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祭司》踏雪

4、本源之石

　　“对不起，一般的祭术对我不起作用。” 年轻人抬起头，“因为我也是个祭司。”他郑重其事的说：“重新介绍一下，我是皇家祭司爱尔莎.格林希尔。”
　　格兰主祭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极其普通的剑士衣服和靴子，腰间挂着极其普通的剑，短短的褐色头发，因旅行被晒成小麦颜色的普通的面孔，房间中明亮的烛火在他棕色的眸子中摇曳，如同怒气在燃烧——这分明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剑士。
　　主祭更愿意相信自己之前的调查，他哈哈大笑：“小子，别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你藏了祭术免疫的道具吧。”他停住笑：“是有个皇家祭司在这个地区活动，但是，你要冒充最好先打听清楚……”格兰主祭得意的宣称：“爱尔莎.格林希尔是女祭司！”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男人！”爱尔，不，爱尔莎，抬起手指轻画符咒，柔和的白芒在空中闪现，如此熟练，如此流畅，丝毫不亚于主祭。同样的，她用灵魂剥离之术来回敬这位大人。
　　格兰主祭仓皇间扭动肥胖的身体，扑倒在窗口边的凳子上，难看的躲了过去。“来人啊！”他惊恐大叫。
　　侍卫们听到呼喊，纷纷跑上楼。爱尔莎举起剑挡住一个侍卫，从衣领中掏出一物，大声宣布：“这是祭司之间的事！”她的项链在神龛明亮的烛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是大地母亲罗亚女神的银质小雕像，女神手中高举的红宝石太阳熠熠生辉——这正是皇家祭司的身份信物！
　　伤害一位祭司可是重罪，何况是皇家祭司？侍卫们迟疑了。
　　爱尔莎走向格兰主祭。主祭防备着一步步后退，肥胖的身体抖成一团，再不复晨祷时的威严持重。他怎样也想不通这个年轻的皇家祭司竟然不来神殿而混在脏兮兮的矿工里面，更想不通她为何伪装成一个剑士。
　　爱尔莎抬起微现白光恍若透明的右手，在空中虚点。格林主祭顿时看到一线生机：竟用封禁术这么低等的东西！他慌忙抓起水晶球，大声喝出咒文！然而对方很快，快得就像一个真正的剑士，在他的灵魂剥离术完成之前突然欺身而近，手指准确的点在格林的额头。一时间白光大盛，分不出是水晶球的光芒还是封禁术的作用。
　　当侍卫们再次睁开眼睛，神龛前只剩下格兰主祭一个人。他颓然坐倒在地，水晶球也已碎在身边。他猛然跳起，指着敞开的窗户大吼：“蠢货，还不快去追！”

　　爱尔莎在克里斯特镇的夜幕中奔跑，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她身边。“让你别冲动，事情闹大了吧。”黑猫幸灾乐祸的说。
　　“不不不，这不是冲动。”爱尔莎一边辨认着道路一边解释：“难道放着他继续去剥离别人的灵魂么！我封印了他的‘神之门’，至少几个月之内，他无法使用灵力了。”
　　“还真是千钧一发的封印，你再晚一点，就是你被封到水晶球里面了。”
　　“不不不，我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爱尔莎说。
　　“你对自己真有信心。”
　　“不不不，我是对你有信心。”爱尔莎对黑猫挤挤眼睛，“你不是在窗口呆着么，实在不行你就把水晶球打碎。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黑猫无奈极了。“想想将来吧，你这样可怎么混啊。”
　　“噢，我会给皇家神殿写信的，格兰主祭肯定会受到教会惩处，这可是重罪啊！”
　　“要不要打赌？”黑猫又叹口气。
　　“好吧我知道了，冲动是魔鬼。”爱尔莎轻松的笑着：“不管怎么说，就算没找到本源之石，揭发渎职的祭司也算是不错！” 她忽然停了脚。
　　“怎么了？”
　　“我好像……迷路了。”爱尔莎站在街口茫然的东张西望。
　　“爱尔……”珍妮忽然无声无息钻了出来，吓了爱尔莎一跳。她扑上来抱着抱着她的胳膊呜呜的哭。
　　“怎么啦怎么啦？别哭。”爱尔莎手足无措的拍着她的脊背，她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然而她哭的更凶了：“我，我在这等了你一整晚……神殿动静好大，我以为你出事了……呜呜……”爱尔莎尴尬的僵着胳膊，对哭泣的女人毫无办法。
　　黑猫识趣的跳上房檐走了。远远看那两个人指手画脚，纠缠不清。忽然珍妮尖声大叫，仿佛听到什么惊人的消息。它无奈的抿起了耳朵。“人类真麻烦。”
　　“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爱尔莎尽量显得无辜，却泄漏了得意的本意。“我真的是女的，如假包换。”
　　“你真是讨厌死了！”珍妮连锤带打，却一路将爱尔莎送到镇口。“快走吧，你真讨厌！”
　　“我走了。” 爱尔莎正色，“你不要跟人提起我住在你家的事，你和爷爷要保重。”她轻轻和珍妮拥抱。提起小藤箱，挥了挥手。黑猫从墙上轻盈的跳下来。
　　“快走吧，你这个大骗子！”珍妮皱皱鼻子，奋力挥着手，看着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她忍住鼻头的酸意，抬头仰望星空，不让眼泪掉下来。半晌，她叹了口气。
　　“保重……”她望着远方。

　　本源之石，是皇家祭司爱尔莎.格林希尔旅行的目的。
　　在大神殿那本厚厚的任务列表册子中，这是一个排在最后的，被列为‘迷’级的困难任务。当她决定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包括她的导师在内，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管理任务册的嬷嬷好心的提醒她：“年轻人，你要看看之前失败的都是些什么人哦。”
　　爱尔莎于是翻了任务记录，其实满简单：大神殿的本源之石在五年前丢失，派出了一名一级祭司寻找，但那个祭司在邻国香巴拉失踪，至今都没回来，凶多吉少。
　　“走得真够远的。”爱尔莎这样评价。完全忽视了‘一级祭司’‘失踪’‘香巴拉’等等内容。也忽视了自己只是个三级新手祭司的事实。
　　黑猫夜风一语戳穿了她的想法：“借机旅游？”
　　“喂，不要说的这么直白。”爱尔莎倒也不介意，“总呆在大神殿无聊死了，不是祈福就是安神治愈……你敢说不想跟我出去？”
　　于是，现在，她远离帝都，在西南部某个山林中跋涉。脚下是柔软的积年落叶，树林中弥漫着森林特有的淳厚气味，阳光透过高大的橡树洒落在她身上。如果不考虑她乱糟糟的头发，已经旧的看不出颜色的斗篷，以及开裂的靴子，这确实可以称为一次‘惬意的旅行’。她的最后一个银币交给了克斯特镇的珍妮，那之后只好徒步翻山越岭。她看着走在前方轻松在林间穿行的黑猫：“本源之石是什么样的？”
　　“本源之石是罗亚女神思维的珍珠；它是光也是暗，是左亦是右；它无处可寻，又随处可见；它是大地的灵光闪现，它是青春的亘古长久。”
　　“不用背了，《灵魂本源》的第一页我还记得。”爱尔莎无奈的挥手，“虽然考试成绩不怎么样。民间有更通俗的说法，是说本源之石具有无穷神力，可以令死人复活，青春恢复，长生永驻……”
　　黑猫在一块张满苔藓的大石头上转过头，“是居家旅行必备佳品！”
　　爱尔莎哈哈大笑，随后认真的说：“但是，它是王之权杖的基石。传说第一任国王就是通过本源之石得到王之权杖的。”
　　“当你见到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说的就跟你见过似的。”爱尔莎揶揄它。
　　“我确实见过。”
　　“好啦好啦，你都声称过一百遍了，结果还是描述不出来。”
　　“猫又没有人类的虚荣心，所以不会撒谎。”黑猫不乐意的嘟囔。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爱尔莎终于从林中钻出，踩着石头上湿滑的苔藓，站到了山顶。眼前豁然开朗，充斥着各种绿色。一条山溪蜿蜒而下，田野、牧场，小路纵横，远远的能分辨出一个极小的村子。他们几天来穿过克里斯特镇那条巨大岩壁背后的山峦，终于重见人烟。
　　正常的祭司不会旅行的如此艰辛，至少在罗亚国不会如此。他们可以从教会领取供奉，足够车马盘缠之用，并且沿途的神殿皆可投宿落脚。爱尔莎在克里斯特镇一闹，这一切就都吹了，只能盼着下一站。

　　从山顶山看到的小村子事实上相当远，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村子很小，只有纵横两条交叉的街道，一群人正围在路口不知在干什么。
　　“快去叫皮埃尔医生！”
　　“已经去叫了！”
　　“谁家的马车？竟然就这样跑掉了吗？”有人愤怒的指责。
　　“还能是谁家的？”随之是无奈的叹息。
　　爱尔莎凑近前，立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一个男孩倒在地上，浑身沾满了尘土和鲜血。一见此状，爱尔莎立刻职业性的向前：“请让一让，我是……”治愈伤患，是祭司义不容辞的职责，尽管她的治愈术对如此严重的伤未必能起多大作用。还未等她说完，就被人大力推了一个啷跄。“让一让！皮埃尔医生来了！”
　　围观的村民立刻让开一条道，将爱尔莎挤在一边。
　　一个中年人提着医用箱快步走进人群，蹲在男孩身前，在看到孩子的惨状他皱紧了眉头，随即熟练而认真的检查着男孩的伤口。爱尔莎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不打算打扰医生的救治。对于普通平民而言，极少有接受祭司治疗的机会，医生才是更加正常的选择。
　　“皮埃尔医生，还有救吗？”有人担心的问。
　　“嘘……别打扰医生。”
　　“没事的。忍一下，很快就好。”医生低声对男孩讲，声音令人感到安心。然而每个人都清楚，男孩的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急促的呼吸着，试图从这个世界多吸一些新鲜空气，口中却不断涌出血沫。爱尔莎心往下沉，这样的伤势，即便是自己使用治愈术，大概也只能延缓他死亡过程中的痛苦罢了。
　　医生矫正他胸口错位的骨头，男孩惨叫，胆小的人扭头不忍再看。下一刻，医生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什么，轻轻放在男孩染血的胸口。
　　爱尔莎倏的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间觉得周围的世界消失了，只剩下那颗小小的石头在不远处发着幽幽白光。它镶嵌在一只耳坠中，十分普通的式样，却恍若现世的珍宝。
　　——本源之石，当你见到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什么样了。
　　它无处可寻，又随处可见；它是大地的灵光闪现，它是青春的亘古长久……
　　当你见到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什么样了——
　　那是——本源之石。