,提住周姨娘衣服的力道一松,她重重摔倒在地,抬头一看,就看见竖有“爱女南筝”墓碑的墓包近在眼前,魂登时飞去一半。

      那股无形的力道又回来,自上而下压迫着周姨娘,周姨娘双手扒着地,血液倒涌,死死憋住一口气。

      想要她跪,她偏就不跪!

      【我说了,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

      一个声音兀自出现在周姨娘的脑中,她瞳孔猛地一缩,手指掐进土地,刚修剪整齐的指甲断裂了也不自知。

      那声音冷冷嗤笑一声【方才不是犟得很,此时倒晓得怕了?】

      周姨娘想回头看看是不是千秋在说话,可她不敢回头,冷汗一滴滴冒出,没一会,地上便湿了一小片。

      【南筝为何死,难道不是因为你?南永昌晚年日子艰难,难道不是因为你?周云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没人知道?若你是记性不大好忘了,不如我一件一件帮你回忆?】

      那声音徐徐地,将一件又一件事道来,它每说一件,周姨娘的脸就惨白一分。

      她终于坚持不住,捂住耳朵惨叫道:“不要!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是我错了!我错了!”她扑通一声跪下,几乎整个身子贴在地上,头不停撞地,口中念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磕的用力,不一会额头就见了血。

      如愿惩罚了周姨娘,千秋却高兴不起来,反倒升上一股疲惫,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不再看周姨娘一眼,踉跄着脚步往院子正中的房间走,房间紧闭的门自内打开,温瑜皱眉站在门口,他眼中有询问,却没问出口。

      “抱歉公子,扰了你休息。”千秋脚步虚浮,踏空一步,万幸及时扶住门框才没摔跤。

      她感觉喉咙涌上一股腥甜,要破口而出,她用手去挡,手心温热,自手缝中渗出猩红血液。

      真是厉害啊……千秋看着手腕那串漆黑的珠链苦笑,胸口震动,扯着生疼,腥甜接二连三翻涌上来,这回手已经挡不住了。

      魂体返回身体的时候,她听见鬼老三的声音。

      鬼老三告诉她,如果想找害命之人报仇,可以抓住珠链上唯一刻了字的那颗珠子旋转一周,即可有一炷香的时间向他借用鬼力操控他人。不过鬼力非凡人肉身能承受,一旦借用时间过长,就要做好剖心断骨的心理准备。若是利用鬼力害死阳寿未尽之人,则要以命抵命。

      方才她接连转了两圈珠链,一次给周姨娘灌下姜汁撞奶,一次迫周姨娘下跪磕头。

      温瑜扶住千秋摇摇欲坠的身子,将她横抱在怀。此地不宜久留,施针只能短暂保命,还需药材吊命,辅以其他医具,眼下得赶紧找家医馆。

      他迈开步打算往外走,突然衣袖被扯动,千秋声音微若蚊蝇:“……包……袱……带上……我的包袱……”

      药香绕鼻,蒸腾热气盈满整个屋子。

      千秋在融融暖意中苏醒,她感觉自背部有源源不断的暖气烘烤,体内有暖流流动,舒畅十分。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已没有灼痛感,看样子自己是恢复过来了。

      千秋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竹床上,竹床造型特殊,竹条之间空隙很大,整个床身都是洞。

      竹床悬空吊起,床下挖了一口浅池,池内是不停鼓出气泡的褐色液体,应是药汤。

      千秋坐在竹床边,脚离地面仍有段距离,而且下面是滚烫的药汤池,她要怎么下去?视线被乳白色的雾气遮挡,她左右看看,看不清屋内是否有人。

      “有人吗?”她尽可能地拔高声音,身体虽好了许多,但还很虚弱。

      清脆的铃铛声传来,自乳白雾气中显出两个人影来,是两位年轻貌美女婢打扮的女子。

      二人向千秋行了一礼,用木盖盖住药汤池,而后推来一座极宽的木制台阶,刚好到千秋脚能触到的高度。二人一个扶着台阶,一个走上来小心翼翼扶着千秋走下台阶。

      千秋只穿了一件单薄里衣,早已被汗水湿透,二人用干燥的布巾吸去千秋身上的汗水,服侍她换上干净新衣。

      这些事千秋本想自己做,无奈自己确实没多少力气,前世时她也没少对丫鬟坦诚相待,这么一想,她也不觉得扭捏害羞了。

      一切妥当,二位女婢扶着千秋左右手,带她走出屋去。

      屋外并不是院子,原来这个屋子是个套间,有药汤池的房间在里头,出来后到了更为开阔的外间。外间又分左中右三部分,正中是会客厅;往左有数个码满书籍的三层书架;往右用一个珍宝架相隔,是两面药柜墙,还放有一些医具。

      千秋方才呆的房间正对药柜墙,她一走出门来就看见温瑜手执一卷书站在药柜墙边,周边有数个药柜被拉开,他脚边放着一个竹篮,里面放了不少药材。

      温瑜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看见千秋,并不觉得惊讶,因为他早确定千秋会醒过来。

      “醒了?”他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浅笑,“可有哪里不舒服?”

      千秋摇摇头,借着两位女婢的力,浅浅福身一礼:“谢谢公子。”

      温瑜微蹙眉头:“你我之间无需言谢。”他又对两位女婢道,“带她去吃点东西。”

      两位女婢领命,扶着千秋到会客厅的宽大主塌坐下,而后一人搬来一张小几,一人端来一些清淡吃食,伺候千秋用餐。

      “看样子你恢复的不错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爽朗无比的声音滑进屋来。

      “阿郁,你嗓门太大了!”另一个声音责备道。

      “那又何妨,人家不是醒了吗?”郁谷子毫不在意,欢快地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位个头高于他的男子,正是白锦。

      这二人原就在旁边的房间,一听千秋醒了,便过来看看情况。

      千秋见到白锦,有些愧疚,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借用他的名号到处唬人……

      白锦看千秋脸色不错,赞叹道:“温瑜兄果真医术了得,这么难拔的寒毒也能祛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姜汁撞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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